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桌客人中有個叫王啟強的,之前這人就來過幾次,都是選何處服務的九號包廂,自然也就熟識了。


    聊天過程中知道兩人是老鄉,何處聽他口音也的確是老家來的。那王啟強也經常打著老鄉的名義給何處打電話,約她吃飯跳舞啥的,都被何處以各種理由拒絕。


    而現在,何處不得不硬逼著自己坐在這裏,應付的身心疲憊卻又不敢怠慢。因為那個叫王啟強的男人上次在這裏喝酒時,說到原r市市長畏罪自殺是與貪汙的內幕有關係,讓她很是驚愕又憤怒。


    父親出事時她年齡尚小,隻知道父親是入獄後又暴病去世,並不知其中的細節。這個男人卻說父親是自殺,而且貪汙的錢是一筆拆遷款,而他當時就是與拆遷有關的負責人之一。


    何處明明記得,當時那些人搜查訊問時並沒有提到這些東西。她不天真,掩埋真相的往往是無窮的紛亂的層層黑幕,何況事隔多年,從一個不相幹的人嘴裏說出,根本無從考究,有可能是喝多了酒,胡言亂語。


    隻是有些聲音,盡管你親耳聽見,有些事情,盡管你親眼目睹,但是那並不代表真實,真實的隻有心的感應。


    對父親堅定的信賴讓何處萬分不忿和疑惑,壓抑了數年,有機會探尋真相,她決不能放棄。


    王啟強看著何處微笑說:“何處小姐怎麽不吃東西,不合口味?這些燕鮑翅雖是富貴東西,想必你們天天看著,泛濫就變成惡俗。”


    地方上的衙內慣常乖張跋扈,隻是王啟強在生意場上浸淫了幾年,裝假作秀是會的,今天又刻意掩飾著不能唐突佳人,所以用詞自我感覺文雅不少。


    何處正心不在焉的想著事情,見突然提到自己,拿起包銀筷子像征性的夾了點菜,應付的笑了笑,“我隻是這裏打工的,哪裏學得來將富貴當惡俗。”


    金絲眼鏡裏流露出一絲意外。在王啟強眼裏,何處儀態從容,她這種年紀的女孩或另類或溫順,能做到這樣倒是鳳毛麟角。與桌上其他被男伴哄得嬉笑怒罵風騷百態的女孩又是一番不同的風景。


    席間談起最近r市郊區拆遷的事,“那幫刁民不嚇不老實,隨便抓了幾個,第二天乖乖來鑒合同的就有幾百戶。”


    王啟強淡定的笑容下是盡在囊中的自得,“咱市裏開會說了,誰和政府過不去,政府就和誰過不去。來簽合同也算他們識相。”


    其他人紛紛附和,談起抓那些農民的熱鬧景象更是眉飛色舞,渾不知當事人的切身之痛。


    何處一口翅饌梗在喉嚨裏,之前的濃香似乎化作淡淡的血腥,欲嘔難咽。其實她不該多問這些與她無關的事情,撥弄著手上的湯羹不由自已的出了聲,“這樣讓那些人將來住哪裏去?”


    王啟強詫異地望她一眼,然後笑起來,說:“市區裏多的是商品房,該補償的錢給了,他們住哪裏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你還是個學生,心眼軟。你是學中文的吧,所以你不懂市場經濟要適應商品經濟發展的需要,局部利益要為整體利益讓步的道理。”


    何處心裏冷笑,她是不懂,她倒是想知道整體利益中的整體是指哪部分。


    王啟強不太願意和她探討這個問題,把話題岔開,問起何處的學業。何處不卑不亢一一作答,王啟強興致盎然問她畢業後有沒有打算回老家工作,就到他的華中公司實習。


    何處笑了笑,“我正準備考研,所以工作的事以後才能確定。”


    王啟強笑,“果然是勤奮上進的好學生。”掏出名片,說,“多認識一些人總是有益無害的,你有什麽事盡管找我,我們是老鄉嘛!”王啟強說著,手滑上何處受傷的手指,甚是憐香惜玉的說,“多好的一雙手,怎麽就受傷了呢?”


