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場景的藺金奴臉色慘白,用顫抖的聲音道:“你們……你們怎麽可以縱馬傷人?”


    一個青年哈哈大笑道:“傷人?在草原勇士的眼裏,他們還算人嗎?四等畜生而已!他們的家產隨便拿,兒女隨便搶,老婆隨便睡,就算想要他們的狗命,他們也一樣乖乖送上!”


    藺金奴臉色一下變得通紅,額角青筋突起,怒聲道:“你……你……哼!”


    那青年又斜眼道:“我什麽?若不是看在擴闊哥哥的麵子上,你當我不敢睡你?”


    藺金奴暴怒道:“脫因!你閉嘴!”


    旁邊幾個青年看到藺金奴臉色不對,連忙勸解道:“脫因安達,脫因帖木兒!你少說兩句!仔細擴闊大哥回來找你麻煩!”


    脫因帖木兒這才悻悻道:“不就是踩死幾個四等狗麽,你們看她邪性成什麽樣子了!”


    藺金奴暴怒道:“脫因帖木兒!人命關天,你休得亂語!你可知道王法麽?可知道你踩死一人,他的妻兒今後又如何活下去麽?”


    脫因帖木兒大笑道:“王法?你信不信,我今天不但不會讓他們恨我,反而可以讓他們像供奉佛祖一樣供奉我?”說罷,從馬鞍上解下一個大錢袋,解開袋子,手臂一揮,朝漫天撒去。大小銀錠頓時落得滿街都是。


    “這是祖宗賞你們的!把人抬走,閃開道兒!”脫因帖木兒大笑道。本來還在圍觀的百姓看到滿地的銀錠,一哄而上,趴在馬蹄下不停地搜檢,生怕錯過一點銀屑,口中不停念叨:“這位老爺菩薩心腸!菩薩心腸!賠了銀子,多好!多好!”不多時,街道就被清理幹淨,方才的圍觀者也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立在街道兩側,人群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脫因帖木兒看著藺金奴不屑道:“就算大都的平章事帶人來把我抓走又怎樣?我又不是沒去過,那裏有我的單間兒!暖床的女人都是水嫩的南人處子,連褥子都是金絲織就的。何況哈喇章他敢隨便抓我麽?他的位子還是我舅舅舉薦的,抓了我,他明天就得掉腦袋!”說罷大笑一聲策馬離去。幾個青年也兩忙策馬趕上,藺金奴不甘地看了看街道兩旁默不作聲垂手肅立的人們,冷哼一聲,也策馬離開。


    雲霄這才鬆開死死扯住朱能的手,朝朱能使了個眼色,一同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


    “你剛剛為什麽攔住我!我要一拳打死那孫子!”朱能脖子粗紅,壓低聲音輕吼道。


    雲霄眼前一陣憂傷,幽幽道:“你忘了青甸鎮了麽?”


    朱能一陣語塞。衝的朱能有時候忘記了韃子的報複,若是這幾個韃子貴族弟子在東城喪命,哪怕隻是受傷,恐怕東城的百姓都會遭到滅頂之災。烈火熊熊,幾年過去,青甸鎮的慘劇依然曆曆在目,朱能又怎麽可能忘記?


    心緒漸漸平複下來,朱能緩緩道:“這事兒不能算完!”


    雲霄笑道:“當然!就算現在殺不了他們,早晚有一天咱們會帶著大軍殺進大都,將他們趕進草原,再把草原殺個幹幹淨淨,讓他們也嚐嚐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滋味!應天傳來的情報說,你失散的父親不也是在那邊麽?此間事一旦了結,咱們就回去吧!”


    朱能堅定地點點頭道:“嗯!隻靠我一個人,武功再高,也難殺盡天下千千萬萬的韃子,將來我一定要帶兵!他日會獵斡難河,帶著我麾下的兒郎在草原殺個痛快!”


    雲霄一拍手喝道:“好!這才是我漢家兒郎的風采!走,把剩下的事兒辦完回去喝酒!”


    冬日裏天黑得快,雲霄和朱能緊趕慢趕總算在關城門之前把草圖上標記的入口都走了一遍。臨走,兩人各自抱著一壇酒買了些熟食出了城。兩人沒有回小屋,七拐八拐地去了西山,登上山頂俯瞰大都全貌。


    “堅城一座啊!”雲霄仰頭喝了一口酒道,“若要強攻,不知道要賠上多少性命!”


    朱能冷不丁冒出一句道:“若要攻城,東西兩麵最佳,若是我攻,必取東麵。”


    雲霄扭頭吃驚道:“行啊!看不出來你還知道一些兵法!”


