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飛兒笑罵道:“你這個瘋丫頭,幾天沒教訓你就蹬鼻子上臉了?當初你們進府的時候可是說得好好的,都是自由身,想嫁人了自己找漢子去!這幾年全府上下有誰把你們當歌妓來養了?到頭來還想著偷我的漢子!”


    荃詩一下子咯咯地笑了起來,說道:“那柳將軍也好歹替我們找個漢子呀!要求不高,劉將軍這樣兒的就成!”


    這下藍翎忍不住了,跳起來指著朱能叫道:“找他!找他!他隻有兩個老婆!”


    大廳裏突然一靜,所有人頓時爆笑起來。


    朱能端著酒杯,哈哈大笑道:“老弟啊,我算是服了你了!別人找女人要麽明搶要麽暗奪,大打出手搞得頭破血流。你倒好,這麽多美嬌娘眼巴巴地等著你娶回家,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哪!”


    沈倩朝朱能眼睛一橫,不屑道:“切!切!切!你是不是也想了?覺著我和姐姐好欺負是不是?”又朝雲霄瞪了一眼:“還好當初腦子沒發熱,要是跟了你,還不知道將來是氣瘋了還是氣傻了呢!”


    雲霄一臉委屈地說道:“冤枉啊!我真的什麽都沒做……”


    沈倩立刻提高了聲音:“誰說你做了?誰說了?不打自招了吧?心虛了吧?哼哼,我就知道……”


    雲霄這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幹脆腦袋一耷,埋下頭繼續喝酒。


    “朱夫人這話真是說笑了,”幽歌有著一副最動聽的嗓子,不但歌聲誘人,就連說話都如空穀鶯啼,“我們這些歌妓出身的女孩兒家,就算是嫁人,又能嫁得怎樣?是嫁給那些市井小民?還是嫁給府裏的小廝雜役?更或是嫁給那些軍漢?朱夫人命好,跟著朱將軍能有個夫人的名號,咱們呢?將來能正兒八經做個正妻,被人叫聲渾家就是萬幸了!隻有在這裏,咱們才覺得自己不是博人一笑的歌妓,而是一個有著自由身軀的人;隻有在劉將軍麵前,咱們才覺得自己不是那種隨便暖床,伺候各種亂七八糟客人的賤貨。幽歌隻會唱歌,不懂說話,可幽歌看得出來,劉將軍跟咱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眼睛是透亮的,照得人心裏暖暖的,讓人覺得自己就是個女人,一個小女人,一個有著身份、有著尊嚴、等著去愛別人又等著別人來愛的小女人。出了這個大門,我們又去哪兒才能找到這種幸福?”


    沈倩有些悻悻地說道:“你們都被他的樣子騙了……”


    抱琴端起一杯酒,幽幽地說道:“或許咱們打小的時候就見過太多壞男人,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好男人,能這麽輕易放過麽?嫁個男人,不就是為了能有個時時關心、事事體貼自己的男人麽?咱們雖然還不是劉將軍的女人,可劉將軍已經做得比一個丈夫還好……”


    惜書一向少言少語,隻是一把奪過抱琴手中的酒杯,口中道:“姐姐醉了。”說罷,一飲而盡,看著雲霄說了一句話:“範、中行氏以眾人遇我,我故眾人報之。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


    這是《史記·刺客列傳》中刺殺趙襄子替故主智伯報仇的豫讓所說的原話。智伯敗於韓趙魏三家,豫讓第二次刺殺趙襄子時被擒。趙襄子問豫讓,你丫以前跟過範氏、中行氏這兩個主子混飯吃,他們被智伯逆推了,你不但不報仇,反而現在當起小受替智伯報仇,難道是看我不順眼?豫讓回答說,前兩個主子把我當成一個普通人,所以我就隻像個普通人一樣回報他們;智伯把我當作最傑出的人才來信任我,所以我就要作為最信任的人來回報他。


    惜書的意思很明確,以前的人,把咱們當歌妓來看,咱們就隻能像個歌妓一樣報答他們;劉將軍把咱們當作妻子一般看待,所以咱們就會向妻子一樣回報他,哪怕無名無份。


    場中又是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在咀嚼惜書這一句照搬照抄的原話,心中滋味各不相同。朱能先是一陣苦笑,眼中流露出一絲遺憾與失落,旋即朗聲笑了起來,一下子打破了寂靜:“好哇!老弟你是個奇男子,你身邊的這些丫頭們,更是有情有義!豫讓說得好哇,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說道我老朱心坎兒裏去了!理當滿飲!”


    雲霄知道惜書的話觸動了朱能的心事,亦是朗聲笑道:“不過是一番兒女氣話罷了,你何苦往心裏去?當浮一大白!”


