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雲霄也多半猜到了朱元璋這麽做的真實意圖。畢竟,朱文正是自己的子侄,若是在軍中威望過高,將來也不好收拾,給他個高位,然後晾在洪都冷處理幾年,登基之後再封個王,便穩妥許多。


    可這也太心急了!你舍不得給實權,隻給了個官位還是可以理解的,可總不見的連勳位、爵位也不給一個吧?想要冷處理,好歹先把他調回應天,然後讓他和張士誠對峙一段時間,再找個由頭調回去,這樣也好辦得多了!


    雲霄想阻止,可朱元璋話已經出口,想收回也太駁了他的麵子,雲霄猶豫一番,把話頭又吞進了肚子裏。若在當年,雲霄還是有一說一,朱元璋做錯了雲霄也會當麵指出來,如今身份地位都不同了,話要出口,也要先思量思量。


    一時間,船艙裏有些冷場,雲霄拱手道:“大哥,我先上岸準備準備,明日一早我便奔襲江州。”


    朱元璋臉色鬆弛下來,點頭道:“去吧,我這邊盡量給你爭取三天時間,最多五天,五天之後,無論你能不能取江州,你都要給我活著回來!”


    雲霄心裏有些感動,應承道:“不取江州,雲霄絕不回頭!”


    朱元璋握住雲霄的手道:“活著回來!弟妹和你那未出生的孩兒在應天等著你!”


    雲霄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雲霄就帶著本部騎兵悄然離去,送別的,隻有湖上大艦船頭一個俏麗的身影,就連雲霄自己都不知道。就在雲霄走後半個時辰,朱元璋水寨便全部啟程,此時東方已經微微泛白,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戰役就此拉開序幕。


    朱元璋命令徐達、常遇春、廖永忠各領一支水軍為先鋒,郭英、朱亮祖、俞通海為遊擊,自己則帶著本隊與康茂才等人的船隊作為總預備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與此同時,陳友諒的水軍也吃了半飽,下令起錨。


    卯時,雙方前鋒在康郎山相遇,戰鬥隨即展開。


    湊巧的是,朱元璋的水軍是由東向西前進,而陳友諒的水軍是由西向東,這就意味著在上午前鋒的交戰中,陳友諒吃了大虧——士兵們麵對著明晃晃的太陽很難睜開眼,弓弩頓時失了準頭。


    徐達率領的先鋒則不同,早在雙方戰船還未接觸的時候,徐達就敏銳地捕捉到了戰機,當即下令所有火器全力發射。一聲令下,飛字營苦心研製的各種大小火炮、火銃、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槍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這是戰爭史上首次將火炮用於水戰,從此,海戰迎來了一個新的時代。


    徐達兩翼的常遇春、廖永忠見徐達動手,也不含糊,數百條大小戰船上亦是火器齊發,轟隆隆炸雷般響成一片。漢軍的水軍當場就被打懵了,飛字營因為技術問題還不能一下子造出符合標準的彈丸,故而火炮火銃中填塞的都是碎石鐵砂,這樣一來,火炮火銃或許不能擊沉戰船,可在殺傷敵船有生力量的時候卻是相當給力。


    冷兵器時代的木製戰船,遠程靠弓箭床弩,近了就是接舷跳幫,船隻的設計也很少有二層以上的甲板,交戰的時候雙方士卒更是直接站在甲板上待命,隨時準備近戰。於是,雙方水軍才第一個照麵,三位前鋒的火器就已經取得了最大效果,對麵水軍的船隻上頓時死傷一片,靠得近一些的小船上幾乎連活口都沒有,整個船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屍骸,在湖麵上死氣沉沉地漂著。漢軍士卒癡癡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驚駭地發不出聲音,原先縱橫無敵的狂傲之心不知道被這一通炮響打到哪一國去了。


    看到對方士兵裹足不前,急令部下火速靠了過去,船上的床弩強弓又射出了一波,對麵船上有多了不少刺蝟和肉串。此時雙方船隻已經距離不到二十步,徐達船隊裏隻要能拉開的弓通通把箭枝射了出去,如同下了一場烏蒙蒙的黑雨。


    “通!”雙方的船隻終於靠到了一起,漢軍士卒還沒有緩過神來的時候,徐達已經第一個跳上了對方的甲板,其餘軍士看到徐達如此身先士卒,也都呐喊一聲,揮舞兵刃衝了上去。原本執在手上的長矛是用來在跳幫戰之前隔船互刺的,跳幫之後顯然用不上,應天水軍早就扔到一旁去了。而漢軍士卒還愣愣地拿在手上發呆,一時間船上擠滿了士兵,長矛根本無法施展,應天軍士立時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漢軍衝在最前麵的幾艘船就被徐達俘獲,其中還有一艘是陳友諒引以為豪的巨艦。在後麵觀戰的陳友諒見巨艦落入敵手,頓時兩眼通紅,不顧一切地上前救援,意圖奪回巨艦,徐達和常遇春見好就收,立刻帶著麾下往回撤,廖永忠也立刻上前掩護。


