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八公山,張定國就覺得心緒不寧。雖然他行軍的路線並不深入山區,可畢竟還是要走在山道上,山道兩麵的山坡雖然不太高,一旦出什麽意外,自己也要吃一點虧的。被雲霄擺了一道的張定國一想起這個名字就頭疼,這一回不知道這家夥在哪兒等著算計自己呢!


    剛剛開拔,張定國就一撥接著一撥地派出斥候,一撥派得比一撥遠。不但仔細搜索八公山必經之路上的密林,而且四麵八方各個方向都去了人——張定國承認自己被雲霄的騎兵嚇著了,反正小心無大錯,大帳裏的對話他也聽清楚了:若是敵方真的來了幾十萬精銳,別說廬州那點兵力根本不可能守到現在,就算勉強撐住,自己這五六萬過去野戰也就是給朱元璋送點心去的;若是敵方兵力不足,自己走慢一些也沒什麽打緊,反正廬州裏麵物資多的是,也不怕廬州守軍被困死。自己這一趟的任務就是:試探。我好歹也是五六萬人,縱然你有十萬人來吃我,我就地結陣,怎麽也能拖到主公來救吧?到時候誰吃誰?


    張定國覺得自己心裏有了一點底氣。


    很快,斥候就回來稟報:前麵山穀的山坡上發現了敵人的營地。張定國在馬上一晃,這劉雲霄也太膽大了吧?就這麽在安豐鎮幾十萬大軍眼皮底下紮營?難道他真的有什麽依仗?


    張定國躊躇起來,到底要不要前進了?


    第二撥斥候很快也回來了:山上的敵軍大營是空營。斥候說,從營地的情況看,敵軍是早上剛剛撤走的。張定國心裏默默算了一下,走了三個時辰,對方是騎兵,最遠可能已經到了兩百裏之外,最近的話,就可能埋伏在四周。


    張定國的心一下子縮了起來,又派出去了大批斥候,搜索的範圍進一步擴大,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命令部隊繼續前進。一個時辰之後,雲霄留下的空營就出現在張定國的麵前。


    不由他張定國不服,眼前這座營盤布置得實在太妙了。


    空營座落在一個小山包上,從半山腰開始一直到山包頂端,而站在頂端,完全可以俯瞰周圍所有可以供大隊人馬行走的進山山路。山包的正麵就是一馬平川,背後是一個平坦的小山穀,唯一的出口就是這山包腳下的那條路,隻要扼住山包,山穀就是一個紮緊的口袋。用來安置戰馬、糧草、輜重再好不過,從山穀裏遍布的馬蹄印可以看出,雲霄過夜時,戰馬就安置在這個敵方。


    山上到處都是密林,即使是冬天,隻要稍微掩飾,遠遠地就無法察覺宿營地。最妙的是,山包上居然有一處泉眼,雖然冬日裏水流不大,但是飲用足夠不虞幹渴。營地裏到處鋪著細細的幹草和枯葉,天氣還不算太冷,有了這幹草枯葉,不生火也能暖暖和和地睡上一晚——沒有火光,難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紮營自己都沒發現。


    守,隻要糧草充足,足以扼住入山所有的通道;攻,下麵一馬平川,奔襲數百裏也沒什麽問題。張定國雖然比雲霄挫了許多,但好歹也是常年行軍的將領,一眼就看出,這個宿營地的布置有多麽出色。


    “少年將才啊!”張定國感慨了一句,帶著人在營地裏略略走了一下,很快就發現了問題。


    “這些幹糧袋都是敵軍留下的,”張定國笑眯眯地朝副將道,“裏麵剩下的幹糧數量不一,卻沒有一個是裝滿的,就算他們不缺糧,幹糧應該剩得也不多;這些營地裏鋪下的幹草枯葉上還有人睡過的痕跡。你們看,夜裏下霜,睡過人的地方都沒有霜,那個地方隻有一小塊無霜,說明這是哨位。從留下的痕跡看,這支部隊應該有四萬餘人,山穀中的馬蹄印上可以看出,其中應當有兩萬餘騎兵。嗬嗬,他們故意把營地安排得這麽小,實際上也是想以減灶知計迷惑咱們,可惜老天不幫他們,這一夜寒霜,暴露了他們的實力!”


    “將軍明鑒!”副將歎服道,“以末將看,這支部隊應當是在咱們開拔時發現了咱們,知道此地一旦發生激戰,短時間內不能吃掉我們,就有可能被主公的援軍圍困在這山上,而他們攜帶的幹糧也不多,故而……”


    “嗯!”張定國滿意地點點頭,“不得不說劉雲霄這小子對軍情的把握還是很有能耐的,咱們吃過他的虧,這次要小心了。吩咐下去,大隊在山下平地暫時休息,派出斥候,先去搜尋這支部隊的蹤跡。”


    張定國就這麽在八公山口停下了。百多裏外的雲霄正帶著多數部下躲在林子裏睡覺,昨天一夜簡直就是遭罪,每個人一夜功夫要換三四處睡覺的“窩”,而且每次都是剛剛捂暖和睡過去,又被叫醒換地方。趁這會兒的功夫趕快補一補,晚上還有活兒幹。


    吃過午飯之後,張定國剛剛悠閑地曬了一會兒太陽,斥候就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淮河岸邊出現了百十個可疑的身影。


    張定國一愣,劉雲霄要渡河?