    何處避開王啟強的手指接過名牌,對他嫵媚一笑說:“不好意思王哥,我還得出去工作。”見王啟強沒有繼續說她想探究的事情,自覺沒有再坐在這裏的必要。


    “哎!你不是專門負責這個包間嘛,不急不急,來喝一杯,我們老家的姑娘可都多少有點酒量的。”


    何處客客氣氣的敷衍,“我們工作時間是不能喝酒的。”


    王啟強臉色微變,“小何,你這就不實在了,你們這裏的服務員哪個是不喝酒的。”而後另一人拿起一杯酒遞給何處,示意她別讓王哥生氣。


    何處腦子漲痛,心想這服務員真不是人幹的,總是遇到這些胡攪蠻纏的男人,脾氣上來,站在那不接也不喝。


    “怎麽著小何,老鄉也不給點麵子……”他話還沒說完,門不期遇的打開,曾一騫走了進來。


    門打開的一瞬,曾一騫已經看清席間眾人,麵色愈添陰翳。凝目注視何處半晌,又倏然一笑。他和旁邊人低聲說了句話,踩著大理石地麵反射的水晶燈的耀眼光芒一步步踱向她,何處不由暗呼一口長氣。


    酒酣耳熱之時曾一騫突然進來,那些人又驚又異,必竟久經商場,很快團起笑臉站起來,喊服務員加座。


    “歡迎曾總。”在座的男人幾乎都認識曾一騫,想來北京尋求點發展的,誰不找點法子巴結巴結這個在政界和商界的驕子。


    曾一騫也不客氣,對眾人一笑,拉開何處身旁的椅子坐下,大喇喇說:“別介,我就坐這,挺好。”說著搭在何處椅背上的胳膊滑下來,籠住她的腰間一緊,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溫柔聲音說:“寶貝,還沒下班嗎?”


    王啟強臉色瞬僵。久居官場的人,反應還算迅速,很快恢複臉色。


    拿過桌上的酒樽,往曾一騫麵前的杯子斟酒。眼睛端詳他懷裏木著臉的何處,沒想到這小妞有兩把刷子,雇主竟然是曾二少,能力不淺啊,怪不得沒把他這幫人放在眼裏。


    連忙招呼其他服務員加菜加酒,諂著笑,說道,“沒想到曾二少駕臨,更不知我小妹是您曾少的人,失禮了。”卑恭奴顏的模樣。


    曾一騫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想是很滿意王啟強剛才的那句話,轉過頭眨巴眨巴桃花眼對何處說,“我也不知道何兒還有這麽一大哥。”


    “啊,嗬嗬,我是小何的老鄉,老鄉。”王啟強趕緊道。


    曾一騫笑了,“老鄉見老鄉,親人哪!這丫頭臉皮薄,什麽都不好意思說,害我在外麵等了大半天,也不帶我進來見見老鄉。”


    何處垂下手狠狠扭著曾一騫環在她腰上的手臂轉了個360度的圈。


    曾一騫悶哼一聲,痛得皺起眉頭。這丫頭為她好,也不知感激。


    何處抬頭間,一席人皆做目瞪口呆狀,看作了當眾打情罵俏。不由紅了臉。


    曾一騫環在她腰間的手沒有絲毫移動,何處杏眼怒視,看到他嘴角噙著笑意,隻是那笑意讓人渾身生寒。


    隻見他視線在席桌上環顧一周,最後落在王啟強身上,斂了笑,陰了臉。說道,“今天這頓記我賬上。”


    王啟強還能強自鎮靜,點頭哈腰的,說,“哪能讓曾少請客。這不是折刹了我們嘛?”


    “折刹?”曾一騫冷哼一聲,“雖然是老鄉也不能讓我的女人陪酒不是。”


    “是,是。”王啟強點頭如搗蒜。


    曾一騫對在場的人舉了舉酒杯,然後氣定神閑的踱到王啟強跟前,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王啟強的臉瞬間變了色。連頭都不敢抬,含著一身冷汗,卑躬屈膝的站在那兒,直到曾一騫帶著何處離開包間。


    車裏,空氣有些凝滯。


    曾一騫陰著臉鄒了鄒眉頭,口氣生硬,“你不是最討厭那些對你心存不軌的人嘛,幹嘛還坐在那裏陪酒。”


    “我還討厭你呢,不是照樣坐在你車裏。”何處口氣也不悅。他今晚張口閉口的說她是他女人,看在給她解圍的份上,也不予他計較了。


    曾一騫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沒再說話。


    何處想了想,忍不住好奇的問,“你最後跟王克強說了句什麽話啊?”


