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見一陌生青年自低身份為自己解圍,心中甚是感激,一起向林鳳生作揖致意。林鳳生起身還禮,口道:“幾位請自便,這頓晚生做東便是。”


    三人見他書生氣甚重,但豪氣幹雲,心中更生好感。齊道:“如此多謝!”遂要了一大盤紅燒豬蹄,三斤熟牛肉,一壇高粱酒,邊吃邊談論起來。


    隻聽那老乞道:“總舵莫長老駕臨咱們分舵了,你倆可曾得見了麽?”


    兩人啃著豬蹄把頭用力搖了幾搖,含糊道:“未曾得見,沒有那般好地機緣。”


    隨即反問道:“周大哥在幫中輩分比我二人要高,可曾見到麽?”


    老丐臉露尷尬之色,幹咳一聲道:“說到這輩分做哥哥的當真是羞愧得緊,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在幫中卻隻是個五袋弟子,又哪裏來的資格麵見總舵九袋長老。”


    兩名小丐哦了一聲,頗有些失望之意。老丐喝了半碗酒,笑道:“兩位兄弟且莫灰心,我雖未能麵見莫長老,但卻有幸遠遠地見了幾眼。”語氣甚是得意。


    兩名小丐又哦了一聲,齊聲問道:“可看得真切麽?”又是好奇,又是羨慕。


    老丐道:“自然看得真切,似莫長老這般人物是輕易能見的麽,我這對招子哪敢怠慢!”說罷三人開懷大笑,舉起碗來各飲了一碗酒。


    一人道:“我從未見過幫中的大人物,還盼周大哥將莫長老的模樣告知我二人知道,他日若能有緣遇見,也好上前拜見。”另一人也連連點頭稱是。


    老丐搔首道:“正該如此,身為丐幫弟子,見了幫中長老那是萬萬不可失了禮數的”,極力回想那莫長老的形貌。


    林鳳生在旁聽得三人忘情談笑,十分歡暢,心道:“‘衣褲不穿窮歡樂,早飯不吃餓喜歡’,這句家鄉俗語用在他們身上倒也貼切,可見人生在世無論貧賤富貴總會有自己的歡樂,這幾人不戚戚於貧賤,那也好的很。”


    複又聽得那姓周的老丐道:“莫長老年約六旬,身著一件百結長袍,上麵正好打著九塊補丁。頭上頭發不多,花白胡子,腰間懸一隻大酒葫蘆。隻不過身上的衣衫雖然破舊,卻是幹淨得很,倒不像我們兄弟幾個這般邋遢。”說完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大呼痛快。


    兩名年輕乞丐閉目冥思,想是要將那莫長老在心裏勾畫出來。過了片刻一人道:“倒也不難記認,他日若能有緣遇見定當認得。”


    另一人則道:“聽說莫長老武功極是高強,如能得蒙他老人家指點一招半式,那便終生受用不盡了。”


    林鳳生聽三人的談話之中盡是對那莫長老的敬仰之意,心裏不禁又是一陣好奇,暗道:“這幾人口中的莫長老到底是甚麽人,連遠遠地見上幾眼也這般值得自豪,他日江湖有緣也定要見上一見。”當下裝作若無其事的喝著茶,一麵用心聽著三人交談,隻盼從中得知更多與那莫長老有關的消息。


    店中除了林鳳生和乞丐本身以外,便隻寥寥幾名茶客,三人毫不忌諱,徑自高聲談論,偶爾隔著桌子向林鳳生舉碗相敬。


    隻聽一人問道:“這莫長老千裏迢迢從中原趕來,為的隻是給那皇帝老兒傳一個訊息麽?”


    另一人抹了抹嘴道:“你問我我又哪裏知道了。我等輩分低微,舵中大事自是無緣參與,好在有周大哥這份交情這才得以多知道一二,你就別多嘴了。”


    老丐笑道:“我也隻略知一二而已,多的便也不得而知了。”


    兩人也都笑起來,原先那人又道:“莫長老此來定然另有要事,若是隻為傳訊大可差幫中弟子前來,又何必勞動他老人家大駕,兩位哥哥說是是不是?”


