在一片虛無之地,某個隱在黑暗中的人形正將目光越過四周的空蕩所在,望向那片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其確切名字的世界,那就是庇護之地。他注意到了發生在托拉加的這場可怕衝突,並且已經開始著手估計它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


    “他的動作太快了。”這始終隱在暗影中的人對著眼前的空氣說道:“這太不合理了……”


    他必須得那麽做,…就像我們一樣!


    這聲音聽起來讓人感覺非常寧靜,想來這人應該平日裏極有風度才對。不過,剛才對著空氣說話的人隻是點了點頭,因為他對說話者的語調太熟稔了。


    失敗已經如此司空見慣,但他再也不想麵對它。


    他的失敗已經威脅到了平衡的法則,而盡管他已經花了數個世紀的時間學習如何將自己的情緒壓抑在內心裏,那樣他就可以控製自己的喜怒哀樂,可他那大理石一般冷漠的麵孔卻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那麽,我們得更積極一點。”看起來,他還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自言自語。


    當他說話的時候,在他頭頂上方突然閃耀起一片光芒四射的星星,這些星星在空中飛速舞動著,迅速組成了一個龐大而蜿蜒曲折的形體,它若隱若現的閃動著,就像神話裏描述的那些精靈一般。


    這是一頭龍!


    要比他那個不諳人事的兄弟積極點麽?這星群組成的巨龍不無嘲諷的問道。


    “絕對沒問題……”那籠罩在黑暗中的人形毫不猶豫的回敬道:“雖然門德恩―烏―戴爾密德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期望。我可以保證他……”


    是啊!你的血統決定了。這也可以解釋她為什麽選擇了當哥哥的作為她的目標。你感知到了沉睡在他們體內的力量,她也一樣。


    “你說得對,我母親可以做到。那麽,我父親肯定也已經……”說到這裏,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沒錯,我父親肯定也已經察覺了。”


    星群突然再次飛舞起來,那虛構的巨龍形象頓時不見了,我們還沒有聽到任何有關他的風吹草動。


    這男人點了點頭,再次將自己的精力調整到庇護之地那裏,接著說道:“是啊。這讓我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更加困惑。”


    遲早會有的,那些星星再次聚攏成了剛才的形象。是啊!就像你剛才說的,我們得找一個更積極的角色。


    戴著兜帽的那人將鬥篷緊緊的裹在身上,看樣子是準備離開了。


    “就像我說的。”他喃喃低語著,似乎並不是與對麵那模糊的星龍講話:“即便這會讓父母再次發現我的存在……”


    門德恩覺得自己這次難逃一劫了,他眼睜睜的看著巨大的錘子從半空中落下來,而他自己卻無法足夠靈巧的躲開。當初在夢境中所學會的那些奇怪而古老的咒語此時全都被拋到了腦後,這無法逃避的死亡命運已經近在咫尺。


    他無法接受這種現實,從前他曾經在那麽多艱難險阻中化險為夷,今天居然落得被一塊沒有腦子的大石頭用錘敲死。想一想他都覺得苦痛萬分。門德恩總覺得應該有別樣的命運等著自己。


    突然有人橫裏將他撞開。兩個人都滾落到了旁邊,而迪亞隆的巨錘則重重的落到大理石地板上,砸出了一條至少六碼長的裂縫。


    “下次可不能發呆了。趕緊躲開!”塞倫希婭在他耳邊抱怨了一句,在烏迪西安的弟弟還沒來得及說出感激的話。或者什麽合理的借口前,她已經靈巧的奔到了另一邊。


    迪亞隆的雕像轉向她,麵上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接著對女孩兒奪走它的獵物勃然大怒。


    塞倫希婭提著長矛瞄了瞄雕像,嗖的一聲投了出去,她的力量和準頭看上去都有了大幅度的飛躍。長矛直直的插在了那巨大的雕像胸口,就和烏迪西安之前用羽箭對付祭祀的手法如出一轍。


