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正色道:“我不拿正朔、反賊之類的話來誆你,也不和你談什麽大義、蒼生,這些都是騙人的東西!我隻想告訴你,這一仗之後,應天已具問鼎之資,縱然陳理是商湯、周武複生,也難逃覆滅;陳友諒對你有恩,你又何苦要把他兒子往絕路上逼?難道你真要他兒子負隅頑抗,與百萬軍民一同覆滅?安安心心做個太平侯爺不是更好麽?”


    張定邊臉上陰晴不定,隻是死死地盯住雲霄。


    雲霄知道張定邊不會那麽容易放下思想包袱,微微歎了一口氣,道:“據我所知,那個西貝貨新納的嬪妃裏已經有了身孕,料想若是生下男丁,陳理必死無疑!也算是為了師兄你報恩,劉某這次必定不會讓那個假貨活著回去!師兄你早做準備便是!來年應天必然盡起大軍西征,到時候,你若覺得可以一戰,那便戰;若是不堪一戰,還請師兄思量,莫讓你的恩人斷了血脈。”


    話說道這個份兒上,張定邊隻有認命。沒辦法,這個假貨若是真能生下一個兒子,那陳理被廢也是早晚的事,被廢之後怎麽個死法就難說了。為了保住正牌陳友諒的血脈,這個西貝貨這一次非死不可,至於陳理被扶上位之後有沒有回天的本事,那就隻能看老天向著誰了。


    張定邊心中失落地點點頭,朝雲霄一抱拳,翻身上馬離開。


    兩個人足足打了一個時辰,雙方的鼓手擂鼓都擂得脫力,最後的拳術較量更是讓所有人都大開眼界。直到兩人停下對話的時候,所有人還在仔細品味剛剛一場大戰,兩人距離戰陣較遠,所有人都以為兩人也都已經筋疲力盡,站在原地說一些“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改日再戰”之類的場麵話,也都懶得去聽。直到兩人就此分開,所有人才意識到,自己還身處戰場,還有很多事兒等著自己去做。


    片刻沉寂之後,不知道是誰爆發出一聲呐喊,兩軍在日落之前又打了起來。不過這次開打已經有了小打小鬧的意思。雙方的水軍都趕在第一時間前來接應,能上船的也在極端的時間內上船,岸上的戰局已經接近尾聲,也就是應天的陸上部隊開始到處抓俘虜,清繳負隅頑抗的陳友諒死忠。


    實際上,岸上的戰鬥已經稱不上戰鬥,這主要還是歸功於這個西貝貨。上船的時候,陳友諒為了保存實力,是讓自己的嫡係部隊先撤的,而地方部隊則被留在岸上當炮灰。對於統兵大將來說,這種做法已然犯了大忌,可最要命的是,陳友諒這廝在平時就不待見這些地方雜牌,軍糧緊張的時候首先就是克扣這些部隊,地方上早就怨聲載道,加上這些部隊中還有不少是當年倪文俊、趙普勝的部下,看到陳友諒薄情寡義到這個地步,也毫不猶豫地倒戈了——就算他們不倒戈,飛字營事先安插進來的一些部下們也早就在戰場上大聲招呼投降,軍心早就散了。


    與其說岸上是在戰鬥,還不如說這是直接交接陣地,戰場一下子從岸上轉到水中。


    雲霄抬起頭看看天色,琢磨一下水仗估計還要打上一會兒,而自家兄弟們也已經帶著本部兵馬隨著朱元璋上了水軍戰船,心裏也放心了一些,留在岸上指揮部隊收攏俘虜。


    無論是朱元璋還是那個冒牌陳友諒看到雲霄和張定邊打了個平手,也來不及驚訝,都在第一時間指揮戰船向對方發起了攻擊。


    陳友諒的想法就是想憑著自己水軍的優勢全殲應天水軍,這樣縱然陸上失利,自己也不會敗;朱元璋的想法則簡單許多:無論如何不能給機會讓陳友諒的戰船列陣。從戰局上講,雙方統帥在這個層麵上都沒有犯錯,剩下的就是在日落之前各自能取得什麽樣的戰果了。這一次,完全成了雙方實力的硬撼。


    一開始,天色還不算晚,彼此都能看的清楚,陳友諒的水軍的大船首尾相連,一隻船本身就如同小山一般,首尾相連之後更是堅如磐石。主力戰船一旦行動起來如同冰川一般勢不可擋,應天水軍的小船要麽直接被碾碎,要麽被大船翻起的浪花掀翻;漢軍士卒多習水戰,上船之後適應的速度明顯比應天快了許多,人數上也占了優勢,一下子大大占了上風。


    但漢軍的風光並沒有持續多久,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陳友諒擔心大船擱淺,不敢冒進,而朱元璋的小船卻逞起了威風,立刻開始了反攻,一時間也打了個平手,直到天空徹底暗了下來,雙方這才各自收兵,打撈落水將士,隨後各自引兵退去。


    晚上倒也平靜,雲霄在岸上收攏好俘虜之後,也登上了朱元璋的座艦,應天所有參戰將領也都匯聚一堂共謀破敵之計。


    雲霄來不及一一大招呼,直接走進了船艙,眾將看到雲霄過來,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地看著雲霄。雲霄攤攤手苦笑道:“別看我,我不熟水戰!”


