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回去的陳友諒鬱悶無比,左思右想隻覺得自己吃了大虧,好在主力戰船大多保存了下來,這些連接的大船如同一座在水麵上浮動的高山,就算是碾,也能吧朱元璋給碾死。不過陳友諒雖然隻懂權謀不懂兵法,可到底也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物,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主力戰艦沒有了小船快船的護衛,早晚還是要被一把火燒了。


    好在他也不是什麽憊懶人物,很快就和屬下商量出了解決方案:先多準備竹捆木樁,敵快船衝鋒的時候,用竹捆木樁擋住快船,使得快船船頭的利刃無法接觸大艦的船身,然後再連同木樁一通推開;再者,快船的甲板甚至沒有甲板,大船上多準備巨石,快船接近時,直接用巨石把快船砸個窟窿,進了水,什麽火都放不出來;為了保險,陳友諒最終還是決定把船身包裹鐵皮的巨艦全部掉到船隊的最外圍,一層層鐵皮好歹不會讓火勢蔓延得那麽快,救火也是來得及的。不過,陳友諒或許沒有想道,這一番布置誠然可一似他的巨艦變成一座鐵打的水上要塞,可是卻帶來了另一個嚴重的後果——本來就是龜速的巨艦,如今更慢了。


    而得勝的朱元璋也在水寨安頓好之後犯了愁,今日火攻得手,以後再想用相同的手段恐怕不容易,可陳友諒巨艦的實力擺在那兒,自己的小船雖多,可在大船麵前隻如螻蟻,想要搞掉陳友諒的大船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也就在這個時候,從陸營補充進船隊的兵卒也陸續上船,水寨開始生火做飯。


    “大哥!大哥!”一張年輕的臉向朱元璋座艙內探進了半個頭。


    “老六!”朱元璋驚喜道,“你也上船了?”


    劉基笑嘻嘻地拉著一個人進來,大咧咧地坐下道:“我這不是在岸上呆得無聊麽?這不,連花軍師一起來了。”


    “末將花榮見過明公!”軍師花榮向朱元璋行禮道。


    “免禮!免禮!”朱元璋笑嗬嗬道,“陸營安好?”


    “啟稟明公,陸營一切如常,陳友諒所有部隊都匯集船上,岸上反而無甚戰事,派出去的各支騎兵斬獲也破豐,不但沒有消耗軍資,反而拉回不少糧草。”花榮拱手答道。


    朱元璋含笑道:“如此就更妙了!來!來!來!都坐下說話,自家兄弟不必客氣!”


    三人坐定,朱元璋這才問道:“你們兩個也別瞞我,一起上船來必然有事!”


    花榮一窘,不好意思道:“明公果然明察秋毫!兩日前劉將軍率軍離去時,曾交待過末將。說若是水軍戰況膠著,明公怕是會把所有將軍都派出去,屆時身邊無人護衛,故而交待我等務必上船確保明公萬全。”


    劉基連忙點頭道:“沒錯,五哥就是這麽說的!五哥還說陳友諒這廝被逼急了一定會狗急跳牆,拚了水軍全部折損也要取大哥性命,到時候咱們應天隻有寡嫂幼主,若是能挑起咱們內亂,兄弟睨牆,應天就任他宰割了。”


    朱元璋悚然,若是陳友諒真的不計血本和自己拚命,恐怕還真會如雲霄所言。一旦自己身亡,自己的兒子們還小,到時候恐怕都不要人挑撥,應天就亂了。當下急急問道:“老五還有什麽話說?”


    花榮接口道:“劉將軍交待末將,兩軍膠著隻是便是主力決戰之日,若水戰問計,有康、俞兩位將軍,此二者經營水寨二十多年,老成持重,或有良策;若無衝鋒陷陣之將,可用常、廖二帥,郭、張、趙諸將次之,降將再次之,不過常廖二帥乃是陸戰宿將,於軍中威望甚高,混戰之時用之必士氣大振;郭、張、趙諸將勇武異常,可做先鋒;降將急於立功,打擊敵軍士氣再好不過,三者並濟,可收奇效。不過……”


    “不過什麽?”朱元璋急道。


    劉基插嘴道:“不過無論如何大哥不可親自陷陣!五哥說了,除了大哥,誰都挑不起應天的擔子;除了大哥,誰都鎮不住應天的驕兵悍將;除了大哥,誰都沒有資格帶著大夥兒問鼎中原。應天不能沒有大哥,縱然水戰失利,咱們這一仗也已經占了不少便宜,休養個兩年還能卷土重來,若是沒了大哥,應天就全完了。嘻嘻……五哥是讓我們來看著你咧!到時候就算是綁,也要把大哥綁上岸!”