    陳友諒哪能就這樣放徐達回去?當即命令小船立即將徐達圍住,雙方交戰立即進入白熱化。


    說到底,應天水軍不過是這一兩年剛剛成軍,演練雖然很多,但是一旦和漢軍水軍這種靠水吃飯的部隊交手,立刻便落了下風。加上被圍困的徐達有大艦的拖累,速度又上不來,登時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漢軍小船萬箭齊發,一時間,應天水軍死傷枕藉,本來因為大勝而高漲的氣勢又漸漸弱了下去。


    徐達急了,站在船頭高聲喊道:“水戰被圍,惟死而已!應天兒郎,敢效死乎?”


    一枝冷箭飛來,筆直地射入徐達肋下,徐達的聲音戛然而止。


    “將軍!”數萬人齊射呼喊道,將為軍之魂,徐達一倒,這支被困的部隊就沒得救了。


    “哈哈!”徐達用力斬斷插在肋下的箭枝,挺立在船頭,高聲笑道,“這種爛貨,怎麽可能射死人!”


    “吼!吼!”被困船隊頓時士氣大振,奮力死戰。


    就在雙方在圍困和突圍之間鏖戰的時候,擔任遊擊的俞通海、郭英、朱亮祖抓住陳友諒小船和大船脫節的機會,直接指揮船隊斜插進了敵陣,船上火器不管不顧一通猛射,漢軍腹背遭敵,陣型大亂。


    遠遠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圍剿漢賊,就在此時!諸軍隨我,常遇春來也!”原來是常遇春和廖永忠齊齊殺到,直接衝進了戰團。這一次,雙方再也顧不上陣型,直接跳幫亂戰起來。


    仗打到這個地步,陳友諒和朱元璋都沒有料到。


    陳友諒原本以為憑著自己的水軍家底,怎麽說也能打退朱元璋的攻勢,沒想到被應天這支半路出家的雜牌水師纏鬥到這個地步;朱元璋本來是準備打一陣就跑,結果沒想到卻是旗開得勝,俘獲了對方的一艘巨艦,本來戰果算是喜人的了,可又偏偏是因為這一艘巨艦拖累了整個船隊的速度,導致徐達被圍困。雙方的前鋒主力現在全部投入了戰鬥,整個湖麵一片血紅,到處都是漂浮的漢軍屍體。


    應天士卒的屍體哪兒去了?沉下去了。這也是徐達被圍困之餘還能力戰的主要原因之一。在雲霄和柳飛兒的努力下,飛字營無論商隊還是工匠都是全力備戰,應天士卒無論甲胄還是兵器都是精良到極點。


    雙方在士卒上沒什麽差距,縱然放到五百年後,湘軍和淮軍依然分不出高下。應天水戰不熟的劣勢則因為裝備精良而扯平。那麽決定勝負的,拋開天時地利,隻剩下將領的臨陣指揮了,這一點,陳友諒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幾個便宜弟弟陳友仁、陳友貴,再者就是一個張定邊,其他的,實在不夠看,可是徐達和常遇春的光芒太耀眼了,廖永忠、俞通海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時間,應天居然漸漸占了上風。


    朱元璋立在座艦船頭眺望戰局,心急如焚。


    “主公快看!徐元帥座艦起火!”朱元璋身邊的親衛將領韓成指著戰局中心大喊道。


    “傳令,宋貴、陳兆先前去救援!”朱元璋臉上肌肉一抖,折了誰都不能折了徐達!


    張定邊遠遠看到朱元璋本隊又分出兩支船隊救援徐達,知道自己機會來了,旋即帶領麾下快船直接衝擊朱元璋本隊。


    “報——啟稟主公,敵將張定邊率快船五百衝擊本隊!”


    朱元璋眯著眼看了過去,一個身著玄甲的中年漢子正執著鐵矛立在船頭指揮軍隊衝擊本隊的外圍軍陣,一時間竟無人可擋。


    “張定邊——”朱元璋眯著眼低聲道,“將才啊——”


    朱元璋有人才收藏癖,或許是當年因為出身問題備受讀書人冷眼的緣故,如今但凡有能點能耐的人,他都想立即招攬到身邊,就連擴闊帖木兒都不肯放過。朱元璋不止一次地在公開場合誇讚擴闊的才華,而且經常用擴闊來譏諷那些隻知道空談的書呆子:“你真那麽有能耐,去說服擴闊來降!我給你封候!”如今看到張定邊驍勇,又有了雲霄前夜的一番話,心裏不由地打起了小算盤。


    身邊的康茂才如何看不出朱元璋的想法,拱手道:“主公,張定邊水戰、陸戰皆通,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可惜明珠暗投,主公若得此人,必當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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