    老丐哈哈大笑道:“陳兄弟所言不差,想不到你還有點見識。”


    姓陳的乞丐喜道:“還盼哥哥見告。”另一名乞丐也連聲催促。


    老丐也不賣關子,咳嗽一聲道:“莫長老此來有兩件大事要辦。這頭等大事我三人正要去辦,這第二件卻是不可聲張。”


    壓低了聲音道:“這第二件大事嘛,乃是主持舵中鋤奸大會。”


    兩人登時滿臉緊張之色,低聲問道:“什麽鋤奸大會?奸細是誰?”


    老丐示意兩人靠近,附耳低語了幾句。兩人聽後都是一驚,各自道:“竟會是他!他竟然幹出這等賣國求榮的事來,枉我平日對他如此敬重”“豬狗不如的東西,真是丟咱們分舵的臉!”


    老丐也正色道:“這就叫做知人知麵不知心呐,此事關係重大,兩位兄弟切不可走漏半點風聲。”兩人知道利害一起齊聲答應。


    三人罵了一陣,將兩大盆肉吃得幹幹淨淨,一壇酒也是涓滴不剩。老丐拍拍微微鼓起的肚子,起身向林鳳生抱拳道:“我等有事先行一步,便隻得厚顏有勞小兄弟會賬了。老叫化食腸寬大,還望多多包涵。”兩名年輕乞丐也起身道謝。


    林鳳生也學著他們的樣子抱拳還禮,口道:幾位客氣了,如此小事無須掛齒。”


    老丐笑道:“小兄弟小小年紀卻這般有情有義,往後便是我三人的朋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林鳳生甚是感動,心道:“這位周老哥是我繼妙大哥和謝大哥之後結交的第三個朋友,當真是不亦樂乎,另外兩人雖然沒有親口承認我作朋友,我卻也當他們是朋友,這就叫做‘鳳生交友,多多益善’。”當下依樣葫蘆道了聲“後會有期”。


    那店伴見三人起身要走,卻無半點會賬之意,又喝罵道:“臭叫花子休走,又想來白吃白喝麽!”


    老丐不溫不火的笑道:“你叫我等不要走,是要留我兄弟三人多吃幾頓麽?這可好得很啊!不過誰說我們要白吃白喝了,而且還加了個又字,我們以前幾時來過這裏了?你這不是狗眼看人低麽!”


    林鳳生聽他直斥店伴之非,心中頗覺快意,忙道:“這三位朋友的飲食算在我的賬上便是,豈容你這般無理謾罵。”


    那店伴忙陪笑道:“既然確是公子做東,一切都好商量,請便請便。”


    三丐出了店門,隻聽那老丐高聲道:“你的酒錢,可收好了!”接著便聽得那店伴啊了一聲,其聲甚是痛苦,一個物什“咚”地掉在樓板上。


    隻見那店伴雙手捂口蹲在地上,指間滿是鮮血,跟前掉著一錠銀子,足足有五兩之多。店伴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其間雜著兩點白色的東西,赫然便是自己的牙齒,當下也顧不得疼痛,含糊不清的破口大罵。幾名乞丐見狀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林鳳生見那店伴如此狼狽不堪,心中頗覺好笑,暗道:“這人出言不遜、趨炎附勢,給他點小小的懲戒也是應該的,隻是連牙齒也打落了未免太過嚴厲了些。”想到這裏又不禁對那店伴甚是同情。


    一壺茶水已喝幹,仍不見梅若雪回來,又想:“表妹去了這許久,莫不是先自行回家了,又或是生我的氣故意讓我久等,唉!這女孩子家的心思真叫人猜之不透。”


    正自呆想,肩上被人拍了一下,隻道是梅若雪,也不回頭,口道:“別來胡鬧,喝杯茶便回家罷。”


    隻聽那人道:“誰跟你胡鬧了,你賠我牙齒來。”卻是男子的聲音。


    回頭一看乃是那店伴,嘴上血汙已經洗盡,隻是少了兩顆門牙說話漏風,口齒不清、很是滑稽。


    林鳳生一怔,心道:“我又不曾拿你的牙齒,卻來向我索賠,當真是好沒來由。”笑道:“小二哥丟了牙齒麽?在下可不曾偷過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雖然你的牙不幸身退,然念在其往日咀嚼有功,仍應妥善保管才是。”


    他從小生性慈悲,兒時換下的乳牙一顆顆都放在小匣子裏,一直保存至今,平日寫禿的毛筆也從不胡亂丟棄,並將其埋在自家的後園之中,立碑曰“筆塚”,方才所言雖說有些戲謔之意,卻也是由衷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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