    “老五……你這是何苦……”朱元璋心裏浮起一絲感動,甚至有些愧疚,後悔自己不該猜疑這個結義兄弟。現在想想,自己這番猜疑若是讓馬秀英知道了,恐怕連大門都不讓自己進了。


    沉默一陣,朱元璋這才緩緩說道:“既然老五這麽說,那麽咱們明日就先看看陳友諒還有什麽招數沒使出來;我料那陳友諒明日必定有防備火攻之策,咱們要小心為上。”


    可惜誰也沒有料到,就在劉基把話帶到的同時,陳友諒真的玩命了。下定決心找回場子的陳友諒一咬牙,下令第二天提前兩個時辰開拔,直搗朱元璋本隊。天還黑漆漆的時候,漢軍士兵就已經勉強對付著吃了些幹糧出發了。黎明未至,陳友諒已經隱約可以看見朱元璋水寨中零星的燈光,應天軍士也才剛剛起身,開始準備早飯。


    陳友諒命令部下趁著黑暗的掩護,盡可能地接近朱元璋的水寨。黎明時分,東方出現一抹白色,負責警戒的應天哨兵這才陡然發現了湖麵上巍峨前行的“群山”,連忙發出了“敵襲”的警示。也許是前一天應天水軍打得太風光了,就連老天爺也想著讓陳友諒扳回一局。等漢軍戰艦逼近水寨的時候,應天水軍多數人還沒有到達戰鬥位置,數以萬計的人甚至衣甲不全倉皇應戰。


    陳友諒站在船頭,看著亂成一窩蜂的應天水軍,登時意氣風發,傳令所有戰船四麵圍攻,無比殲敵於水上,不能給應天主力上岸逃竄的機會。


    正當坐在艙中吃早飯的朱元璋聽到外麵“敵襲”的警訊時驚疑不定的時候,劉基、花榮、康茂才、韓成等人呼啦啦地衝了進來。


    “事急矣,請主公登岸暫避,好讓我等放手殺敵!”花榮急急忙忙地拱手道。


    “請主公登岸!”康茂才是水軍將領,有朱元璋在身邊,自己確實放不開手腳迎敵,拋開爭功的心思不談,看著前鋒的同袍奮力死戰而自己安坐中軍,康茂才實在覺得有愧。


    “請主公登岸!”韓成是朱元璋的親衛隊長,其他什麽都可以不管,朱元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登岸,對他來說是最穩妥的方法。


    朱元璋眉頭直皺,他可不想就這樣灰溜溜地走了,傳出去對士氣打擊太大。他也明白自己手下的這些將領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也不去怪罪,隻是直愣愣地看著劉基。


    劉基會意,出列道:“諸位將軍!登岸之事且容後再議!主公乃天命所歸,命中當有此劫,不過驚而不險,我看那陳友諒不過是強弩之末,定不能傷主公分毫,眼下先商議禦敵之策!”


    韓成急了,眼睛一瞪,高喝道:“豎儒!行軍之事豈能以這等虛妄之語揣測!主公之安危身係全局,豈能兒戲!”


    康茂才的語氣還算客氣:“劉大人,刀箭無眼,烽火沙場不是區區幾句詩文能說勝的!這會兒不是掐指謀算的時候,還是先勸主公登岸吧!”


    花榮在旁邊幹著急,拉著劉基連聲道:“劉大人,汝忘劉將軍臨行之托乎?”


    劉基甩甩袖子,好整以暇道:“現在咱們連陳友諒主攻方向都沒搞清楚,上什麽岸?陸營距離水寨有十裏路,若是陳友諒聲東擊西,在陸營和水寨之間埋下一支伏兵,專等主公上岸時劫殺,那咱們找誰哭去?”


    “這……”康茂才一下子被劉基噎住了,想起來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朱元璋現在如果登岸,頂多帶這一兩千人的衛隊,其餘主力肯定還是要留在水寨中禦敵,若是在趕往陸營的陸上被陳友諒的伏兵劫殺,那罪過就大了。


    劉基又轉過頭對韓成道:“韓將軍,我知道你忠心,可眼下形勢嚴峻,但尚能一戰;若主公棄船而走,且不說我軍士氣大跌,單說今日縱然水軍能擊退漢軍,主公又有何麵目重回水寨?將來又如何能率眾北伐?折了這些敢效死力的將士,主公何來可用之兵?”


    “我……”韓成也說不出話來。


    最後,劉基拍拍花榮的肩膀道:“軍師大人!你是軍師啊!應該比主公更沉穩!行軍這麽多年,難道就你就不知道先去探明敵情再做計較?仗還才剛剛開始打,你到想著先帶著主公跑,幸好今兒艙中都是心腹將領,不然這話傳出去,主公的臉麵往哪兒擱?五哥留下的話是說事不可為時再撤,現在這就事不可為了?”


    花榮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低頭道:“劉大人說得是,末將唐突了!末將這就安排斥候四處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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