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和尚賴在雲霄府邸大門口前不走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一時間,每天都有很多圍觀群眾跑過來瞧熱鬧。就連提前返回應天布防的徐達也被驚動,連忙遣人過來聞訊,得到柳飛兒的答複之後更加緊張,直接派來衛隊盯著桑吉。


    很快,桑吉的情報就送到了柳飛兒的手中,因為關心自己夫君的安危,葉影、康玉若自不必說,就連燕萍都趕了過來。


    “孛羅帖木兒……”柳飛兒看著手上的情報喃喃自語道。


    “擴闊帖木兒的對頭?”葉影第一個反應過來。


    康玉若眉頭微蹙,疑惑道:“早年父親還在偽朝任職的時候,這個孛羅帖木兒還沒那麽大名氣……”


    燕萍嚴肅道:“那是因為察罕帖木兒還活著!當時,整個中原的韃子都被察罕帖木兒的光芒遮掩了,孛羅帖木兒不過是新起之輩,自然名聲不顯。我在大都的時候,這個孛羅帖木兒也是剛剛被提拔上來。”


    葉影點頭道:“後來察罕帖木兒經略河南河北,山西和關中的義軍就全交給了孛羅帖木兒,這才讓他有了出頭的機會。但是滄州的情報說,這個孛羅帖木兒似乎和韃子的梁王有舊,好像是梁王推薦過來的人。”


    “梁王?”藍翎奇道,“不可能!巴匝剌瓦爾密那個隻知道睡女人的混蛋,怎麽可能推薦如此人才?何況我打小在南疆就沒聽過這個名字!肯定不是這麽回事!”


    葉影有些吃驚,問道:“可當年滄州的情報……”


    柳飛兒接過話茬道:“有可能是孛羅帖木兒故意隱藏身份。”


    康玉若繼續皺眉道:“能隱藏什麽身份?還不都是韃子?”


    燕萍臉色微變,解釋道:“妹妹常年生活在中原恐怕還不知道,蒙古人並非鐵板一塊。玉門關以西,還有很多當年成吉思汗分封的汗國,他們跟中原的朝廷很不對路,從忽必烈那一輩開始就交戰不息。如果這個孛羅帖木兒故意隱藏了身份,那就應該是從西域的汗國混進來的。不過孛羅帖木兒確實是梁王推薦的,這一點大都知道的人很多。”


    柳飛兒一愣,旋即笑道:“我都快忘了,萍姐姐可是自小在大都當的清倌兒,往來的都是韃子官員,這些東西應該熟悉得緊,不妨說來聽聽,總比飛字營打聽的消息來得實在。”


    燕萍微微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麽,成吉思汗建立的帝國就是咱們說的蒙古汗國,蒙古汗國又被成吉思汗分封給他的子孫或者有功的將領,元廷不過是這些汗國之一,隻不過在名號上是蒙古汗國的主人,這些汗國之所以交戰不休,為的也就是這麽個名號而已。玉門以西,大大小小的汗國數不勝數,什麽葉爾羌汗國,白帳、藍帳汗國之類的,其中最大的也就四個,窩闊台汗國、察合台汗國、欽察汗國和伊兒汗國。爭奪正統之位的也就是他們。”


    葉影點頭道:“原來是這麽回事!跟東周列國征戰不休差不多少,同屬周王,但是各打各的。”


    燕萍頷首道:“是這個道理。”


    康玉若疑惑道:“那這個孛羅帖木兒難不成是他們派來造反的?”


    藍翎搖頭道:“像,又不像。”


    燕萍問道:“這話怎麽說?”


    藍翎整理一下思緒,幽幽道:“我在南疆的時候,關於四大汗國的事情也知道一些,我母親說,最遠的汗國已經到了黑衣大食。就算他造反成了,對他有什麽好處?頂多就是窩闊台汗國和察合台汗國分了咱中原的土地,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誰幹?你們說的孛羅帖木兒是韃子梁王推薦的,孛羅帖木兒沒有否認,梁王也沒有否認,這說明梁王跟孛羅帖木兒確實有點關係,有一條可以證明,那就是梁王和擴廓帖木兒也不對路,看察罕帖木兒也不順眼。”


    柳飛兒訝然道:“這個你也知道?”


    藍翎得意道:“在南疆幾乎人人都知道,我怎麽可能不知道?韃子的丞相脫脫厲行漢化,讓韃子全都學者中原的方式過日子,這讓韃子的梁王很不高興,差點就起兵清君側了。察罕帖木兒和擴闊帖木兒更是鼓吹漢化,你說梁王能不恨他們麽?”


    “漢化?”康玉若啞然失笑,“讓韃子捧著聖人典籍去讀?開什麽玩笑……”


    燕萍有些嚴肅,認真道:“這不是開玩笑。脫脫一直認為,中原的大好江山不能白白地做了草場,如許多的百姓也不是光靠武力就能征服的,若想在中原站穩腳跟,就必須學會中原的文化。”


    康玉若沉默一陣,道:“這麽做真的有用?”