    不多會兒,又一撥斥候跑了回來:這些人在掘河堤!


    張定國的臉刷地白了,劉雲霄!難怪你昨夜把紮營的地方放在山上!


    “趙副將!立即率千騎趕到淮河堤壩,務必阻止他們掘堤!”張定國連忙下令道。


    趙副將的臉色立即難看起來:“將軍,對方有幾萬人哪……”


    張定國氣呼呼地用馬鞭在趙副將頭盔上敲了一記:“你的戰馬比他們少兩條腿啊?誰讓你去打了?隻要襲擾,讓他們掘不了堤壩就是!隻能一千人!提防劉雲霄用計讓咱們分兵!快去!再派人把消息告訴主公!”


    趙副將這才恍然大悟地點起一千騎兵脫離了本隊。


    張定國摸摸下巴低聲道:“我還巴不得你被他們盯上呢!省得我到處找!”站在原地仔細盤算一番,總覺得在山下不夠保險,反正劉雲霄昨夜留下的宿營地還算完好,於是一聲招呼:上山!


    手下的將領得到命令之後頗有不解,聽張定國一解釋,立即同意。一千人出去隻能算襲擾,萬一劉雲霄鐵了心地要掘開淮河大堤,幾萬人一起上河堤,就算這裏的五六萬全去阻止,對方也能得手了,他們拿幾萬人換安豐鎮和八公山十幾萬人,怎麽換怎麽劃算;如果有誘敵之計,那就更不能多派人去了。想來想去,上山最保險,河不決口,下山繼續走,和一旦決口,自己也沒什麽大礙,於是,幾萬人呼啦啦全部擠到了山上。


    張士誠那邊接到消息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他也沒想到劉雲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睡了一夜,而且還想借淮河水來破了自己的大軍。略沉思一下便打算抽出三萬兵馬趕過去護堤。身後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且慢!這是劉雲霄的誘敵之計!”


    張士誠一愣:“先生這話何解?”


    那人道:“張將軍的判斷應當不錯,那個山頭確實就是劉雲霄棄下的營盤,也隻有劉雲霄才有這個膽略!不過,若是他真想掘堤,用百十人作甚?數千人不到半個時辰不就掘開了?何苦在河堤旁磨磨蹭蹭?其中必有詐!他必然已經算到張將軍帶出去的人勢必不敢分兵護堤,隻得從大營調撥人手,這樣一來,安豐鎮的包圍圈必然又弱了一層!劉雲霄此來何意?還不是為了救韓林兒跟劉福通?咱們的軍糧還夠支用三個月,隻要盯緊了安豐鎮,怕他劉雲霄做什麽?”


    張士誠猶豫道:“萬一劉雲霄見我們不上當,真的發狠掘了河堤又怎麽辦?”


    那人淡然笑道:“圍攻安豐鎮,咱們的騎兵又派不上用場,讓咱們的騎兵分成三撥,每撥四個時辰,在河堤巡邏不歇,一旦劉雲霄大隊兵馬來襲,巡邏的騎兵務必纏住劉雲霄一個時辰,到時候咱們就能合圍劉雲霄!”


    張士誠盤算一番,決定道:“好!就按先生說的辦!”


    直到日落時分,趙副將總算有了消息。這夥挖河堤的家夥,看見騎兵過去就四散躲進河灘的汙泥裏,騎兵一走,又繼續挖,雙方拉拉扯扯地一直到黃昏,這才各自散夥,河堤總算暫時保住了。


    張定國鬆了一口氣,主子那邊已經派人過來通了消息,已經派了騎兵過去接替趙副將護堤,自己明天可以繼續開拔。看看一馬平川的山腳下,張定國想到了近在咫尺卻有不知道具體位置的劉雲霄騎兵,最終決定:當夜在山上紮營!反正劉雲霄留下的營地是現成的,省卻了不少麻煩。


    “副帥,斥候來報,張士誠把手下騎兵分成三撥,輪流前往淮河護堤。”韓清走過來對雲霄道。


    雲霄剛剛把甲胄整理好,跟徐秋、沐英一起略略吃了個半飽,正在喝水,準備出發。聽了韓清的話,不由地一口水差點吐出來:“誰給張士誠出的這倒黴主意?把他當韃子哪?他總共才多少騎兵?分成三撥,我若是趁著他兩撥騎兵在淮河邊交接的時候踹營,他剩下的三分之一騎兵能擋得住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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