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響了,動手!”薛雪對身後的玄甲騎士道,率先用槍尖挑斷了一根老藤。


    七騎紛紛抽出腰刀,接二連三地斬斷了幾十根繃得緊緊的老藤。山坡背後一些壯年鬆樹終於得到了解放的機會,原本被枯藤強拉而彎曲到極限的樹幹猛然間伸直,帶動了死死係在樹幹上的一張藤網,藤網裏麵兜依舊兜著幾十個酒壇,連網帶壇黑壓壓地朝山穀中飛去。


    “砰!”“砰!”“砰!”酒壇落地,當場便砸傷了不少人馬,場麵一團混亂,隨後而來的火箭更是給這些人上了一道催命符,火苗順著火油的痕跡四處亂竄,一些原本隻是燒成木炭的草木在火油的作用下又一次被引燃起來,驚恐的人們這才發覺,該死的敵人連戰友的屍體上都潑了不少火油,雖然不多,氣味也被焦土味兒掩蓋,可一旦火起,那沾上火油的棉襖和皮褥子可以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整個山穀很快變成一片火海,人們爭先恐後地朝沒有著火的地方擠了過去。出穀?不可能,天殺的反賊早就用幾十壇火油將山穀的出路變成一片火海,此刻居然還有人朝火堆裏拋幹草樹枝。山穀的南坡陡一些,反賊的火油壇子扔不到,目前還沒有起火,先去那兒避一避!


    “兄弟,可以了!”王真朝譚淵使了個眼色,兩人各自撿起一根樹藤,在賓鐵棍上繞了幾圈,提起來,樹藤那頭赫然吊著一個火油壇。握緊賓鐵棍的另一頭,看準火海中沒能起火的地方,舉起賓鐵棍在頭頂用力地甩了兩圈。


    “走!”一聲大喝,火油壇被猛然甩出,帶著樹藤拖著長長尾巴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入火海。“砰!”山穀中濺起一團火光。


    “哈哈,打中啦!”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王真和譚淵就像是站在河邊打水漂兒的孩子,將“石子”朝著沒有起火抑或是火勢減弱的地方“扔”了過去。


    對於山穀內的探馬赤軍來說,即使大火沒有燒到自己身上,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那些沒有起火的地方就安全麽?未必。火油的燃燒帶來的灼熱隻要在五步以內就可以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立身的地方縱然沒有起火,可周圍的大火散發出來的熱浪足夠把自己變成香噴噴的烤肉或者連同身上的鐵甲變成“滋滋”作響的鐵板燒。


    馬,已經顧不上了,但凡有腿還能跑的,都知道在這裏要活命還有唯一一個去處:南坡,反賊都在北坡,本事再大,火油壇子也扔不到南坡來。於是僥幸存活的人流立刻叫喊著朝南坡湧過去,避過火勢,等穀口的大火熄滅再逃出生天。


    湧動的人群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幹涸的河床非但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反而是吞噬自己生命的另外一種方式,明知道不對,可是卻使不上任何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河床裏漸漸陷了下去。幸好,隻是冬天,河床裏的沒有水,相對來說汙泥也就僅僅是上麵一層,等到汙泥淹到胸口的時候,終於停止了下沉的趨勢,腳也似乎塌在了實地。看著熊熊的大火,半埋在河床裏的幸運兒們幾乎想大哭一場,紛紛呼喊著還在河岸上亂竄、猶豫的戰友下來避難。


    火漸漸地熄了下去,山穀裏漸漸地騰起陣陣青煙,回蕩這一股詭異的焦香味兒。一行人牽著馬,默默地聚攏到雲霄身邊,仔細回味著雲霄交待的最後一個細節:“上馬之前要吐的都吐掉,別在韃子麵前丟臉!”本來還以為是一道可有可無的叮囑,現在才明白雲霄的先見之明。


    雲霄古怪地看了眾人一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話:“今天咱們是趕不上投宿了,找個背風擋雨的地方露宿一宿吧!晚餐就吃……烤肉!”


    “哇!”藍翎最先忍不住,彎下腰狂吐了起來。


    “哇!”柳飛兒也撐不住了。


    朱能臉色慘白,指了指雲霄:“你……你……你好毒……”再也說不出話來,蹲到一邊吐去了。


    縱然薛雪和七騎早就在過來之前吐過了,聽了雲霄的話,臉色也變得難看至極;隻有王真和譚淵還是笑嘻嘻地,臉色不變。


    雲霄雲霄暗暗心奇,自己也是躲在遠處偷偷吐過了才到這邊來,這二人居然還是一臉興奮。拍拍二人的肩膀,讚歎道:“天生神力,驍悍異常,日後定是橫掃戰場的一員猛將!”言畢,提起鐵槊翻身上馬,大聲道:“吐好了上馬,咱們挖蘿卜去!”率先衝下了山坡,眾人也擦幹嘴角紛紛上馬,抽出兵刃衝下山坡。