    起初門德恩覺得她這充滿勇氣的一擊肯定無濟於事,雖然它身上被戳了個大窟窿,但這畢竟隻是塊能活動的石頭。


    可那個大洞兩旁開始出現許多裂紋。而這些裂紋迅速擴散到它的全身,轉眼間它已經變得就像一張蜘蛛網,當它再次舉起巨錘的時候,它身體的一部分轟然倒塌了。


    塞倫希婭立刻大叫著警告那些臨近迪亞隆的人們,當他們剛開始後撤的時候。那握著殺人巨錘的手掌落在了他們麵前。就在那巨大的雕像試圖看明白怎麽回事的時候,巨錘連同一整個手掌摔在地板上碎成了千片萬片,碎屑飛滿了整個大廳。


    當迪亞隆失去它的第一隻手掌後,他的另外一根上肢隨即也掉了下來。緊接著就像水閘被打開一樣,大塊的石頭如同雨水一般紛紛瀉落到地上。石像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破碎不堪的身體,它的脖子也隨即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當那巨大的頭顱也落在門德恩與塞倫希婭眼前時,迪亞隆剩下的軀殼也都跌入了碎屑之中。


    可現在還有兩座石像在瘋狂的追擊弱小的人們,它們就像清除落葉一樣從大廳這頭橫掃到另外一頭。不管怎樣,門德恩都得感謝人們之間的相互協作,這讓兩隻魔鬼得手的機會大大降低了。


    令他驚奇的是,麥菲斯的巨掌數次揮擊到盧馬思或者其他人的麵前而被空氣反彈回來。這個滿臉胡子茬的男人,一個被烏迪西安感召的曾經的惡棍,現在看起來應該主導著大廳裏的人們。他挑釁的望著那兩隻龐然大物,顯然試圖衝上去與它們一決高下。


    現在門德恩依然還有機會,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夥伴們掙紮於死亡線上的時候袖手旁觀,他得想辦法幫忙。他現在已經學會了某些有用的暗影魔法!


    最後,他的腦海裏終於出現了那些咒語,那些當初他在塞拉姆郊外的石雕上看到的用古老語言所書就的咒語。這是門德恩唯一掌握的法術,因此他也隻能勉力一試了。


    突然間,雙手握拳的石像似乎撲到了什麽無形的障礙物上,然後接著被反彈了回去。它身上頓時出現了許多裂紋,接著大塊的石屑嘩啦嘩啦的落到地板上,就好像有什麽同樣龐大的怪物重重的擊在了它身上。


    門德恩麵上浮出一絲滿意的微笑。可麥菲斯的石像貌似並未受到重創,依然毫不遲疑的進行著它的攻擊。


    不過,暗影魔法對它造成的傷害還在繼續。不知道是什麽黑暗的力量在驅策著它,這巨大的家夥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它好像理解不了門德恩所釋放魔法對自己身體結構的破壞。


    旁邊的盧馬思好像已經看明白了,他示意其他人保持冷靜等待事態的發展。麥菲斯的石像極其孔武有力,也許就和他本人一樣,這讓它在很長時間裏都保持著站立的姿態。


    最終,大堆的石屑已經蓋到了它的腳麵,它這才轟然倒地。


    現在隻剩下巴拉了。當然。如果這龐大的家夥沒有被突然凍結的話。它應該算得上一個。這穿著長袍的家夥,它正俯下身用它巨大的書冊揮擊三名托拉加人,搖搖晃晃著倒下了。


    但巴拉並沒有倒向它所期待的方向。它非但沒有向前撲倒在對手的方向,反倒仰麵朝天向後摔倒了。


    直到巴拉的石像倒在地上碎成千萬片。它這種古怪覆亡原因的原因才揭曉了。烏迪西安,至少目前還要比他弟弟強大許多,大步從這些石屑中走出來,他麵前隨即自動清出一條通道來。


    說實話,門德恩並不喜歡現在哥哥那種壓抑的眼神。他還沒有告知塞倫希婭,哥哥麵對的絕對不止一小撮低級別惡魔,而是與莉莉絲進行了對決。


    如果女孩兒知道了實情,她一定會試圖衝進去,甚至比烏迪西安還要衝動。畢竟。如果不是她玩弄的那些陰謀詭計,阿奇裏奧斯又怎麽會遭到路西安的毒手呢,畢竟大主教隻是損失了肉身,而阿奇裏奧斯卻永遠的失去了生命。