    她是真的好奇,因為老王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紫,最後成僵青色。顫顫抖嗦的,他們走時連話都不會說了。


    “怎麽著,關心你那老鄉嗎?要不再拉你回去聯絡聯絡感情?。”


    何處冷哼一聲,“不說拉倒。”


    一路上何處咬唇看著窗外,憋著氣不再說話。不是生他的氣,而是惱自己。她沒事問他什麽話啊,莫非他的無賴糾纏終於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


    自曾一騫拿支票買她當情人,兩人的關係就開始交惡。剛開始,她還真沒把他當回事,他對她而言就是個討人厭的公子哥而已。


    然而自那晚,曾一騫把她從警察局裏救出來,事隔幾天又突然對她說,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徹底打亂了她一直規律的心。


    她沒想到這句話對她影響那麽深,甚至潛意識裏已開始害怕他。但不得不承認,自己已跟他有了某種奇怪的聯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不討厭他了,更無法將他以陌生人論之了,因為一個陌生人沒有辦法這樣困擾她。


    她也責問過自己。何處,你怎麽也那麽虛榮和淺薄,你敢說曾一騫對你死纏爛打的過程中,在厭惡之餘,也有些竅喜吧?


    兩人的照片公開在校內網上時,聽到女生私下議論他,自己不也偷偷研究過他的照片,並且承認他確實長得挺好看的嘛?


    你不也困惑過,這樣的男人什麽樣的女子找不到,為什麽偏偏糾纏上自己?


    你不是也在保持距離的同時,一定程度上默許了他的糾纏?


    你隨口地說他煩,說他人渣,叫他離自己遠一點,可你何曾這樣無所顧忌地跟別人這樣說過話?


    就連對待蕭逸,也是客客氣氣,親者疏,疏者親,什麽時候開始,你讓他比大多數人靠你更近?


    總而言之,綜上所述,何處坐在曾一騫車裏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她沒自己想像中那麽討厭曾一騫。


    甚至有那麽一點點的……嗯。想到這裏,何處自己也有些無地自容和惱羞。


    因為曾一騫把她放下,就一聲不吭的駕車離去,那模樣,好像她會纏著他似的。


    何處回到宿舍,燈已經熄了。一個人的坐在床沿上靜靜發呆,並不是有多少的憂傷需要發泄,也不是有多少的惆悵需要沉澱,何處隻是想,她的信念碑矗立在那兒,一天天被風沙磨平,說不定什麽時候轟然倒塌。


    黑燈瞎火中,她把這些想法告訴了葛荀。


    葛荀從床上爬起來,抓了把瓜子,邊嗑邊說:“你跟曾少那點風花雪月的破事還能立個豐碑啊?我看最多就是個裏程碑,拉距戰。看到時誰栽在誰手裏?哎,何兒?你最近是不是閑著沒事幹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說完,就撒開瓜子,撣撣衣服上粘的瓜子殼,出去洗漱了。


    何處鬱結不已,撿了葛荀桌上的瓜子,試圖理清和曾一騫那堆糾結不開的的情結時,卻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


    唉,還是嗑瓜子吧。


    何處嗑得不亦樂乎,葛荀就回來了。看她嗑瓜子嗑得高興,也不顧自己刷沒刷牙,又開始嗑起來。


    兩個姑娘就這樣傻乎乎地麵對麵地專注地嗑起瓜子來。


    突然,葛荀問何處:“處兒,要是一個你很熟的人又很討厭的人,某一天忽然穿得很少很少,然後身材又很好很好地站在你麵前,你留口水地遐想並小意淫了一下,是不是很不正常啊?”


    何處喝了口水,問她:“你說付教授啊?”


    葛荀那隻拿著瓜子往嘴裏送的手就懸在了空中,“你怎麽知道?”


    徐靜靜突然從床上坐起來,不屑地說:“你看付教授的目光基本停留在他腹部以下,今晚在場的誰看不出來?”


