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萍抹了抹眼角,強作歡笑道:“可這是為了我們好哇!若是曲藝不行,隻能做那下作的窯姐兒,一夜要陪好幾個男人。同年的姐妹隻有我和雨娘能有好日子,其他的,命最好的也隻是大都的當紅頭牌,睡的都是那些達官貴人;命苦的,十歲上就被破了身子,千人睡,萬人睡……”


    雲霄放下酒杯,點了點頭扯開話題道:“多半是小時候寒氣入體,今後要注意喝些回暖的補藥。”


    康玉若拍了拍燕萍的後背,寬慰道:“做姐妹這麽多年,我還是頭一遭知道你有過這番經曆。現在好了,再也沒人給你委屈生受了。”


    雲霄換上笑容道:“你們是不知道哇!這一仗之後,幾年之內再也沒有什麽大敵,剩下的這些貨色已經不足為慮,我也該好好歇上一歇。我可是打算在紫金山那邊修下一座別院,到時候咱們就到那兒常住去!”


    康玉若欣然道:“那地方不錯!往年踏青的時候我常去,有山有湖,風景絕佳。到時候有一葉小舟,作漁家裝束,倒也應了當年一番勸慰。”


    燕萍知道康玉若這是拿雲霄當年送給兩人的木雕說事兒,亦是欣然道:“漁歌相答,倒也快慰!”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有了共同話題,七嘴八舌地商議起別院的設計,晚飯也就這麽拖拖拉拉地吃著,直到深夜。


    第二天,雲霄早上醒來的時候,懷裏的康玉若還在沉睡。淡淡的晨光讓康玉若份雕般的臉上更添了一分慵懶的神采,雲霄側過腦袋,細細地欣賞起來。另一側的燕萍微微一動,光滑的脊背也貼到了雲霄的身上。一團綿軟整好落到雲霄的手心。


    “嗯……”燕萍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顯然還是半睡半醒,又朝雲霄的身上靠了靠。雲霄的另一隻手也沒閑著,悄悄攀上了康玉若的高峰,仔細分辨著兩人的尺寸。沒兩下,雲霄明顯感覺到兩人的櫻桃都硬了起來。


    就在雲霄剛剛有了反應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李管事很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將軍,吳國公殿下攜夫人來訪。”


    雲霄一個激靈,立即清醒了。半睡半醒的康玉若和燕萍也醒了過來,兩人七手八腳地幫雲霄穿好衣衫,又鑽進被窩繼續睡回籠覺。雲霄看著兩女慵懶的睡姿,心裏一暖,笑了笑,俯下身在兩人的額上各親了一口,這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朱元璋和馬秀英是來探望柳飛兒的,幾個孩子也帶來了。不過讓雲霄意想不到的是,同行的居然是道衍。


    “老五,”朱元璋臉上交雜著感激與內疚,“弟妹她……”


    雲霄淡然道:“無妨。飛兒的傷勢已然穩定,隻消調養幾個月便可。”


    馬秀英眼睛紅紅地說道:“隻是你那孩兒……”


    雲霄微笑地搖搖頭道:“飛兒做得對。我已經看過手下遞上來的條陳,若是我,當時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在淮西的時候,我和那個桑吉的師弟交過手,那個家夥發動了密宗箴言之後,我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從翎兒的描述來看,那個桑吉比他的師弟強多了,若是當時飛兒保護不力,那麽大嫂和幾位侄兒那麵被擒或是被擊殺,恐怕也會讓應天大亂。彼時城破,非但有孕在身的飛兒難逃一死,恐怕我府中上下女眷都無一幸免。照這個結果看,飛兒重傷,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馬秀英歎了一口氣道:“話雖這樣說,可這到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暗器的力道大得緊,若是換做我,可舍不得這般去做。弟妹居然連想都沒想,就用身子擋了過去,她肚子裏可是……”


    坐在一旁的道衍合十道:“善由心而生,乃是自發而行。正是因為如此,柳施主才值得我等欽佩。”


    雲霄心裏也不好受,可當著旁人的麵,就算是裝,也要裝出一副無所謂、一副堅強的樣子出來。氣氛有些沉悶,雲霄連忙扯開話題道:“我說大和尚,你怎麽跟大哥混到一塊兒去了?”


    道衍眼睛閃爍出異樣的光彩,悠悠道:“無他,事成,當報君恩。”


    聽到“君恩”二字,朱元璋的眼光中也興奮了起來,高興道:“姚法師從各地召來散落門人不下兩千,個個都有一身好武藝,平日可充當各營教頭,戰時便是以一當十的精銳。加上又是出家人,平日往來也無人懷疑,日後定是一支奇兵!”