    莉莉絲已經把所有的人都卷入了她那瘋狂的計劃之中。關於莉莉絲的一切回憶都在撕扯著烏迪西安的內心,至死方休。


    他怒視著散落了一地的石像碎片。憤憤的叫道:“該死的女人……”


    幸好現在塞倫希婭已經開始去救助那些受傷的信徒,這讓兄弟倆得以有片刻的時間交談。


    “什麽都沒有搞定……”門德恩平靜的說道。


    “什麽都沒有……”烏迪西安一邊審視著大廳裏的死者,一邊搖了搖頭:“死傷太大了……”


    年輕的弟弟強忍著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他知道自己最近關於死亡的言論和烏迪西安一向的看法根本大相徑庭。


    突然間,一聲炸雷般的巨響撼動了整個神廟。烏迪西安向上掃了一眼,表情立刻變得比剛才還要凝重。


    “大火和其他破壞已經讓這神廟撐不住了,它馬上就會倒塌,”烏迪西安匆匆走過門德恩身邊,同時對其他人喊道,“快跑!我們的任務到此為止!”


    聽到烏迪西安的命令,所有人都開始迅速向外奔去,根本沒有時間去猶豫是否要帶走亡者的屍體。


    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如此輕易就忘掉了自己的戰友,而是若非境況萬分緊急,烏迪西安絕不會下達如此倉促的命令。他們攙扶著受傷的夥伴一塊向外逃去,因為大家都知道隨後烏迪西安一定能治愈他們的。


    門德恩把目光轉向哥哥,可卻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他敏銳的感覺到哥哥的表情有些僵硬。


    “烏迪西安……”他大喊了一聲。


    “我剛說了,大家現在都得離開。”烏迪西安的語調依然平穩,但他頸上的血管卻在瘋狂悸動著。


    此時又傳來了第二次隆隆聲,不過比剛才要緩和了一些,門德恩注意到哥哥的血管跳得更加激烈了。


    “就像你說的吧。”他最後盡可能平靜的回答道:“可大門已經封閉了……”


    “不,它不會再關上了。”烏迪西安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什麽異常。


    門德恩覺得哥哥不會信口開河的,果然,當他再次望向那本來緊閉的大門時,烏迪西安行動最快的信徒已經奔到門前,就在這時,兩扇大門轟的一聲打開了。


    沒有人對此提出疑議,他們對烏迪西安抱有絕對的信任。即便聽到向前穿過牆壁的命令,恐怕他們也會毫不遲疑的照做。


    “他們得跑得再快點……”烏迪西安喘息著咆哮道。


    門德恩點點頭加快了腳步。


    “抓緊點,”他向其他人喊道:“小心腳下,但別跑得太慢。”


    更遠處的塞倫希婭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的眼神告訴門德恩,現在她已經知曉了一切現狀,就像門德恩一樣,她現在竭盡全力引導著其他人向出口逃去。


    又一聲巨響回蕩在神廟上方,牆壁與天花板上都開始出現了裂縫,但整座建築看上去還算穩固,僅僅從天頂上掉下來一些碎片。


    當門德恩接近出口的時候。他感覺溫暖的夜風突然撲麵而來。門德恩突然意識到前麵會有什麽等著他們。他仔細的數著自己的腳步。就像這與自己的心跳數一樣重要。現在簡單的告訴人們隻管逃跑已經太晚了,那隻可能造成更大的傷亡。


    火焰照亮了外麵的天空。在那令人心驚的衝天火焰下,門德恩看到了大半個托拉加城。街道上依然綠樹成蔭,據說樹上棲息著一種叫做瑟卡的小猴子。本地人對這種生物相當尊崇。


    他看到許多高大宏偉的建築,在它們的圓柱上方雕刻著強大的獸類。石匠的雕刻手藝是如此精妙,如今在火光的照耀下,它們看起來似乎馬上就要從石柱上一躍而下。


    事實上,大火已經吞噬了最近的街區,而烏迪西安似乎對此並未注意。現在甚至連那些叫做瑟卡的猴子都已經逃得幹幹淨淨,那些銘刻著三一神教標誌的建築正在次第化作灰燼。


    這支薩帕人與托拉加人的聯軍終於衝出了神廟,來到廟前的空地上。門德恩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宏偉的建築。