    朱能端起酒杯,坦然道:“倒不是往心裏去,我隻不過想通了一點,那就是世間之真情,都源自‘真心’二字,若無真心又何來真情?當年的我就是太天真,遇見一個美貌姑娘便以為真情,現在想想,不過自己騙自己罷了。那種不經曆考驗的男女之情,又怎麽稱得上堅不可摧呢?”


    “說得好!”藍翎鼓掌道,“這世間隻有經受過考驗的東西才會彌足珍貴!那些經受不住考驗的,就算強求,也早晚會失去,到那個時候,恐怕損失會更大!”


    康玉若微微頷首道:“或曰堅守,或曰執著,一往無前、無所畏懼者,方能笑慰平生。”


    水柔的性子最軟,平日裏不論遇到誰,都是紅著臉低著頭不開口,在最後,終於鼓足勇氣站起身,朝柳飛兒行了個禮說道:“今兒姐妹們趁著好日子,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可卻當真沒有奪寵的意思。咱們有自己的月俸,自己能養活自己,不是要靠著哪個男人去過日子。姐妹們隻是想著以後就這樣守在紫園,守住這一片屬於咱們自己的樂土,隔三差五能夠看到劉將軍,能夠聽到劉將軍的聲音便已經心滿意足,斷然不敢有非份的念頭,姐妹們隻是擔心再過兩年,兩位將軍心裏一善把咱們放出府去,或是找了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婚配了,白地汙了咱們的身子。若是如此,還不如當初為一歌妓。”


    這番話一出口,別說柳飛兒,所有人都駭然,除了老爺子朱亮糊裏糊塗之外,所有人都驚駭於這十個丫頭思想上的驚人變化。倒不是驚駭於雲霄的個人魅力,而是驚駭於雲霄的思想已經徹底感染了這群丫頭:人無貴賤,眾生平等,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力。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沒有誰可以左右我的選擇!可以禁錮我的身體,但不能禁錮我的思想!


    柳飛兒點了點頭,歎服道:“好姑娘!好姐妹!姐姐我跟著他足足三年才悟到了這些,你們居然這麽快就悟到了!”


    燕萍呷了一口茶,微笑道:“可惜,我悟得最晚……”


    雲霄卻笑了起來,指著藍翎道:“這野丫頭悟得最早,自打和她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


    藍翎一陣忸怩,口中吃吃道:“那時候是沒辦法,誰讓全南疆隻有我一個人說了算的?習慣了……”眾人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柳飛兒嘴角露出一抹輕笑,轉過頭,對著端坐在下首的丫頭們說道:“好歹我也是劉家的媳婦兒,丈夫妻妾多,子女多,對劉家來說也是一件幸事,所以呢,你們有什麽想法我也不攔著,隻要雲哥肯要你們,我也不會使壞。如今夫君膝下無歡,本來就是我等的不是,我還巴不得你們十個每人都能生七八個孩子呢!不過我可是先小人後君子,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頭。你們討雲哥歡心我不妨礙,不過你們可要仔細,雲哥若是沒那個意思,你們又為了自己的私欲做出什麽失德的事兒來,我可不會放過你們!”


    十個女孩兒的臉頓時紅透,柳飛兒的這番話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劉府的首席女眷,內宅的權威已經默許了她們的存在,但是能不能取得“戰果”就要靠她們自己了。女孩兒們臉蛋紅透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們的思維直接跳過了取得“戰果”的過程,一下子想到了取得“戰果”之後做的事情,盡管有些片段已經在她們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但現在想起來依然覺得麵紅心跳。每個女孩兒都很本能地認為:憑自己的本事,哪個男人不上鉤?


    場中隻剩下一個人最尷尬:雲霄。雲霄沒想到,自己的老婆就這麽三言兩語地把自己給賣了。說心裏話,雲霄可以對天發誓他真沒打算和這十個女孩兒發生什麽故事。單是自己的幾個女人一起上陣,每一次“戰鬥”都是幾乎通宵,十個一起上,那還不得一天一夜?老子就算鐵打的少林棍都得磨成繡花針了不是?


    隻有朱能一個人皺著眉頭拚命地掰著手指頭,口中念念有詞地嘀咕著。沈倩用胳臂頂了頂朱能問道:“你算什麽呢?難道你也想著養十個?”


    朱能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十五個女人,每人生這麽七八個,他兒子總不會比老子差太多吧?那就十個女人,每人五六個……我算了一下,照這個速度下去,等這小子當爺爺的時候,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千戶’了……”


    這句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清楚地飄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每個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片刻功夫,場麵便無法控製,所有人都笑成了一團,十個女孩兒直接捂著臉跑了出去,隻留下雲霄拎著空酒壺追著朱能滿地廝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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