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嗬嗬笑道:“你們這師徒兩個還真有意思,雲兒是你肚子裏的蛔蟲,而你卻比他親生父親還要了解他,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把他養大的!”


    竺清也笑了:“就和放牛放羊一樣,能不能活下來就靠他自己!”


    冬日的山澗寒風凜冽,柳飛兒和藍翎就這樣擠在一起取暖,目光卻始終朝著山口方向張望。聞訊趕來的道衍看上去卻鎮定許多,也不管天氣冷到什麽程度,坐在地上閉目誦經。直到日落時分,山口才拐進了兩個相互攙扶的身影。兩道顫巍巍的影子被夕陽長長地拖在地上,緩緩的蠕動著。


    “雲哥!”柳飛兒大叫一聲,展開身形衝了過去。屋內的竺清和白梅聽到柳飛兒的叫聲,也連忙衝了出來。一行人急忙朝山下掠去,這次,道衍衝在第一個。


    看到幾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飛奔而來,雲霄和朱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齊聲道:“終於到家了!”說罷,一同撲倒在地。


    竺清搶在前麵雙手分別掐住雲霄和朱能的脈搏號了一番,沉聲道:“抬回去!”幾個人七手八腳將兩人一路抬進小屋。


    柳飛兒最著急,一路上絮絮叨叨衝著竺清問這問那,竺清隻是眉頭緊鎖,並不搭話。柳飛兒見竺清不言語,隻當兩人已經沒得救了,眼淚登時就下來了。


    倒是白梅笑道:“傻丫頭別急,肯定沒什麽大礙!若是傷得重了,剛剛在山下就直接施治了,何苦等到抬上山?”


    柳飛兒細想之下也覺得在理,於是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隨著眾人一同上山。


    進了小屋,道衍最關心的自然是自己的這個俗家師弟,又是推宮過血,又是探視筋脈,到底從來沒什麽醫術底子,折騰一番毫無頭緒。


    竺清看到道衍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的臉上終於開始浮現一絲擔憂,光光的腦門上早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心下也有些慨歎:這對師兄弟一同出生入死這麽多年,這個“師”字多半是可以去掉了!


    當下笑道:“都放心,朱能隻是肩頭吃了一掌,半身的筋脈被封住,傷勢不重,不過是走的路遠了,又拖著個雲兒,有些脫力罷了,讓他先好好睡一會兒,醒來之後住他打開被封的筋脈便是;雲兒傷勢重一些,卻不是被打成這樣的,多半是這小子逞強,硬是拚了全力將對手擊斃才會如此,調養一段時間自然無礙。”


    道衍聽了這話頓時一臉的輕鬆,藍翎和柳飛兒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竺清伸手在雲霄的腦門上一拍,一股師門保命心訣的真氣渡了過去,雲霄緩緩地睜開眼睛。


    看到眾人正向自己投來關切的目光,雲霄咧開幹裂的嘴唇一笑,沙啞著聲音道:“我就知道我死不掉……”話音一落,又暈了過去。


    柳飛兒和藍翎還沒來得及歡呼,心情又一下子沉到水底。心裏雖然知道雲霄沒什麽大礙,可關切之情還是不能控製自己的心緒。自己於醫之一道又不是很精通,隻能在一遍幹看著著急,這種關切和著急交錯之下,很快就燃燒起了一股怒火:血狼會的砸碎,今天姑奶奶要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正在恨得牙癢的當口,道衍突然插嘴道:“算上小僧一個。”


    柳飛兒一楞:“什麽算上你一個?”


    道衍合十微笑道:“剛剛兩位在想什麽就是什麽,這筆帳小僧也是要算一算的。”


    柳飛兒當即會意,點頭道:“戌時。”


    道衍躬身行禮道:“小僧這就去準備。”


    藍翎奇道:“大和尚你做什麽去?這種事兒還用準備的?”


    道衍走到門口,轉身微微笑道:“小僧每日必睡四個時辰,不多一刻,也不少一刻,晚上沒夠的,白天一定先補上。”說罷,闔上門飄然離去。


    藍翎楞了半天才囁嚅道:“不就是睡個覺嘛,找這麽多理由做什麽……”


    柳飛兒朝藍翎腦袋上一敲:“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吃飽了睡,睡醒了吃?”