    朱能笑道:“你當我師傅就隻給我讀佛經麽?北城是皇宮和韃子權貴的宅第,韃子必然集中兵力守備北城;南城多是商鋪,加建改建的木閣樓多,磚瓦房少,且街道比東西兩城的要寬,韃子騎兵容易展開,在這裏混戰,義軍不沾光,一旦起火很快就會蔓延全城,到時候遭殃的還是百姓;西城多是豪商巨賈,這些人不論誰當皇帝,有大錢賺就行,何況他們這些人不但惜錢更加惜命,一旦開戰,他們是最先逃出城的,各自的宅子格式不一,巷戰之時看的就是各人造化;唯有東城,俱是土夯的泥牆,除了茅草屋頂,其他起火不易,道路相對最窄,韃子騎兵更本無法展開,牆的高矮正合適,步軍可以翻過,可韃子的馬卻跳不過,在這裏混戰,韃子的騎兵連咱們的步軍都不如,而且這裏窮得連門板都沒有,牆上也都是泥塊,要想找檑木、滾石守城牆,還得從其他地方運過來,攻城首選自然是東城。”


    雲霄拍手笑道:“你小子有點門道啊!看來日後你一定會是個功及王侯的大將之才!”


    朱能突然變得有些低沉,幽幽道:“當年師傅受傷圓寂的時候,我一直以為這是我自己的仇,當時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親手報仇;如今我才知道,這是天下人的仇,我應當站出來替天下人報仇。”


    兩人背後突然宣起一聲佛號:“師弟此言妙哉!我輩理當以天下人為己任,太平盛世時頌唱極樂,兵戈亂世時降妖伏魔!”


    雲霄頭也不轉,嗬嗬笑道:“大和尚你還真沉得住氣,躲這麽久才出來!”


    道衍笑道:“小僧不過是個識趣之人,不攪劉施主雅興罷了。”


    朱能一臉笑意道:“那還不快坐下,來兩口!”


    朱能本意是開玩笑,天寒地凍,有客夜訪自然好茶好酒驅寒,對著道衍這麽說,也不無揶揄之意:你老勸我剃度,該我勸你喝酒了吧?


    誰知道衍也不客氣,在兩人中間坐下,劈手奪過朱能手中的酒壇,毫不猶豫地灌下一口,又伸手從熟食堆裏扯下一隻雞腿,大吃起來。


    朱能顯然被道衍這副模樣嚇壞了,愣愣磕磕道:“大和……師……兄,你……這是……”


    道衍毫不在意道:“輾轉千裏,小僧殺戒都不知破過多少回了,這酒肉戒又何妨?方才你說得對,我們以前背負的隻是自己的仇,可是還有天下人的仇,那是近百年來枉死的中原百姓的仇,若真如此,這戒不持也罷!”


    朱能這才反應過來,一拍手笑道:“妙啊!光複師門,單靠吃齋念經是不行的!佛門弟子理當執降魔寶杵滌蕩妖魔!師兄頓悟此道,當真可喜可賀,理當滿飲!”


    雲霄卻猶豫道:“大和尚應當不至於突然有此變化,說說看,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道衍這才斂住笑容,雙目低垂道:“今日小僧進大都結善緣,往相國寺歇腳。韃子竊居中原之後,不顧僧眾反對,強行將黃教喇嘛移居相國寺。如今這相國寺中既有黃教喇嘛,亦有我中土僧人。可這喇嘛居然酒肉女色一概不戒,非但在佛祖麵前喝酒吃肉,而且公然擄掠良家女子在寺中白晝宣淫!可恨這些喇嘛人人食肉,個個生得體格魁梧,我中土佛門弟子常年茹素尚不能飽暖,體格弱小備受欺淩!小僧這才明白,光大佛門絕不是靠吃齋持戒而來,亂世之中,佛門弟子理當強健體格,練就有用之軀,方能除魔衛道!”


    雲霄擊節讚道:“說得好!大師理當效法當年唐太宗麾下僧兵,入寺則是至善僧眾,出寺則如毗沙門天,塵世之中如佛陀釋迦般濟世普渡,阿鼻之下如利摩支天般降伏眾妖!誠如大師當初所言,縱然死後身墮無間煉獄,也要讓這些妖魔於煉獄中再死一次!”


    朱能也開玩笑道:“既然能喝酒能吃肉又能開殺戒,那讓我剃度也行!”


    “你拉倒吧!你已經犯了色戒了!”雲霄打趣道,隨即臉色一沉,嚴肅道,“剃度你想都別想!你的將來應當是戰場朝堂,而不是青燈古佛;大和尚也應當走上朝堂!”


    朱能奇道:“要說我去當官兒還有點像,師兄去當官有點勉強了吧?”


    雲霄含笑道:“原因有二。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戰火連天,想要光大佛門都不能隻靠在廟中吃齋念佛,出世、入世不過都是修行的法門,隻要是修行,哪裏不可以?曆代無論佛道還是其他教派,若要發揚光大,必須得到朝廷的認可才行,千百年來,如同佛教一般傳入中土的還有拜火教、摩尼教、大光明教、回教、婆羅門等等這些分支教派,論教義雖然有些偏激,可總的來說還是好的;可為什麽卻各自日趨式微?主要就是這些教派一心想著以教治國從而掌控天下,曆代朝廷誰容許出現這種情況?他們理所當然要被斥為邪教、妖孽,而佛家的出世向善、道家的清淨無為都與皇權沒什麽衝突,反而勸導世人不要有什麽過激的舉動,儒教的忠君愛民更是讓曆代皇帝放心不已。所以中土才以儒教為尊,佛、道兩家次之。若要佛門光大,則必須有高僧常在君主之側,如此佛門才能常得聖眷,光大才能指日可期。到時候莫說重建你們南少林,就是再建幾個東少林、西少林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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