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鴻沒有想到,自己出獄的時候那個女人會來,更沒有想到,她會那麽快的跟他們打成一片。


    哼,不過就是一個大字不識得幾個的鄉下女人麽,用得著對她那麽客氣!這些人隻是見慣了像子璿這樣精致的摩登女郎,初見這種土不拉幾的女人,覺得新鮮好玩罷了,才會理她的。


    梅若鴻深深的記得上次在橋上的遭遇,那個女人的暴力、刁蠻,最最主要的還是對他的漠視,他都全部記在心裏。一個鄉下女人而已,見到自己這種藝術家,平常哪個女子不是帶著恭敬崇拜向往的眼神,就連杜芊芊這種名門閨秀都不例外,她怎麽可以例外!


    汪子默向翠屏介紹畫會中的每個人的時候,他聽到子默說出自己的名字,卻偏偏裝作沒聽到一樣,隻站在角落裏跟杜芊芊說話,並不過去。


    他是藝術家,當然要卓爾不群才能顯出自己的特殊來,哪裏像葉鳴他們那樣,見到誰都是樂哈哈的,真是有失身份。對了,聽說他們還去幫人畫插畫,幫火柴廠畫火花,幫報紙上畫木版畫賺錢,這真是有失風度!我們是畫家,畫家,怎麽可以去做那種低賤的工作,那簡直是在謀殺我們的藝術生命,扼殺我們的藝術天分。


    梅若鴻看不起畫會中其它人都以汪子默為首的態度,當然,他絕對不是嫉妒。像他這種天才,他用的著嫉妒嗎?!當然不用,他隻是懷才不遇罷了,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大師級的人物的!雖然他從心底也是佩服子默現在的成就,但他一直覺得,子默現在之所以能成為這個樣子,完全是沾了家庭的光。誰叫他命好,出生在那麽有錢的家裏,從小接受最好的教育,有最好的老師輔導,然後在繪畫生涯中又多得名師提攜,以至於十六歲就在畫壇小有名氣,二十八歲就成為美院最年輕的教授。


    子默真是幸福,從來不缺錢,也不用為生活所憂慮。家裏有那麽大的房子,又有那麽大的生意,每天就隻用舒舒心心的畫畫就好了,可是就這樣,上天還格外垂青他,連他隨便畫的畫都有人搶著要買,而自己嘔心瀝血的畫卻無人問津……


    梅若鴻越想越覺得命運的不公,有些人就是比別人命好,就像汪子默幸運的出生在這藝術之都的書香門第裏,而自己卻要悲慘的誕生在四川鄉下的小農村!他為了畫畫,背井離鄉,吃了無數的苦頭,到頭來卻比不上他,這公平嗎?連子默都承認自己畫的比他好,那些畫商們怎麽可以如此的有眼無珠!


    對於梅若鴻來說,抱怨是一件快活的事情。因為抱怨可以讓他將現實中種種的不順心都推到命運的不公上麵,在抱怨中,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無辜最可憐的人,這個時間他會忘記這麽多年子默對他的資助扶持,會忘記子璿對他的鼓勵,會忘記其他朋友們對他的肯定,他隻會記得,自己現在的“不好”是由他們的“好”造成的。


    他,梅若鴻,是一個清高的、有節操的畫家,雖然他現在還沒有出名,但是他卻時時保持著自己的操守。他有時候生活困窘是會接受子默的資助,但是這是自己把子默看做朋友才會接受的,換做其它人,就算哭著喊著求他收他都不會收的。


    想到這裏,他又不得不承認汪子默是個很好的朋友了,細心、貼心,且顧忌別人的尊嚴,天熱的時候記得送襯衣短褂消暑的食品來,天寒起風的時候又記得送夾衣棉襖來,而且每次給錢的時候都不會說給,而是說“借”。每次他推脫的時候,子默總拍著他的肩說,“是朋友就拿著,我們之間有什麽好客氣的。我還等著你成名之後提攜我呢!”


    於是,梅若鴻便拿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是的了,他隻是問子默“借”錢而已,等到他成名之後,他會連本代利的還的,所以,他不欠子默什麽。


    再說了,子默又不是隻借給他一個人,他那麽大方,隻要朋友開口借錢,他沒有不答應的。無論是他梅若鴻,還是葉鳴,沈致文,鍾舒奇,畫會裏有哪個人沒有接受過汪子默的資助?所以,他為什麽要對子默感恩?


    他們是朋友啊,朋友就該是“平等”的才對!


    所以,梅若鴻心底有些看不起陸秀山他們的,看不慣他們忘記了“平等”,看不慣他們在子默麵前“俯首帖耳”的樣子,自己才不會那麽沒骨氣呢!


    現在,梅若鴻聽到子璿說子默的畫有人肯出到一百五十塊的高價買他的畫,心裏的“不公平”感就更重了。


    但是,汪子默是他的朋友,他當然不會嫉妒他,所以等子璿搭著他的肩膀倩笑連連的時候,他也笑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子默一向清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說不賣,自然有他不賣的道理。”


    翠屏在一旁聽到梅若鴻說清高兩個字,有些不怎麽舒服。怎麽有人這麽說自己的朋友的,雖然他後麵看似聽支持汪子默的決定,但是前麵那句清高,怎麽聽都像諷刺汪子默故作矜持。


    不過,其它人仿佛習慣了梅若鴻的這種說話方式,都沒有在意。汪子默聽了笑笑搖頭說,“什麽清高不清高的,我也俗人,一天要吃飽肚子,怎麽可能不愛錢。隻是那人不是誠心買畫的人,我不想明珠暗投!”