    朱元璋點點頭,雲霄的功勞都是在岸上立下的,從來沒有接觸過水戰,就算雲霄真的行,他也不敢一下子這麽賭上去。


    “陳友諒的船,太大……”部將郭英慨歎了一句。


    “太大、太大……”朱元璋念叨著,突然眼睛一亮,“船大,且首尾相連,固然無堅不摧,可必然也不甚靈活,水上進退恐怕不易!”


    所有人的思路豁然開朗。此時水戰與陸戰雖有差別,但總體思想還是差不多的,都是講究列陣,有大船在,陣勢自然穩固,可就是因為船大,所以速度必然也不占上風!(古代中國用硬帆,動力係統很成問題)這種不靈活正如同陸上戰陣一樣,騎兵快,但步兵結陣之後為了保證陣型不散,隻能緩緩前進,這樣一來,若是指揮不當,讓騎兵和步兵脫節,那麽後果就嚴重了。


    站在後世的角度來看,在航母誕生之前,就算主力戰艦(尤其是戰列艦)就算再皮糙肉厚,若是速度與同艦隊的其他戰艦差距太大,依然無法形成有效的戰鬥力,而速度過慢的主力戰艦,更會成為敵高速戰艦的重點打擊對象;而主力戰艦一旦和戰鬥編隊脫節,那就是滅頂之災。(嗬嗬,很多軍友寫的穿越文中都不止一次地說過火力、裝甲、航速之間的關係,我就不冒充專家了。)


    有了這個思路的指揮,朱元璋和康茂才很快就定下了戰術。


    “水軍分成二十支船隊,明日接戰,混戰一陣就先撤,陳友諒大船速度慢,必然派小船尾隨咱們,咱們就先吃掉小船,等小船吃得差不多了,再燒他的大船!”朱元璋有些誌得意滿道。


    這個計策還是可行的,朱元璋的水軍整體船小,轉向靈活,速度快,想要燒大船不難,但是大船周圍都有小船護衛,隻有先吃掉小船才能燒大船。


    “大哥!”徐達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弟願做先鋒誘敵!”


    毫無疑問,誘敵的人損失最大,尤其是以一支偏師吸引對方主力,搞不好連自己的命都搭上去。原本,那些先後投降的將領們也擔心朱元璋像陳友諒一般把自己的嫡係藏著掖著,讓降兵降將們當炮灰,可現在朱元璋嫡係中實力最強的徐達第一個站了出來,讓所有人都不禁動容。


    朱元璋就在一閃念間有了些猶豫,讓徐達去吧,自己的嫡係主力不能就這樣毀了,不讓他去吧,恐怕這些降兵降將們就不容易收心了。


    “四哥要去就去吧!”雲霄懶洋洋地插了一句嘴,“我就不奉陪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這還是兄弟麽?徐達在軍中威望極高,在應天老人裏麵自然不必說,就算是新投應天的將領也對他心服口服,眼下徐達的結義兄弟用這種口吻說了這番話,不少人心中隱隱有了一絲不快。


    雲霄看到大家這副模樣,笑笑道:“各位別誤會!這一仗不管怎麽打咱們都贏了,我隻不過計較著這次不能放陳友諒活著回去罷了!”


    朱元璋一下子來了勁,示意雲霄繼續說下去。


    雲霄指著地圖道:“此戰敵我雙方匯聚的戰船足有數千,沒有四五日鏖戰絕不可能分下勝負,而陳友諒軍糧已然告罄,我軍隻要死死拖住陳友諒,正如大哥所言,漢軍船隻首尾相連進退不便,陳友諒回去運糧勢必要顧忌我水軍,所以他一定會在軍糧用盡之前全力吃掉我們!這樣他才能安心。”


    眾人對雲霄的判斷不禁有些奇怪,這從兩軍交戰開始才幾個時辰?就算飛字營再神通廣大,也不同太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情報送到!


    “老五,這消息可靠?”朱元璋認真地問道。


    雲霄嗬嗬笑道:“六十萬人圍攻洪都八十五天,出征的時候帶的三個月軍糧,現在應該還有多少?除去戰死的炮灰不吃糧,現在頂多剩下十五天的糧草,岸上一戰,漢軍倉皇撤走,糧草還有一部分留在岸上,那麽船上應該還剩多少糧?要知道,這些日子康將軍可是一直在和漢軍的水軍兜圈子,雙方都沒有機會回去補給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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