    葛荀說道:“徐靜靜,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用貞子的造型跟我說話?我心髒負荷能力有限。”


    徐靜靜不管,披頭散發的下了床,抓了把瓜子也加入到坐談會中,“不過嘛,付教授身材是挺不錯的。還有他摘了眼睛後,每見他一次,他就更帥一點。今晚吃飯的時候,更是往死裏帥!”


    於是,何處聽見了葛荀咽了下口水。


    ……


    半晌,葛荀歎口氣說,“你知道我跟付迪飛怎麽認識的嗎?”


    徐靜靜“哼”了一聲,道,“按我敏銳的直覺,早就嗅出你們倆奸情的味道。”


    葛荀呷了一口水,慢慢說道,“我初三那年初冬,下雪了,也就是我爹成暴發戶的那一年,我們家的一群孩子異常興奮,就開始打雪仗。但是雪下的不大,所以積雪很薄很薄的,要收集好久才能握成一個雪球丟出去。我興奮地發現旁邊一輛車上麵積了一層薄薄的雪,於是十分賣力地用兩隻手把那輛車後排車窗玻璃上的那層雪一點點地刮了下來……然後發現裏麵一男一女,女的躺在後座上,男的騎在她身上,二人靜靜地看著我。”


    “然後呢?”徐靜靜異常性奮的問。


    “那個男豬腳就是你們現在的付叫獸。”


    *


    何處收到王經理的電子郵件,大意是:雖然你很優秀,但我們公司不錄用你不是因為你不優秀,而是因為你不適合,請不要因此而懷疑自己的能力,祝前途似錦。


    何處把這封郵件反反複複讀了三遍,也沒弄懂他的邏輯在哪裏。


    王經理的邏輯性思維不是很好,那天何處多次和他展開如下對話:


    他看著何處的簡曆說,“你明明是北京xx大學畢業的,怎麽可以和我說你是北大的?”


    何處說,“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北大的。”


    他說:“你們現在這種學生,說話不但含糊其詞,還喜歡誇大其詞,言過其實。不好好學習,竟喜歡弄些虛的東西。前兩天一個哈爾濱佛學院的學生跟我說,他是哈佛畢業。”


    於是何處也惱了,她說道,“他也沒說錯啊。你不能因為人家學校名字長,就剝奪他簡稱的權利啊。”也不知道是為自己辯解還是為那個素未謀麵的學生辯解。


    接下來兩人的幾番溝通都不得善終。


    考慮再三,何處回複了王經理的郵件:謝謝貴公司,謝謝你祖宗八代。


    十分鍾之後,有個陌生的號碼來電。


    “何處是嗎?”聲音很熟悉。


    何處問:“你是?”


    “我是丁浩,在interary麵試過你的。”


    何處說:“哎?師兄有事找我?”


    那邊沉默了一會,說:“何處,你剛剛那郵件是什麽意思?”


    何處很費解:“什麽郵件?”


    他沉聲說:“何處,你去查一下郵箱,看看你剛都發了些什麽。”


    收件箱裏有封屬名丁浩發來的英文郵件,然後何處就把那封激情洋溢的感謝信錯回給他了。


    何處連忙跟丁浩解釋說:“師兄,剛剛那封郵件純屬誤會。”


    丁浩說:“嗯?”


    何處說:“本來我寫的是‘謝謝貴公司,謝謝你。’但搜狗拚音的聯想功能太強大了,簡直另人發指。”


    丁浩在電話那頭悶聲說:“行了,郵件你也看到了,麵試過了。你應聘的是行政助理,下個星期上班。要是有什麽問題,可以發郵件或者打電話問我。”


    何處愣了很久,在他臨掛電話前,趕著感謝了一下:“師兄,真的是謝謝你啊。”


    interary出的工資是2500。照顧她還是在校學天,平均每天的工作時間隻有四個小時。對何處來說就是天上掉陷餅。


    工作有了保障,何處一個心也放下了。辭了天上人間的工作,剩下的時間就是抓緊做試卷,考研。


    隻是她從天上人間出來的時候,那裏的經理或員工都對她露出了羨慕嫉妒曖昧的目光。


    對此葛荀不樂意了,她掐著何處的脖子,嚷道“你是和徐靜靜串通了玩我是吧。現在我欠她一頓首都飯店,你說怎麽辦吧?”