    藍翎委屈地撓了撓頭:“我也沒別的事兒可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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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整個大都城都轟動了,原因無他,在城北的大路口赫然多了一座用人頭堆起來的京觀!膽兒小立刻被嚇得不知所措,但是畢竟膽兒大的人多,很快整個路口就被瞧熱鬧的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都的居民們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看見過這種京觀了,年輕一輩兒的隻是聽說過而已,對於普通人來說,陡然在街上看見一個腦袋,心裏必然害怕,若是陡然看到一堆腦袋,在吃驚之餘,害怕便漸漸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好奇。


    從大清早有人發現京觀之後嚇得屁滾尿流開始,三三兩兩的人群便開始朝這裏聚集。盡管地點是在城北,可就連城南的一些閑人聽說有京觀可瞧,也都不約而同地和自己的“談友”朝這裏走來。因為怕累著,有人還帶著小凳子。就連住在城外的那些無事可做的漢子們,也冒著嚴寒朝城裏趕,口中不斷念叨著要見見世麵。人人臉上都洋溢著一股掩飾不住的興奮:無聊的生活裏,終於有了談資,接下來的一些日子,總算有了話題。


    圍觀的人群個個長長地伸著脖子,踮起腳尖觀看。距離不是很近,可大家還是隔得遠遠的。到底是近百顆人頭,害怕還是有一點的。可又實在不遠錯過開眼界的機會,再看看最前排坐在小凳上的議論紛紛的人們,遲來的人都不禁躲足長歎:消息傳到自己耳邊的時候實在太晚了,否則這麽好的位置斷然不會讓這些人搶去!實在沒法子了,隻得掏出幾張“寶鈔”,從那些隻占著位子卻不看京觀的人那裏換來一個不錯的視角。幾下站定,又立刻加入到紛紛的議論中。


    一下子客人跑得精光的茶館酒樓也終於醒悟過來並不是有什麽同行搶了自己的生意,相反,得到消息的老板們立刻發現這其中隱藏著的巨大財富,立刻派出小二雜役們用草窠將燒開的熱水帶上,端著茶碗、背著茶葉朝城北進發。距離遠些的,幹脆套上一輛騾車,將小灶抬上,直接拉到城北現燒開水。賣幹果兒、茶葉蛋的也漸漸在這裏擺開陣勢,這些平時看到巡城官兵就跑的小商小販們,此刻也顧不得會被踹翻攤子,直接把一應家什搬到了那些達官貴人的家門口:誰讓你們成天喊著小販占道有辱聖躬?你們當初修路的時候不修得寬一些不就沒這回事兒了麽?路道邊留下一些地方給咱們擺攤不就行了麽?你們少建一些鋪子多開幾處菜市不就行了麽?你們少征幾成稅、少踹幾個攤子、少打幾次人咱們犯得著滿城和你躲貓貓麽?今天就放你門口惡心你來了,你倒是讓巡城兵把這幾千號人都抓去啊!


    所有人一邊張望一邊議論:今兒這京觀來得古怪!


    “張兄,你在這大都地麵上麵子是最廣的,可知道今日這京觀的來曆?”


    “哪裏哪裏!愚兄哪裏敢撐人麵廣?倒是賢弟常與弟妹前往朝廷上官家中赴宴,傳聞今科早就內定了賢弟的名號,可見一斑!賢弟的見聞總要強過愚兄才是!”


    “這等小事有何值得誇耀?不提也罷!這京觀之事小弟實在沒有什麽消息,倒是當朝戶部與兄長私交頗佳,不知兄長有沒有什麽可以透露的?”


    “這個……”


    “誒呀,你們兩個書生就知道吊書袋,說話爽快點要死啊?你看這些腦袋都不是咱們南人的發式,定是擴闊將軍在草原打了勝仗回京城報捷了!昨日還聽說大軍已在班師的路上,說不定就是擴闊將軍提前差人回來擺下京觀好長我大元聲威。”


    “嗯,有道理!市井之中果然有見識非凡之輩!”


    “切,他就是一賣饅頭的,哪是什麽見識不凡!今兒早上我在鴻泰茶樓賣杏仁兒的時候,親耳聽到茶樓的說書先生說起,昨日晚上他舅子起夜時,聽到隔壁鄰居的表弟說他在城外看到幾百個江湖高手決鬥。那場麵真是屍山血海、血肉橫飛呀!漫天的黃沙滾滾,天雷地火,就連妖魔鬼怪都招了出來!打完之後才把人頭割下,祭起一陣妖風,丟到這裏來的!千真萬確的事兒!”


    “好哇!傳言擴闊將軍神勇異常,這次凱旋,必定能震懾南方那些宵小!”


    “我怎麽聽說些京觀乃是山東反賊遣人進京做下的案子?要知道擊殺些個四等南人沒多大事兒,若是擊殺這麽多一等蒙古人,恐怕沒有潑天的膽子是不行的!莫不是反賊就快殺到京城了?”


    “嚇!休得胡言!那些反賊個個都是生吃人肉的惡賊,怎敢到大都來撒野!你當聖上身邊的怯薛軍是好相與的麽?那些反賊不過是些泥腿子罷了,怎麽敢來京城送死?”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這些反賊好端端的不享用聖明天子治下的太平世界,卻偏偏要造反!怎麽就不想想他們吃的飯、喝的水、穿的衣、住的房哪一樣不是聖上賜予的?”一個老儒生搖頭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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