    他眼中的神廟正在黑暗中不停的顫動,火舌現在已經躥上了屋頂。前方的牆壁也開始出現裂縫。毫無疑問其他任何角落一樣不能幸免。一些柱子上的裂縫越來越大,最後終於斷成兩截轟然倒地。現在甚至連西側的地基上都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紋。


    門德恩覺得它馬上就要倒塌了。它看上去馬上就要砸到我們頭上了……


    不過它並沒有馬上倒下來,當門德恩看到眼前表情緊繃的哥哥時,他就明白了到底是為什麽。烏迪西安滿頭都是汗水,而且呼吸急促難當。他的眼神迅速掃過每一個人。看上去就像在清點人數一樣。


    “沒人落在後麵。”門德恩向他保證道:“裏麵已經沒有生還者,我們最後麵的兄弟都逃出來了。”


    “進入……叢林……如果他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烏迪西安的聲音帶著猶豫,他站在那裏,顯然是在估量自己的決策是否穩妥。


    “現在撤走應該是安全的辦法。”門德恩自信的低聲向他說道。


    烏迪西安長出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隨著一聲巨響,托拉加的神廟向內塌陷了下去,沉重的大理石塊滾到了庭院裏。爆裂後的衝天火光映亮了整個夜空。烏迪西安的信徒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而盧馬思則發出一聲詛咒。


    陸陸續續有巨大的石塊從神廟的廢墟中滾出來,但沒有一塊落向他們隊伍所在的區域。直到現在,烏迪西安基本上還能控製住這破壞的程度。


    到最後,整個神廟徹底變成了一片廢墟。大夥依舊還在燃燒,不過由於大量石塊的阻斷,它已經不可能蔓延出來,門德恩再次察覺,這根本不能用巧合來解釋。


    當烏迪西安望向門德恩的時候,他同時感覺到自己身後站了不少人。他回過頭來,發現大量的人群已經擠滿了整條街道。也許整個托拉加城幸存的居民現在都已經站在了烏迪西安和他的信徒麵前,門德恩可以看到他們臉上迥異的表情。


    一個身著金紅相間長袍的高大身形分開眾人來到前麵。他銀色的長發被一條圍巾包裹起來,而鼻孔上則穿著一隻樣式複雜的金環。


    金環上鑲嵌的鑽石代表著旭日,這意味著他的地位相當尊崇。這男人身材相當修長,而年紀足以做兄弟倆的父親。他左手緊緊握著一根頎長的法杖,看上去這跟法杖從頭到尾都雕刻著純銀的紋飾。


    “我正在尋找一名來自高地的阿塞尼安人,這位陌生人的名字叫做烏迪西安。”他用極其正式的口氣向農夫說道。


    門德恩和他的夥伴們已經知道,阿塞尼安人是叢林的原住民對諸如塞拉姆和帕薩那裏皮膚白皙的民眾的稱呼。不過這種叫法現在已經沒有特別精準的指代。一般來說像烏迪西安兄弟倆這樣的外鄉人都可以被稱作阿塞尼安人。


    烏迪西安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雖然有幾名信徒試圖製止他這種過於大膽的行為。他們的擔心並非毫無根據;除了身穿皮甲的衛兵之外,門德恩也發現了幾名法師部族的成員,他們顯然應該來自附近的地區。


    這些法師向來行事謹慎,但有這些空前強大的施法者站在眼前,門德恩總感覺有些壓抑。不過他們自己現在的麻煩也多如牛毛;烏迪西安對於凱吉那焦頭爛額的法師頭領來說還算不上什麽問題。