    河床淺處已經有少量探馬赤軍勉勉強強爬上岸,正忙著搭救夥伴,一陣急促的馬蹄傳來,扭頭一看,一個身著金甲的少年將軍高舉鐵槊疾馳而下,身後跟著十餘騎朝河床衝來。帶頭的發一身喊,能活動的韃子忙不迭地尋找兵器準備接戰。


    可惜,沒了戰馬的騎兵遇上有馬的騎士一下子變得什麽也不是,甚至不如步兵那般結陣迎戰。找不到長矛,步行的探馬赤軍們隻得手握腰刀模仿步兵們蝟集成一團,準備死戰。


    馬背上的雲霄心裏一陣冷笑,略撥馬頭,鐵槊橫擺,並不直衝人群,而是從人群側翼斜衝掠過,鐵槊揮舞在人堆邊緣激起一陣血雨。身後的十餘騎也跟著雲霄的路線,分成兩股,從陣勢的左右兩翼斜插而過,勉強結起的步軍陣型立刻被削掉一層。


    朱能、柳飛兒、藍翎等人,包括雲霄自己在內,本來對馬戰隻有一個粗淺的認識,可經過剛剛第一次鏖戰之後,細心的雲霄看到飛字營七騎的表現極為出彩,也就多了一個心眼,仔細詢問了騎兵戰法。


    七騎的領隊支支吾吾半天才委婉地指出了雲霄等人“江湖把式”總思想指導下的不足:騎兵要的就是速度,要利用戰馬的優勢攪亂敵方陣型,迂回敵方側翼,失去了速度優勢的騎兵衝入敵陣鏖戰就跟活靶子沒區別,幾個長矛步軍就足夠把你捅下馬,縱然敵方是刀盾兵,力壯一些的也能把你拉下馬。像今日在穀口那番亂戰之所以能獲勝純粹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的運氣,加上他們這些江湖人武功本來就不錯,才能取勝,若是正兒八經對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雲霄等人也是有樣學樣,在戰鬥中迅速地成長了起來,一直在探馬赤軍周圍遊走,拉開距離之後就立刻來一個猛突,在軍陣邊緣掀起一陣血雨後又立即遠遁,拉開距離再次猛突。


    心驚肉跳的探馬赤軍一個勁兒地往中心擠,越擠越多,越團越緊,在外圍遊鬥的雲霄等人每一次衝擊都能取得輝煌的戰果。終於,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潰,還能夠行動的探馬赤軍一聲歇斯底裏的怪叫,拋下兵器四散逃跑。


    可惜,如果他們還能堅持結陣的態勢,巨大的犧牲縱然不可避免,可卻給深陷河床的戰友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等他們從河床中爬到岸上,雲霄等人就會陷進苦戰,雖然騎兵犀利,可架不住人多,最終結果就是雲霄等人不得不策馬撤走,僥幸沒被燒死的人們也能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可這一逃,就意味這末日的來臨。四散奔逃的潰兵很快就被戰馬追上,從背後,輕鬆一刀結果性命。不多時,岸上的潰兵很快就被屠戮殆盡,雲霄等人勒住戰馬,朝河床內正在掙紮著往岸上怕的探馬赤軍冷冷地看著。


    雲霄領頭,從馬鞍上取下弓箭,“嗖”地一聲,射出了第一支。麵對固定靶,就算是王真、譚淵這種從來沒有練過箭術的生手在頭幾箭落空之後也很快找到門道。十幾輪疾射之後,河床裏的“蘿卜”上都插上了抖動不已的羽箭,沒有當場斃命的,口中也發出陣陣瀕死的哀號,雲霄也懶得再去補上一箭,他明白,天快黑了,一夜下來,這些人就會流幹鮮血,然後活活凍死在這寒冬裏。


    今天,應該是大年三十吧?有多少妻子正等著丈夫回去團圓呢?


    雲霄依舊是一副冰冷的麵孔,收好弓箭,對著眾人道:“趁著大火把地麵烤軟,咱們趕快布置!”


    柳飛兒剛剛還覺得有些不忍心,聽雲霄這麽一說,立刻忘了這種憐憫,奇道:“怎麽,你還要殺?”


    雲霄凝視著山口,望著來路,幽然道:“擴闊自詡青年俊才,又深得韃子皇帝器重,近日更是攜草原得勝之師回京。韃子朝廷原本死氣沉沉,因為他的回朝,又有了回光返照之勢。我不但還要殺,而且還要殺得他這支草原得勝之師丟盔棄甲,讓韃子朝廷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灰飛煙滅,殺得擴闊英名盡喪,讓天下之心全收歸應天。”


    頓了一頓,又道:“一日兩敗,六千前鋒全軍覆沒,對手隻有四人,你是擴闊你能咽得下這口氣麽?就這麽敗在自己的掛名師弟手上?若是他就此收手,他的部下如何看他?他的大軍還帶不帶?於公於私,他明日必定親率大軍前來,我還要在這裏再放第三把火,燒他個灰頭土臉,讓他在同一個坑裏摔三次跟頭,成為天下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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