    何處揉著脖子說:“等我第一個月工資到手,請你去俏江南吃一頓。”


    葛荀這才鬆了手。


    有了工作,何處的心情自然也不錯。再接到曾一騫的電話,語氣也好了很多。


    即使曾一騫在電話裏讓她立馬下樓來,那語氣像他是被她逼迫來的一樣。何處也很友好的、沒摔了電話。


    掛了電話,何處探探頭,發現大冷天的,對麵樓舍都開著窗子,不斷探出一顆顆腦袋,連旁邊宿舍的一心隻讀勝閑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習狂劉玲也探出了頭,看著何處,說“下麵的那個帥哥好像找你的。”


    何處一怔,低頭一看,曾一騫已經在樓下。


    此時,曾一騫,手拿手機,似笑非笑的看著何處所在窗子,質地優良的格子襯衣,外麵套一件淺灰色的休閑西裝,下著一條藍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淺色的休閑鞋。在這個秋天的校園裏,散發著慵懶成熟的舒適味道。


    這曾一騫是又來找她茬的吧?


    何處臉都顧不得洗,匆匆忙忙地從樓上往跑下。上身穿的是一件灰鈸套頭衫,下身是深藍色運動褲,腳上穿的是粉色的小豬棉拖,其中一隻棉拖的豬鼻子已經掉了。


    下了樓,何處拉著曾一騫就往外走。身後不時傳來吹口哨的聲音。


    到了門口,何處上來就給曾一騫一腳,卻被他輕巧的躲開,結果自己的托鞋一甩老遠。


    曾一騫笑,說道,“你怎麽又踢人,上次在醫院踢我,我都沒找你算帳。”


    “曾一騫,不帶你這樣的!你跑我宿舍樓下幹什麽?”何處惦著一隻腳,站不穩。


    曾一騫撫著她,打開車門,說道,“上車。”


    “不上!”


    他看她,“想不想要書了?”


    何處隻好妥協,怒氣衝衝的上了車。曾一騫得意洋洋,似乎逼的何處不得不妥協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這小人!


    待何處坐好,曾一騫才把她的托鞋撿了回來。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絲笑,把鞋套在何處的腳上,問她,“怎麽無精打采的,昨晚沒睡好?手痛?”


    何處懶懶的伸手,“與它沒關係。”


    曾一騫把早餐遞給她,問,“那和誰有關係?”


    “反正和你沒關係。”何處不耐煩道,看著手上的袋子,又說,“怎麽是這個啊,我的書呢?”


    “你什麽時候表現好了,我再還你。快吃吧,不然就涼了。”


    何處氣結,塞了一口三明治,味道還算不錯。又喝了一口牛奶,接二連三的將手中的早餐吃完。吃飽喝足後,心情稍霽。


    曾一騫把著方向盤問她:“吃藥了沒?”


    何處撐得差點打了個飽咯,“吃什麽藥啊?”今天就可以拆石膏了,要不是曾一騫給她打電話,她壓根忘了她今天的手就可以自由了。


    曾一騫從抽屜裏拿出幾盒藥,說道:“幸虧讓醫生多開了幾副放我這裏,把藥吃了再上路。”說著他按照上麵的說明遞給何處幾片藥。又掃了何處一眼,最後又把眼光落在她的棉拖上。


    何處吞了藥,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啊?不許窮人穿破鞋啊。”


    曾一騫笑著說:“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雙好鞋。”


    何處驚詫地說道:“原來大叔你也看偶像劇啊!”


    曾一騫不作答,帶著何處去醫院拆了石膏,又做了一番檢查,結果良好。


    兩人從醫院裏出來,曾一騫徑自把車開到華潤商場。何處想,即然出來了,就買點東西再回去,宿舍裏的生活用品告急,還真得抓緊采購了。


    曾一騫趕緊推了輛購物車殷勤的說:“你要買什麽?我給你拿著。”


    何處挑了沐浴露、洗發水、衛生紙等日用品,磨磨蹭蹭的停在那裏,不好再往前走。她要買女性用品,曾一騫吊靴鬼一樣跟在後麵,讓她好不尷尬。


    曾一騫還不識趣的討好的問:“護發素不要買嗎?”