    不過門德恩猜測,過了今晚之後他們應該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了。


    “烏迪西安,戴爾米迪斯之子,現在正毫無敵意的站在您麵前。”農夫用更加恭敬的口氣回答道。


    那位長者點了點頭:“我是羅奈斯,托拉加地方議會的議長。本地公民的發言人……”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頓了一下。顯然是注意到烏迪西安身後有許多膚色黝黑的本地人。


    “現在看來情況已經不全是這樣子了。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托拉加人追隨你,阿塞尼安人,這應該算是一個奇跡吧,不過這樣一來關係就更加重大了。我曾經被告知一些地位低下的民眾聽信了你的布道。你曾經向他們許諾,他們會得到更多的財富,要遠遠超過他們目前卑微的身份可能得到的……”


    “我向每個人都許諾了同樣的東西。”烏迪西安突然打斷了他,聲音裏微微帶著惱怒,門德恩知道他對那些向議長散布流言的人充滿了痛恨。


    “每個人都命中注定有成功的機會,這跟出身貴賤毫無關係!羅奈斯大人,如果他們肯聽的話,我能給予的東西甚至比一個國王還要多!三一神教和聖光大教堂隻會把人愚弄成無知的羔羊,而我卻讓每個人都能在自主的意願下生活。”


    羅奈斯重新點了點頭。他薄薄的雙唇縮攏起來。看得出他對剛聽到的這番話並無明顯的好惡。


    “三一神教從前也被指控過一些可怕的罪行,但直到今天我才得以在這裏公開聲明他們可怕的罪狀,阿塞尼安人!可我也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你同樣是一個危險的存在……”


    “你想要更多這些該死的三一神教的犯罪證據嗎,議長大人?它就埋藏在這堆廢墟下麵,你都想象不到裏麵有多少無辜受難的人。”烏迪西安冷冷的回答道。


    羅奈斯大人的表情第一次顯得有些躊躇不決。門德恩對他的反應印象同樣深刻。如果他理解沒有錯誤的話,那就是烏迪西安雖然毀掉了整座神廟,但卻保證了內室在無數成噸重的大石頭傾軋之下依然完好。


    他能做到這一點的確讓人驚訝,但理由也非常充分,現在看來農夫的苦心並沒有白費。


    “也許情況如你所說。”羅奈斯最終繼續說道:“但這並不是你的理由,烏迪西安,戴爾米迪斯之子。”


    “烏迪西安絕不是壞人!”信徒中突然有人喊了一聲,聽起來像是盧馬思的聲音。


    從黑暗中不知道飛過來什麽東西,徑直向羅奈斯大人那毫無遮擋的前額飛去。這位議長最後眼睜睜的看著暗器就要擊中自己,嚇得嘴巴幾乎都合不攏。


    但它卻在擊碎議長的顱骨之前停在了半空中。


    “實在抱歉,我的大人。”烏迪西安低聲說道,聲音裏滿含著疲倦。


    那擲向他的東西,一塊鋒利的如同蘋果一般大小的碎片應該是從神廟的某個角落撿到的,突然變得粉碎,一堆如同灰塵的碎屑落到了羅奈斯穿著便鞋的腳上。


    “我的……”這位長者剛想說點什麽,但立刻又咽了回去。


    門德恩懷疑他像許多托拉加人一樣,張口閉口就是我的麥菲斯呀。我的巴拉呀之類的。這的確是種條件反射,但羅奈斯大人顯然並不是真正的三一神教信徒。他隻是像其他愚夫愚婦一樣受了蒙蔽而已。


    “實在對不起。”烏迪西安又重複了一遍。他轉向自己的追隨者,雖然眼神掃過了整個人群,但門德恩深信那個偷偷襲擊羅奈斯的人正承受著烏迪西安全力的偵測。


    “不要再有此類事情發生了,我們的天賦裏並沒有這種不道德的偷襲。要為真理而戰,同時,也要為我們命中注定的權利而戰,但絕不要故意傷害別人,更不用說謀殺了……否則我們和三一神教還有什麽區別。”烏迪西安嚴肅的向眾人講道。


