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連忙托住林渺予的頭,對藍翎道:“取針!”又轉向秦素月道:“灌水,給渺予漱口。”三個人一陣忙碌,秦素月想給林渺予擦洗卻被雲霄攔住了:“等一會兒吧,等她拉過肚子再說。”


    說罷,雲霄朝藍翎使了個眼神,自己則跳下灶台取下鼻間的布條丟到一旁,口中低低說了一句:“可惜毀了一塊好布條……”施施然走出了廚房。


    林渺予悠然醒轉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身上的針完全換了位置,原先覺得憋悶的胸口現在感覺呼吸暢快了許多,隻是肚子裏的感覺卻不是太妙,腸胃之間傳來陣陣絞痛。


    雲霄又在最恰當的時候提著一隻空水桶走了進來,這一次更直接,從水缸裏拎了一桶水,提著水桶便跳上了灶台,從懷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隻碗,比劃了一下,口中道:“太小。”於是向秦素月示意取水缸上的水瓢。


    秦素月取來水瓢遞給雲霄,雲霄接過水瓢直接舀了一瓢水送到林渺予的嘴邊:“喝!”


    林渺予朝雲霄直翻白眼,死都不肯張口。雲霄一臉無辜地說道:“水是這兒打的,水瓢也是廚房的,絕對不是糞水!不信你聞聞!”


    林渺予臉色一白,又是一陣幹嘔,這才揚起頭,恨恨地喝了下去。雲霄很滿意地點點頭,將水瓢遞給藍翎:“灌!”藍翎含笑接過水瓢,對著林渺予猛灌下去。半桶水下肚,林渺予已經撐得臉發白。


    藍翎擔憂地問道:“雲哥,不會出人命吧?”


    雲霄攤攤手道:“沒關係,巴豆我隻放了那麽一點點,何況她隻喝了半桶……”


    林渺予的臉色再次劇變,旋即腹中便傳來一陣雷鳴般的響聲。雲霄揚了揚眉毛:“開始了!我再去找個澡盆進來,當家的另開個灶頭,燒點熱水給渺予洗洗,翎兒你盯著點,多喂點水。”說罷,連忙跑了出去,剛剛出門,就聽到廚房內傳來一陣暴風驟雨的聲音。


    等雲霄扛著浴盆進來的時候,拔去針的林渺予臉上已經沒了一絲血色,整張臉慘白無比,眼睛也變得空洞無神,就連原先要殺死雲霄的那股眼神也變得茫然不堪。


    “差不多了?”雲霄連忙問藍翎道。


    藍翎點點頭道:“解藥已經喂下了。後麵哪幾波都是水,應該可以了。”


    雲霄鬆了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放下浴盆,跳上灶台,顧不得林渺予滿身的惡臭將她抱起,跳下灶台,放進浴盆。與藍翎一左一右扶著林渺予,不讓她跌坐在澡盆裏,然後讓秦素月直接往鍋裏摻上冷水,用水瓢直接舀了往林渺予身上澆。直到身上都衝幹淨,雲霄看看自己髒兮兮惡臭撲鼻的衣衫,連忙脫去,才將林渺予攔腰抱起扛在肩上,秦素月這才蹲下身替女兒洗幹淨腳。


    一切都辦完之後,雲霄對藍翎道:“抱一床被子來,順便給我取一套衣裳換換。”藍翎應了一聲,飛快地跑了出去。


    雲霄將林渺予塞進秦素月懷裏,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琉璃瓶,拔去瓶塞,在林渺予鼻頭晃了晃,又將塞子塞好,放到灶台上,口中道:“我知道你這丫頭要罵我,不過想罵也要等你好了再說。別小看剛剛那一會兒功夫,本帥爺跑了四條街才找到那個一賜樂業人開的香料鋪子。你可別不在乎這玩意兒,六百多兩一瓶呢!這可是大食商人從一個叫馬木留克的地方運過來的,據說這東西在泰西的大秦都是搶手貨,就算韃子想買都不一定舍得,今兒就便宜你了!”


    說罷對秦素月道:“那商人說,隻消在腋下擦上這麽一點點就能香很久,你給渺予試試;大秦那邊無論男女都是從來不洗澡,全靠這個過日子了。”


    女人對這種玩意兒一向極感興趣,秦素月連忙瞪著眼睛問道:“從來不洗澡,那還不……”她很想說“臭死了”,可考慮到自己女兒的感受,還是硬生生地將這句話咽了下去。


    雲霄聳聳肩膀道:“沒辦法,他們那兒都信一個被釘死在木樁上的神,就不讓洗澡了……”


    秦素月不屑道:“自己都被釘死了,還能保佑誰去?難怪都不洗澡……”


    雲霄笑道:“管他信什麽?大秦人說的都是什麽鳥話?你讓他們都來拜三清祖師,咱們的三清祖師也要聽得懂啊!”