    何處沒好氣的說:“你能不能別跟在我後麵!”她這一吼,旁邊幾個年輕女孩,還有幾個中老年婦女都目光詫異的看向他們。


    何處一身邋裏邋遢的裝扮和玉樹臨風的曾一騫站在一起,無形中她就成了炮灰。


    何處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大家都以為我是你家雇來的山區小保姆呢。”


    曾一騫憋著笑打量了何處一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確實像保姆,不過上哪兒找到這麽凶的保姆啊!”


    見何處氣得不行,曾一騫拉著她的胳膊問:“怎麽了?我這個雇主給你這個保姆當苦力還不願意?”見她又羞又惱的神氣,往旁邊的架子上看了看,隨即了然,知道她害臊了,低聲問:“買衛生巾?”


    其實他也尷尬,想他曾少又何嚐買過這種東西。見何處臉皮薄,他隻好裝作若無其事的問出來。


    何處刷的紅了臉,站在那裏瞪他。曾一騫隻作平靜的問:“你平時用哪個牌子的?”


    何處咬著唇不說話,半天才罵:“多事!”也不買了,往食物區去。


    曾一騫匆匆在架子上掃了兩眼,即不知道何處用什麽牌子的,也不知道該買多少,隻好揀最貴的拿了兩包,走了兩步,回頭又拿了兩包。曾一騫也怕尷尬,連忙用大袋的衛生紙蓋住。


    何處順手拿方便麵,曾一騫忙扔回去,說:“這是垃圾食品,吃不得的。”


    何處不耐道:“要你管,又不是要你吃!”曾一騫拖著她就走,“買牛奶吧,女孩子應該多喝牛奶。”搬了一箱特輪蘇放在車裏。


    何處氣:“我根本喝不了那麽多。”這到底是誰在買東西呀!


    曾一騫又指著水果說:“多買點水果吧,女孩子多吃水果對皮膚好。”


    何處從小就喜歡吃草莓,見有盒裝的草莓,每盒裝有七八顆,包裝甚是精致,一看價格,真不便宜。


    曾一騫見了,立碼讓服務員包裝了十盒。


    何處嚇了一跳,“你放下,你放下!是你買還是我買!”


    曾一騫猶不解的說:“喜歡就多買點呀!”想到這時節的草莓不便宜,忙說:“別擔心,我來付錢。”


    何處立馬變臉,吼道:“誰要你付錢!”


    曾一騫被她吼的嚇一跳,忙說:“這點小錢,你也要計較?”


    何處一把搶過推車往收銀台去,曾一騫跟在她後麵一聲不吭。心想,這丫頭的性子可真惹不起。


    何處將車裏的東西拿到收銀台上,看到一大堆的衛生巾,瞄了眼曾一騫,難掩尷尬。待價格出來,很是納悶,怎麽比預算貴了這麽多呢。


    曾一騫搶先一步推著車子出來,何處任由他獻殷勤,拿著單子在後麵看。一看到衛生巾那價格,臉都綠了,對正往車裏放東西的曾一騫罵:“你亂拿什麽!”竟跟著添亂,這幾包衛生巾夠她買半年的了。


    曾一騫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哪知道她在氣什麽。現正是挖牆角階段,凡事哄著她就對了。攬著她的肩哄道,“你不是還要學習嘛,走吧,先送你回去。”


    在車上,何處接了蕭逸的一個電話。這段時間蕭逸的電話甚是稀少。有時她打過去,他都不接,過後回過來,也是簡單的說幾句了事。


    何處能聽出蕭逸說話語氣的疲憊。何處本就是個不善於猜疑的女孩。跟他認識十年,她願意相信他。所以她也一直沒問,那晚跟他出去的那個女孩是誰。


    兩人說了幾句,剛掛了電話,手機就被曾一騫劫了過去。他手指輕觸了幾個軟件後,一反之前的嬉皮笑臉,臉色陰沉至極。


    然後,何處聽到他說,“為什麽不用我的手機。”


    本來是理直氣壯的事,何處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心虛。嚅了嚅嘴,說道,“要不你把你的手機拿回去吧。我一次都沒用,很新。”


    曾一騫沒說話,加了油門把車開到學校。在何處下車時說道,“何處,我不會放棄的。”


    何處當作沒聽見,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宿舍,一進門看到蕭逸勾著嘴角正看著她。何處的心一輕。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怎麽來了?”