    “好一個不想明珠暗投,”沈致文聽到這個詞一拍手,調笑著說,“隻是我們這些人,想暗投人家也不讓我們投啊~”


    “就是就是!”其它三個人也起哄了,所有人笑成一團,好不熱鬧。


    “你們啊,就知道寒磣我。”汪子默一個巴掌拍到鍾舒奇背上,“我的大畫家,最近花火畫的怎麽樣了~~”


    “還不錯,我開始覺得這工作無聊單調,但是久了發現,倒對提升基本功有所幫助,至少我現在畫線條的時候流暢多了。而且,要在火柴盒那麽小的方寸之地凸顯美感,畫麵布局的重要性就一下子體現出來了。子默,這方麵我可是弱項,你得幫幫我。”鍾舒奇是個有些古板的人,被汪子默問道工作,就一板一眼的連現在的感受都說了出來,還當下向他求教。


    “那是當然,隻要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義不容辭。”汪子默推了推眼鏡,“我們學校最近剛好新買了一套關於這方麵的書,我想辦法幫你弄出來。你先自己琢磨看看,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在講給你。”


    “好啊,”鍾舒奇聽到這個大喜過望,一把抓住汪子默的手,“子默,你可得盡快。我好不容易畫了三個月裸著大腿的美女花火,才換來這麽一次可以自己設計圖案的機會,可一定一定不能搞砸了。”


    “你不是最喜歡畫人體畫麽,怎麽這下就受不住了!”有人起哄。


    “天啊,我喜歡的是人體藝術,而不是搔首弄姿啊~”鍾舒奇誇張著苦著臉表達起了自己在工作中被那種東西折磨的如何不成人形。


    他誇張的表述,很快又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翠屏跟在一起,不由得覺得他們這堆人真是太容易笑了,似乎什麽事都可以找到笑料,如意的事會笑,不如意也會笑,得意的時候會笑,苦中作樂時竟然也能放聲大笑……


    這種樂觀的生活態度,的確是該值得自己學習的。想想自己自從穿越過來之後,一直忙於算計,臉上常掛著客氣的微笑,卻有多久沒有真正的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了。


    “好了,你們倆個畫癡,難道還打算在警察局門口秉燭夜談麽?”汪子璿站在兩人中間,一手挽住一個人胳膊,“我們還是趕快回家吧,有什麽話回去說,我可不想在這裏再多呆一分鍾了。”


    “好好好!”子默任由子璿小孩子般的扯著自己往前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看,大家興致這麽高,就去煙雨樓吧!為了慶祝大夥無罪釋放,為了歡迎杜芊芊加入本會,為了慶祝我們認識翠屏,為了慶祝舒奇不用再畫美女大腿,為了慶祝好多值得慶祝的事情,我們今晚吃它一頓,不醉無歸,怎樣?”


    “好啊!”眾人歡呼起來,叫得好大聲:“好啊!好啊!慶祝重生,不醉無歸!”


    “我,”翠屏看著這群興高采烈的跟瘋子一樣的年輕人,有些不知所措,正在她猶豫的時候,汪子璿從子默那裏跑開,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幾乎半個身子吊在她身上,笑的燦爛的說“不許說有事,不許說要走,不許說不想去!我還想好好問問你們的那幅畫呢~”


    看到子璿這麽熱情可愛的女孩子,翠屏也有些沒有辦法了,隻能求救般的望向汪子默,他可是帶他過來的人啊。


    “你看這丫頭,我們畫會平常就她一個女孩子,被我們慣的無法無天,簡直成了畫會裏的押寨夫人。現在多了你跟芊芊兩個人,看她以後怎麽一家獨大!汪子璿,到時候被冷落了哭鼻子可別來找我哦。”汪子默也走了過來,跟子璿開起了玩笑。


    “你們想的美,到時候芊芊跟翠屏入了畫會,兩個人都是我的,我左擁右抱,你們一群臭男人就等著流口水吧。”說著作勢就要去親翠屏的臉,嚇的翠屏都呆了,其它人看著她們這種樣子,笑的都彎了腰。


    “你個小磨人精,快別作弄人了,這是我帶來的人,被你嚇傻了我可就罪過大了。”汪子默伸手把翠屏從她手上拉過來護在自己背後,“你還是找那些心髒強壯的去戲弄吧。”


    “汪子默,你算什麽哥哥,見色忘友!”子璿也不氣惱,叉著腰點著他的鼻子,笑的可愛,不過最後又兩手一攤偏著腦袋吐吐舌頭,“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你28了還光棍一條的份上,這次就大方的放你去聊天吧。芊芊,我們走,別理這堆臭男人,每一個好東西。”說著又笑嘻嘻的跑去鬧杜芊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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