    秦素月撲哧一聲笑了,被秦素月抱在懷裏的林渺予也是嘴角微微上翹,眼神中略略恢複了神采。雲霄憐愛地看了看林渺予,笑道:“這樣便好,剛才讓人擔心的……等你好了,多出去走走,別老在櫃上呆著。”


    林渺予沒有頂嘴,順從地聽著雲霄的話,乖巧地點了點頭。不多時,藍翎便抱著被子和衣衫進來了。雲霄用被子將林渺予裹好,又交給秦素月,自己則將衣裳穿好,對秦素月道:“你這麽抱著也累的,讓夥計門抬個軟榻進來吧!我去小院看看。”


    雲霄轉身走了出去,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弱弱的聲音:“我……也想去……”卻是林渺予拚著力氣說出來的話。


    雲霄側過臉,低低笑道:“恐怕沒什麽好事,你若是想去瞧瞧,就讓人抬著你去吧!被子要裹好,外頭風大。等小院的事兒完了,你還得接著蒸呢!”說罷就朝小院趕去。


    柳飛兒早就帶著人在小院等候了,看到雲霄過來,洛陽府的差役全都跪倒行禮,雲霄點了點頭道:“都起來說話。”


    眾人依言起身,雲霄環視一眼開口說道:“今兒讓大家過來倒不是有什麽大案子,而是讓大家見見一個六百歲的‘人’。”


    眾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詫的麵容。雲霄淡然笑道:“死人。先不管那麽多,備好香案,咱們跨過火盆再說;我不信這個,我倒是讓你們放心。”


    低下的夥計連忙抬來一張橫桌,擺放好香燭果品,一個夥計便蹲在案前焚化紙錢。雲霄率先拈香,立在原地朝著林渺予的臥房禱祝道:“今日破牆,非為驚擾亡靈,隻為讓逝者入土為安,若有得罪,劉某願一人承擔,莫怪他人!”說罷,躬身行了一禮,將香插入香爐,繞到案前,跨過火盆走進房內。


    接著便是柳飛兒和藍翎,跟著就是一幹衙役書吏、仵作坊官。雲霄見眾人都焚香過火,轉而對書吏道:“記,年月日——別用韃子的年號,也別用龍鳳朝年號,直接用幹支記——權知河南路行軍大元帥劉,代行洛陽府尹事,於洛陽府聚福樓破牆取屍。從者,某——把大夥名字都寫上。”


    書吏飛筆記錄。雲霄沉聲喝道:“破牆!”兩個力壯的押差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掄起大錘朝雲霄指點的方向砸了過去。砸了兩下,“轟隆”一聲牆體便破開一個兩尺見方的大洞,裏麵一具屍首便斜斜地探出了腦袋。


    眾人都是頭皮一麻,口中發出一聲驚歎,情不自禁地朝後退了兩步。幹屍突然倒了出來,讓雲霄心裏也嚇了一跳,不過雲霄不但沒往後退,反而朝前跨了一步,仔細地朝幹屍看了過去。


    幹屍發髻完好,頭發上的銅釵幾乎如新,最讓雲霄驚駭的是,這幹屍的皮膚居然如活人般白皙!朱唇一點,彎眉翹鼻,就連耳洞都能清楚地看出來!雲霄旁邊的仵作也嚇著了,急急忙忙地說道:“大、大帥!這分明……”


    雲霄接口道:“這分明就是新死之人!可是你看,這牆,卻是幾百年的老牆,沒有新砌的痕跡,死者的發式亦不是本朝所有;再看她上半身的衣衫,分明就是隋唐的!且先不管這些,書吏如實記下,等抬出屍首再做計較。”


    押差又往下掄了兩錘,牆體破開的洞更大了,幹屍往外傾斜的幅度也越來越大。雲霄喚來藍翎,兩人同時用白布掩住口鼻,套上了棉布手套。又砸了幾錘,牆體徹底破開,屍體筆直地倒了出來,雲霄和藍翎同時上前扶住,將屍體抬了出來。


    眾人見狀連連後退,直到幹屍被抬到院中,這才遠遠地站著觀看。這個時候林渺予也被人抬在軟榻上,在秦素月的陪伴下來到了小院。看著自己床邊牆上的大洞,林渺予想到自己居然伴著個幹屍睡了這麽多年,頓時嚇得不知所措,裹著被子在軟榻上亂抖了起來,雲霄見狀,朝林渺予投去一個輕鬆的微笑,不過因為白布遮掩口鼻,林渺予隻看到雲霄充滿鼓勵的眼神,情緒也漸漸平複了下來,秦素月則蹲在林渺予身邊將手伸進被子,握住女兒的手,細聲安慰著。


    仵作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匆匆看了一眼,朝雲霄行禮道:“這服飾確是唐代。”話還沒說完,一陣風吹來,幹屍身上的衣服居然被吹成碎片,眾人再看時,就再也忍不住,紛紛躬身幹嘔了起來,隻有雲霄和自己的兩個女人臉色鎮定如常:這具幹屍肚臍之上的一般如生人般白皙細嫩,甚至可以說是美貌至極,凸起的胸脯和那一點粉紅的櫻桃足以說明她當年是多麽美貌窈窕的女子;可是肚臍之下,卻是焦黃枯爛,如同幹柴一般猙獰恐怖,隱約間還能看出幹屍下半截上騰起淡淡的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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