    蕭逸眼裏閃過笑意,“替導師送一份資料過來。”


    眉目鮮妍的女孩子,眼睛蒙了一層水汽般,晶亮又專注的看著他,聽了他的話,雖神色變化細微但到底難掩失望。畢竟年輕,情緒又快又掩飾不住。


    “哦。”


    還真是小丫頭。蕭逸心裏想。


    “我來是陪你去拆石膏的,原來你已經拆好了。”


    何處幹幹的笑了兩聲,“是啊,我自己去拆的。”


    “對不起,何處。我這些日子太忙了。”他聲音壓得低低的,在她鬢角吻了一下。


    宿舍的另外兩人,立馬眼見行事的閃了出去。隻有何處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裏,眼睛亮亮,嘴角彎彎。


    蕭逸摸了摸她的臉蛋,說道,“王經理的麵試你故意掛的吧。”


    何處想了想,說道,“薛嫣然這麽和你說的?”


    蕭逸就這麽看著何處,一言不發。


    何處說:“我不是故意掛的,我是不小心掛的。”


    蕭逸笑,“怎麽個不小心法?和經理說你懂兩門外語,一門普通話,一門山東方言?”


    何處說,“蕭逸,你搞清楚。是你的同學薛嫣然跟她二舅說,我北大畢業,會兩門外語,英語水平可以出國,文學造詣可以出書,道德修養可以出家的。”


    蕭逸歎了口氣,說道,“算了。咱不找工作了,還是專心學習考研吧。”


    何處眉開眼笑,說道,“我已經找到工作了,下個星期上班。”


    蕭逸看著她,半晌,說道,“想不到還有公司敢錄用你。”


    何處說,“我也想不到。”


    蕭逸又問:“什麽樣的公司,在哪裏?”


    何處說了。


    蕭逸沉思一會,突然側頭對她說:“薛嫣然也在那公司裏,卿卿好像也剛與那家公司簽了合約。”


    “……”何處頭一懵,立即有了辭掉工作的想法。


    蕭逸此時卻說,“你也不提前說。”抬腕看看表又說,“還不算太晚,走,慶祝慶祝去。”


    何處眼睛一亮,說:“怎麽慶祝?”


    蕭逸問,“我們先吃一頓好的,再看場電影怎麽樣?”


    何處立刻說:“我要吃最貴的!”


    蕭逸看著她,笑了一笑。


    蕭逸笑起來有個酒窩,何處一直覺得,蕭逸笑的時候是最好看的。


    蕭逸和何處來到一家法國餐廳。


    提琴聲悠揚,燈光搖拽,很有燭光晚餐的感覺。


    何處斯斯文文地吃東西,解剖了一隻法國蝸牛,一隻紅通通的龍蝦,切了一點鵝肝,最後灌兩口紅酒漱了漱口。


    結賬的時候何處的心情很好,因為在他的錢包裏,她看到他們相偎在一起的照片。


    何處和蕭逸趕到電影院,看了午夜前最後一場愛情喜劇片,何處要了兩大份爆米花,兩大杯可樂,還買了一包番茄味的薯片。


    進場前蕭逸接個電話,何處聽見他壓著聲音說:“今天太晚了……你也早點休息。”


    蕭逸幫何處拿著東西,垂目檢查片刻,抬頭說:“這些夠不夠?我記得你愛喝原味奶茶,怎麽沒有買?”


    何處說:“賣光了,沒關係,這些肯定夠了。”


    蕭逸說,“我記得外麵就有的賣,你先進去等我。”


    何處坐在漆黑的電影院裏,其實很擔心他不會回來。


    以前就有過好幾次,原本約好了要一起做的事,都因為他的臨時有事而變卦。


    不過,何處並沒有擔心太久,黑暗中她看見蕭逸走了進來。


    屏幕的螢光前他的身姿秀挺如青樹,視線掃了一圈,穿過排排座椅落在何處身上,頓了片刻後快步向她走過來。


    何處已經很久沒有和蕭逸一起看過電影了,即使這一次,他們還是沒能看完一場電影。


    男女主在海邊分手的時候,蕭逸又接個電話,手機熒屏發著刺眼的白光,何處聽見他沉默片刻後說:“好。”