    他重新將目光轉向議長,這位長者還在呆呆的望著腳下的塵埃。烏迪西安相信剛才近在咫尺的死亡一定令他重新下定決心要保護自己的城市和人民。


    在這位長者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烏迪西安又講道:“我們要離開托拉加了。我的大人。今夜剩下的時間我們會在城牆外麵紮營,明天一早就走。我來到貴地本是想做點好事情的,可最後的結果你也看到了,現在我們大家都不可能滿意的。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從來都沒想到事情回告成這樣子。”


    議長微微低下了頭:“你的力量遠勝於我。阿塞尼安人。如果你僅僅是造成了今夜的動亂就離開的話……我是不是應該感謝天上的群星呢。沒有戰士希望向你舉起刀槍,但他們也不會追隨你而去,即使他們不回答我,我也能猜得到。我不會容忍更多的流血事件。”


    “我還有個要求,羅奈斯大人。”烏迪西安低聲說道。


    聽到這裏,長者警惕的望著他。


    “三一神教在此地的基業已經被徹底鏟除了,不過如果他們像雜草那樣卷土重來的話,我也會回來重新對付他們的。”烏迪西安表情凝重的繼續說道。


    羅奈斯的嘴唇再次皺攏了:“那些惡魔一旦如你所說卷土重來,到時我會親自動手。像斬除雜草一樣收拾掉他們,絕不讓他們在我的城市裏有任何立足之地。”


    他的回答應該是讓烏迪西安滿意了,農夫沒有回頭去看他的追隨者,他隻是徑直走向羅奈斯大人,追隨者們依次跟在他的身後。


    議長身後龐大的人群立刻讓開了一條通道。數百雙帶著複雜情緒的眼睛看著這些改變信仰的人,很多就是他們的鄰居、朋友乃至家族成員,默默的離開了。


    烏迪西安隊伍裏的托拉加人用平等的眼光望著自己的舊鄰們,盡管他們在經過烏迪西安的洗禮之後已經變得更加果敢和堅強。沒人會說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


    當烏迪西安走近的時候,議長再次低下頭向他表示敬意,而農夫同樣向他點頭致意。大家都沒有說話,現在語言的力量是蒼白的。


    門德恩偷偷望了一眼這托拉加人的首領,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有趣:無數幽靈緊緊環繞著這位長者,但它們到底是羅奈斯的家人還是敵人,門德恩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甄別。


    不過這也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羅奈斯的確擁有強大的力量,門德恩懷疑這位長者很快就會成為烏迪西安到目前為止最希望激活天賦的人。


    門德恩經過慎重考慮,覺得他沒有加入進來也許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情。羅奈斯已經做了多年的領袖,現在讓他居於人下恐怕會讓他怒火中燒。


    他們的隊伍繼續前進,旁邊衛兵們的表情也非常複雜,有些人滿臉都是不信任,而也有人充滿了好奇。


    門德恩想,我們的隊伍還會繼續擴大的。或許烏迪西安對這一點也非常清楚。等離開這群人後,我們的人數肯定還會增加。


    還會有其他人加入進來的,等到我們在城牆外紮營之後,有些本地人會偷偷溜到我們的營地裏來。門德恩暗暗計算著,不但今晚上損失的這些人數會補充回來,恐怕總人數也會有一個令人吃驚的增長。


    “太多了。”他情不自禁喃喃低語道。


    “是啊。太多了。”烏迪西安突然回答道。就在那一刻,兄弟兩個雖然經曆過完全不同的個人成長,但他們之間仍然是心靈相通的。他們都清楚烏迪西安是從什麽階段成長起來的,也知道每天都可能有新的信徒加入進來。


    而且他們也都知道,所有這些信徒加起來也許都不夠,所有人最後都可能以死於非命而告終。


    這偉大先知是如此完美無瑕,在信徒們的眼中,他看起來如此年輕,可他的言語卻比任何白發蒼蒼的長者都要睿智。


    他的聲音聽來堪比天籟,而麵頰白淨得看不到任何胡須。就如同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年。每一個有幸近距離仰望他容顏的人都會覺得這是位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即便用驚豔來形容他也毫不為過。