    雲霄明白過來,多半是朱元璋資助道衍尋找散落各地的南少林門人,又承諾日後重建南少林,這才讓道衍有了投效的意思。於是試探地問道:“姚法師……”


    道衍微微頷首道:“小僧俗家姓姚,自名廣孝。如今參與俗事,再用法號恐怕不適,故而換用俗名。”


    要說朱元璋對和尚這一高尚的職業還是很有代入感的,看到同行自然也會親切許多,原先啟用僧道效力的心思也活泛了不少。而道衍則因為雲霄在大都的指點,也明白了要想興盛佛門,光靠江湖打打殺殺不行,靠那些善男信女的布施不行,整天端著破缽盂化緣更不行,唯一可行的,就是如同曆代國教一般,從帝王將相上下功夫。所以,同樣是和尚堆裏走出來的朱元璋就成了道衍的最佳選擇,同樣,不受讀書人待見又看不起讀書人的朱元璋也正在積極尋找自己問鼎天下的法理依據。除了拚命拉攏士子集團之外,朱元璋連商人集團也不放過,現在宗教勢力和江湖勢力也自己送上門來了,怎麽可能不接納?


    何況,道衍用最直白的方式把朱元璋征服:讀書人怎麽了?他們的聖人教化隻能教化讀書識字的人,天下認識字的能有幾個?而普天之下數以千萬計的文盲靠誰教化?還不是得靠咱們光頭?幾場法會下來,就算朱元璋是殺人魔王,在百姓口中也變成慈悲長老了,哪個讀書人再敢說朱元璋的不是,就先被百姓咬死。而自詡得民心的讀書人,往往最容易跟著民心的大方向走,畢竟他們的名氣也是要靠百姓支持的。


    道衍的建議讓朱元璋很爽,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營造一個有利於自己登基的氣氛。因此,話語權和輿論導向就尤為重要。同時,道衍更是建議他做一些爭取輿論的先期工作。


    比如,鎮壓一批韃子貴族和“民憤極大”的土豪劣紳。當然,民憤極大的取舍標準是這個人肥不肥。有了目標之後就先發動百姓揭露這些人的“罪惡史”,接著自然就是在百姓的呼聲中砍頭抄家,再給百姓們分田分地分錢分糧,至於這些人到底犯過什麽罪並不重要,想要辦你,羅織罪名還是很容易的,何況有那麽多實實在在的好處在那兒,沒罪也是有罪。這樣一來,就算是再善良的百姓,也隻能跟著朱元璋一條道走到黑了。


    再比如,扶植一批以前混得不好的地主鄉紳,多給點好處。這樣也可以讓多數家裏有餘財的人放心,特別是讓那些受排擠的小地主有了盼頭。商人也是要拉攏的,這一點朱元璋一直在做,而且做得非常好。朱元璋自己也意識到,若是自己還像陳友諒那樣,隻顧拉攏士子、官僚這些上層建築而忽視了這些最基礎的東西,那自己的下場恐怕不會比陳友諒好到哪兒去。


    應該說,朱元璋抓住了造反者最根本的東西:有明確的綱領和遠期目標,善於給百姓規劃一個宏偉藍圖;把軍隊死死抓在自己手中;有一個分工協作效率不低的嚴密組織;充分照顧各階層的利益,盡可能地拉攏盟友;一段時期隻確定一個重點打擊對象,在縮小自己受打擊麵的同時加強自己的某一個方向上的打擊力量。沒得說,這個套路一直到二十世紀依然十分奏效。


    於是,道衍和朱元璋盡管目的不同,可卻因為彼此的利益交換而形成了共同利益,雙方都不曾言明,但彼此心照不宣:窮窯姐兒遇上王老五,幹柴烈火啊!


    想通了這些,雲霄也不禁對道衍刮目相看:別看大和尚平時挺老實的,說道政治智慧,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含糊!不過雲霄也隱隱有一些擔憂,當著朱元璋的麵兒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大哥,日後朝堂,若是士子不願與僧道為伍,那該如何去處?”


    朱元璋不屑地笑笑道:“姚法師已然定計,砍一批貪官的腦袋,然後麽,加封孔老二,在給幾個上了年紀的送兩塊當世大儒的匾;開幾屆科舉,錄幾個官兒,保管沒人放屁。就這三條,天下讀書人不但不罵咱,還死氣白咧地誇咱!”


    雲霄啞然失笑,釜底抽薪哪!大和尚還真狠,這三條直接點了讀書人的死穴,這些讀書人不認栽都不行了。道衍也覺察到雲霄笑意,看著雲霄的眼睛,也微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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