    這聲應答像是打翻了三九天的冰碴水,何處覺得自己明明裹得厚厚的,刺骨寒意卻還是浸透層層棉衣冰到了保護周全的肌膚,漸漸涼透四肢全身。


    何處看著他,在漆黑的影院裏目光熠熠,她說,“蕭逸,你真是好學生,未來的好醫生,學校和政府該發給你勳章的。”


    出了影院,蕭逸看著她說,語氣很是內疚,“何處,對不起。等我忙完這陣,一定好好陪你玩一次。現在我先把你送回去好嗎?”


    何處搖搖頭,說,“不用,你那麽忙,先走吧。我找曾一騫過來接我。”手腕一緊,何處突然被蕭逸抓住,他的力氣那樣大,何處一痛一驚,抬頭看進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他眉頭緊皺,深黑色的眼睛盯著何處,裏麵有她的影子。眼睛裏隱隱有怒意翻湧。


    何處下意識的覺得害怕,往後靠了靠。聽他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蕭逸依然保持著這個攥緊何處手腕,拽她在他胸前的姿勢,冷冷地說:“曾一騫對你很好是嗎?”


    何處忍不住屏住呼吸,轉動眼珠看他,慢慢說:“是啊,他對我很好。很上心。”


    何處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說的動機是什麽。


    隻是潛意識裏覺得此刻的自己唯恐天下不亂,像是一個想要挑起戰爭的小人,即希望壓製了許久的局麵能轟然爆發,又還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在一旁靜觀,唯恐被人發現是自己是個小人。


    蕭逸的眼睛裏閃過什麽東西,這情緒何處似乎很熟悉,卻從來也叫不出名字。


    此刻何處清楚知道,這個人,她很喜歡他,非常喜歡,但是不知道他會留在她身邊多久。


    蕭逸唇邊漸漸現出一絲苦笑,他慢慢鬆開她的手,燈光下何處的手腕上有清晰的指印。他轉過臉不看她,說道,“我對你不好,我知道。”


    心情從剛才莫名的激奮到失落,何處說:“你很好,你對朋友好,對我也好。”


    蕭逸說,“何處,再等我一段時間好嗎?我一定給你一個喜歡的答案。”寂靜的影院外,何處反應了好久,直到蕭逸的手機再次響起來,這次她清晰的聽到,手機裏傳出一個好聽女生,然後,又聽到蕭逸低低回答。“我知道了。”


    何處恢複冷靜,對他說道,“你快走吧。我自己打車。”不待蕭逸說什麽,招了一輛車徑自打開車門,坐了上去,很快朝前駛去。


    何處一路都在胡亂想著那個給蕭逸打電話的女孩。想到眼睛發酸。回到宿舍的時候,接到了丁浩的電話。


    丁浩說:“真不好意思,何處。這麽晚了還給你打電話。是這樣,本來你是下周一正式入職。但公司裏的實習生這幾天忙著考試,人手不夠,想問問你能明天先過來幫忙嗎?”


    何處立刻說,“好的。”


    *


    何處很快適應了助理工作。


    所謂行政助理的工作,實際上跟打雜差不多。閑的時候跟在丁浩身邊做些記錄,跑個會場什麽的,人手不夠的時候,她還得幫著那些明星提箱子,買咖啡。讓她欣慰的是,幸好沒遇到阮卿卿。


    不工作的時候,何處就埋在宿舍裏答試卷,看書,跑圖書館。時間按排的滿滿當當。


    而蕭逸似乎也很忙,偶爾兩人一起吃頓飯,也是行色匆匆的。


    何處理解,蕭逸是學醫的,要做課題,要與導師做研究,還要去醫院實習。忙,理所當然的。


    何處也盡量的不去想,那晚一通電話把他叫回去的那個女孩是誰。


    她隻想,等畢業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話雖如此,但兩人必定是情侶,這種疏離實在有些怪異,長時間不見麵連打電話時都生分了。


    與此同時,消失的還有另一個人,曾一騫。他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有了。何處明明記得,那天他送她回學校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不會放棄你的。


    難不成是她幻聽了。他說的是,我已經放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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