    然而。每個人對偉大先知容貌的的描述都不盡相同,這顯然是因為他們往往殫盡自己讚美的詞匯也不知道怎麽形容才好。但有兩點所有人都不會提出異議,就是他那飄逸的金發如同陽光一般燦爛,而雙眸則閃爍著蔚藍與銀白色交匯的光芒。


    他的身材修長而健碩。就像一名頂尖的舞者或者雜技演員。他的行動如此輕盈與優雅,即使最靈巧的貓咪也無法與他相匹。偉大先知習慣於身著聖光大教堂標誌性的銀白色長袍,而足下則穿了一雙便鞋。


    就在此時,無比榮耀的偉大先知靜靜的的站在那裏,他剛剛結束一場麵對超過三千名狂熱信徒的布道。


    一隊超過兩百人的唱詩班,他們所有人都擁有完美的容貌與身材,開始吟唱閉幕的讚歌,聽眾們依然如往常一樣保持著狂熱的情緒。盡管凱吉擁有許許多多教派,但聖光大教堂這座位於城北的主殿仍然不斷接納著本地新晉的教徒。


    畢竟。這裏是偉大先知居住生活的地方,每個人都有機會親耳聆聽他的教誨。


    我必須得改變這種情況,他一邊接受信徒的致禮一邊想道。每個人都必須能獨立聽懂我的教義,也許,我需要重新教導各地的高級祭司。至少要讓他們的布道更加通俗易懂。


    不過他很快把這個念頭丟到了一邊,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個凡人烏迪西安?烏?戴爾密德,還有追隨他的那幫烏合之眾,現在的活動越來越猖獗了。


    當他最終轉身離開講台的時候,金色的長號發出了高亢的嘟嘟聲。唱詩班立刻開始吟唱另外一首標示著偉大先知離場的曲子,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信徒們來自各個階層與不同種族,但他們之間是如此和睦與融洽,以至於無人能夠挑撥他們分開。


    他現在開始會見兩名高階祭司,加繆爾和奧瑞絲。奧瑞絲頭發鬆散的結在腦後,看上去老得足可以做他的祖母,但表情裏依然透露著對他無比的崇拜與愛戀。


    偉大先知從她橢圓的麵龐上依稀還能看得到昔日的嬌豔,那曾經不輸於唱詩班裏任何女孩子的絕世容顏。可他從未對任何女歌者或者女祭司產生過一丁點兒的情愫,當然,他更對諸如長著寬大下巴的加繆爾之類的男人沒有任何興趣。


    不,曾經有一個,那是個女人,曾經深深打動了他的心,但現在他早已經對那女人深惡痛絕。


    “您的演講如同往常一樣壯麗雄渾。”奧瑞絲輕輕說道。


    盡管她看起來有些過於殷勤,但偉大先知心中清楚,她應該是自己最能幹的仆從之一。他幾乎要責備這女祭司的溢美之詞了,可她隻是個凡人,並不像自己一樣洞悉世事人情。


    “對於她的言論我本來無需多言,可我必須還得再頌揚一遍,偉大的聖者!”加繆爾深鞠一躬緊接著說道。他曾經是一名無畏的戰士,即便經過多年舒適的生活,他現在體格仍然比麵前的主人至少強壯一倍,不過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們兩個誰更有權勢。


    偉大先知之所以選擇他作為自己貼身的祭司,是希望時時提醒自己,萬萬不要忘記了真實的自我。


    “那好吧。”他們的主人選擇了讓步。


    以兩名祭祀的標準,他所有的發言都稱得上完美無瑕。但就算是先知本人也得承認,今天這次布道應該比往常更加出色。也許他需要在這冗長的會談中間做點兒什麽;他從來未像現在一樣失態過。事實上,有些東西激怒了他……同時也吸引著他。


    “我感覺您在談到三一教的時候情緒有點變化。”奧瑞絲繼續說道,當她提到那個敏感的詞語時,雙唇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現在有些關於他們的可怕傳言,另外,從阿塞尼安人的地區湧來了一些暴民。”


    “沒錯。他的名字叫做烏迪西安?烏?戴爾密德。他給托拉加那裏的神廟造成了大麻煩,我們很快就會得到官方傳達的消息。”先知平靜的回答道。


    他們兩個對先知居然得到了消息並不驚訝,這兩人已經侍奉偉大先知許多年,對他獲取信息的速度和廣度早已經習以為常。不過。作為一種尊重。他依然經常接受祭司們關於種種新聞的匯報。就他們的感覺而言。很少有什麽事情能逃脫先知的法眼。


    加繆爾搖了搖頭:“應該很快。莫非這個……這個烏迪西安……想同時發動反抗大教堂的戰爭嗎?”