    葉影點頭道:“應該會,等韃子都讀書、寫字、耕田、種地的時候,他們就和咱們一樣,又哪裏來的那許多仇怨?”


    康玉若微微笑道:“那韃子的國力不又強起來了?幸好有那麽多韃子權貴反對。”


    柳飛兒搖了搖頭,笑道:“你們都錯了,雲哥早就說過,若是從忽必烈南下的時候開始,就推行蒙漢一體,或許到現在還能有不小的成就,可惜偽朝殺戮太過,等到烽火遍地的時候才想起來推行漢化,已經遲了。”


    燕萍吃驚道:“怎麽就遲了?若是現在依然厲行漢化,國力一旦恢複,哪裏去不得?”


    柳飛兒笑道:“姐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一開始就像唐朝一樣,各族可以通婚、通俗,各族可以平等相待,幾十年後,漢人中有蒙古人,蒙古人中有漢人,那還能有幾個造反的?如今,卻讓蒙古人去讀書種地——嗬嗬,雲哥可是說了,太平年月會增強國力,亂世之中隻會讓韃子死得更難看。”


    燕萍更吃驚了,詫異道:“國有糧而可征伐,這有什麽不妥的?”


    柳飛兒笑了,頗有意味道:“這話可是雲哥的原話,我一字不落地說給你們聽聽。遊牧者逐水草而居,為求生存而精於騎射,人口一旦增加,原先的草場自然養不活那麽多人,所以他們為求保暖而四處劫掠,他們當中的弱者就在這樣的掠劫中被淘汰。如此千百年,造就了遊牧者好戰的意誌和彪悍的體魄,故而曆朝曆代,漢人與外族交戰,都是敗多勝少。可一旦他們拿起鋤頭,就意味著從此固守一塊土地,不消多久,這個民族自然失去了擴張之心。原本,韃子一無所有,隻好隨著主子到處掠劫,如今韃子什麽都有了,又沒什麽東西可搶,誰還去幹這個?亂世之中,蒙古人一旦拿起鋤頭,就再也沒有拿起刀劍的機會了。雲哥可是說了,若想天下從此太平,最好的法子就是讓漢人去放牧,讓韃子來種地。”


    藍翎一愣,旋即笑道:“釜底抽薪哪!就是這個理兒!有錢的韃子到底是少數,多半還都是窮牧奴,若是真分給他們耕地,恐怕這些牧奴會跟著咱們一塊兒造反了!”


    柳飛兒揉揉藍翎的腦袋笑道:“你要是還當那個教主多好!將來就照著這個路子在南疆施政,保管你那邊永世太平!能打個商議不?你回去,將來大哥說不定真給你個女王的冊封。”


    藍翎咯咯笑道:“我真要是做了女王,那雲哥豈不是要做我的王妃了?那姐姐們算是什麽?”


    柳飛兒也笑了起來,隻有葉影發起愁來:“說了這麽一圈,難道這個桑吉的背景真是孛羅帖木兒?”


    柳飛兒回答道:“是又怎麽樣?那個擴闊還不是一樣栽在咱們手裏了?這麽多年了,你見雲哥怕過誰來?問題不在背景上,更複雜的在後麵。你們知道雲哥這次在淮西遇到什麽了?想不到吧?張士誠居然是孛羅帖木兒的人!”


    燕萍“蹭”地一下躥了起來,大聲道:“怎麽可能!”


    藍翎也遲疑道:“是啊,怎麽可能!陳友諒是擴闊的人倒也罷了,這張士誠什麽時候跟孛羅帖木兒搞到一塊兒去了?”


    柳飛兒哼哼道:“別的不敢說,但就這個最有可能。如果張士誠是擴闊的人,那陳友諒和張士誠應該密切配合才對,怎麽會互相拆台?既然陳友諒是擴闊的人,那麽張士誠就應該是擴闊的對頭才是,那麽張士誠大軍中的韃子騎兵怎麽來的?有了這個消息,很多事情都能解釋了。”


    康玉若搖搖頭歎息道:“這麽複雜……”


    柳飛兒笑道:“一點都不複雜。擴闊提出的漢化,是有很多漢官支持的,別看這些人地位不高,可人數眾多;而孛羅帖木兒背後站著的都是韃子王公,他們可不想手中大權分給這些科舉考上來的漢官,所以兩派不對路就很正常咯!”


    葉影疑惑道:“那這一切跟這個桑吉有什麽關係?”


    “關係大著呢!”藍翎笑眯眯地說道,“雖然我不管南疆的事兒,可消息我還是知道一些的。這個雲哥在淮西也打死一個番僧,據說自己也受了傷,被打死的那個番僧就是這個桑吉的師弟。都是烏斯藏大寶法王的徒孫輩兒,那些個吐蕃後裔覬覦咱們雲貴川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經常有些番僧過來搗亂,這梁子可是早就結下的。”


    康玉若摸摸腦袋痛苦道:“怎麽又扯上了烏斯藏?太麻煩了,軍國大事果然不是咱們女子能過問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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