    “你可以這麽設想,我的孩子。”先知溫和的說道。


    “那麽,我們需要向他動手嗎……”這位壯漢問道。


    先知看了一眼加繆爾,就好像看著自己天真卻又極受寵的兒子一樣:“不。親愛的加繆爾,我們現在隻需要派人觀察他到底在做什麽。”


    “偉大的聖者,僅僅就這樣嗎?”男祭司疑惑的問道。


    但先知並沒有再回答他什麽,而是將兩名高級祭司留在身後,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居所。他身邊並沒有任何侍從,這是他一直以來堅持的習慣,除非他有召喚,否則任何時候都不需要仆從。在他神聖的光環之下,從來沒人敢於質疑這一怪癖。


    不過為了儀式的需要和侍僧們對於安全的擔心。大門兩側還是站立了一些戴著頭盔的衛兵,當先知走近的時候,這六個衛兵站姿優雅得堪比雕工一流的石像。


    “已經沒事了。”他告訴衛兵們:“天色晚了,你們現在解散。”


    為首的衛兵立刻單膝跪下來:“偉大的聖者,我們絕不會擅離職守!為您的安全……”


    “這裏有誰能威脅到我嗎?我有什麽害怕的人嗎?”先知微笑著回答道。


    他們登時說不出話來。眾所周知,偉大先知所擁有的力量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他自保的能力遠遠超過了這些衛兵所能給予的,而且這些衛兵也清楚,自己站在這裏多半隻是起到了裝點門麵的作用,不過出於對先知的忠誠,就此離去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去吧,帶著我的祝福。”外貌宛同少年的先知向他們宣布道,同時麵上帶著溫暖的微笑以鼓勵他們離開:“去吧,記得你們都在我的心中……”


    衛兵們勉強離開了,但每個人臉上都因為興奮而變得通紅。先知沒有看著他們離去,大門隨著他的到來自動開打,而在他走進去之後又轟的一聲緊緊關閉了。


    他走進的房間裏沒有任何家具及相關的物品,一張長毛絨的沙發是信徒們為了方便先知休息而堅持安放在他房間裏的,他們覺得先知總得睡覺吧。


    在幾張大理石手台上放著從整個庇護之地收集來的極其珍貴的花瓶和玻璃雕塑,牆上掛著新鮮的花環,而大部分閃亮的大理石地板都被手工精致圖案複雜的巨大錐形地毯所覆蓋。


    此外,牆上還有幾幅描繪了極其壯觀的平原風貌的畫作,這些都是在先知的口授下由最知名的畫家們所繪製的。


    但真正吸引那得以偶爾進入先知這間密室的人們眼光的還是天頂那巨大的壁畫,這幅壁畫覆蓋了整個頂棚,畫麵上充滿了匪夷所思的幻想畫麵。


    到處可見那些隻存在於神話中的生物和完全超越現實的景物,而畫麵上的主體則是肩上生有巨大翅膀的天使,這些飛翔於雲端的精靈是如此活靈活現,讓人幾乎忘記了它們本是凡塵的畫師所作。


    對於人類來說,能把天使畫成這個樣子已經殊為不易,偉大先知曾經與這世間最優秀與睿智的畫師一起嚐試創作出天堂的模樣,但這最終也不過是嚐試而已。


    一個凡人又怎麽能描繪出天堂的精髓呢?凡塵俗子根本想象不到除了物理實體之外,生命還可以由光影與諧波構成。


    的確,凡人根本無法想象真正的天使是什麽樣子,但先知絕對沒問題。


    畢竟他自己曾經貴為天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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