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盯著馮·布曼良久,突然笑道:“老馮,你聽說過‘避實就虛’這句話麽?”


    馮·布曼老實地搖了搖頭。


    雲霄淡然笑道:“你的曾祖父敗給韃子算是活該了!”


    馮·布曼不悅道:“您必須給我一個讓我信服的解釋,否則我會考慮用決鬥的方式維護我家族的名譽!”


    雲霄指了指戰場,認真地說道:“我們有一句俗話,叫做‘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意思是說,射得再遠的弩箭到了最後也無法穿透最薄的絲綢,這些韃子就是強弩,在他們的射程內,他們非常強大,這就是我說的‘實’;但是一旦他們達到了他們的作戰極限,他們的戰鬥力就會消失,甚至連武器都舉不起來,這就是‘虛’。作為一支部隊的統帥,應該在戰場上捕捉敵人‘虛’的時候進行出擊,而不是要去跟‘實’的敵人戰鬥,死磕才是對自己部下生命的不負責。從與你的交談中,我一直都在聽你說‘進攻’,這隻能說明你是一個出色的戰術指揮——可卻是一個愚蠢的將軍。”


    馮·布曼流露出了不服的表情。


    雲霄淡然笑道:“開打之前,你說什麽床弩、重騎兵、輕騎兵、重步兵、輕步兵聯合出擊,我非常讚同,可是你知道麽,有多少次戰鬥我們會有機會準備好這一切?難道特殊情況下的遭遇戰就不打了?如果你按照這個程序打,我會讓你在半個時辰之內全麵崩潰,你最擅長的進攻會變成你的噩夢!”說罷,朝遠處一指,說道:“如果你有你所說的全部兵種向我進攻而我隻有輕步兵,那麽我會在那個地方挖五六道狹窄但是很深的壕溝,壕溝前擺上鹿砦拒馬,讓我的兵都躲在下麵等待你的進攻;那麽你的騎兵在到達壕溝的時候隻有兩個選擇,一是放緩馬速,二是越過壕溝;一旦放緩馬速,你身後的軍隊就會撞到一起,自己就混亂起來;如果你選擇越過壕溝,那麽我埋伏在壕溝裏的士兵會用短矛刺穿你戰馬的馬腹,如果你想用長矛刺我兵,那麽你或許會刺到,但是壕溝很窄,你的長矛也隨後會釘到地麵,你也會從馬背上摔下來,後果是什麽,你是知道的。這場戰鬥到最後,是你的步兵跳進壕溝跟我的兵角鬥,任何長兵器都無法在壕溝內發揮作用,靠的就是士兵的牙齒和手上的匕首……戰鬥最差的結果就是,我的輕裝士兵大量殺傷了一支裝備精良兵種齊全的軍隊,就算我全軍覆沒,我都贏了;如果不是正麵對決,而是讓我來選擇戰場的話,就算給我一批平民讓我指揮,我也會讓你全軍覆沒。”


    馮·布曼的臉色先是一白,雲霄說的壕溝戰術確實能大量殺傷他指揮的部隊;隨後便激動起來:“閣下!不!我應該向您學習!向您學習您的指揮技巧!”


    雲霄拍拍馮·布曼的肩膀笑道:“來日方長,你隻要記住,我們曾經有一位不敗將軍說過,‘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就是告訴我們,用兵應當像水流一樣,不拘泥於固有的形態,而是隨著形勢的變化而變化,作為將領更不能拘泥於一個戰場,而是要從全局來考慮每一場戰鬥的意義,從而從敵人的每一個環節尋找敵人的疏漏進行攻擊,從而為整個戰爭全局謀取勝利!老馮,我很欣賞你們,尤其是你們在戰鬥過程中的每一個戰術動作,都是久經訓練和經過充分實戰檢驗的,我希望你們可以將這些經驗全部傳授給我的部下,作為交換,我可以傳授給你們我們世代相傳的戰爭藝術——兵法。”


    馮·布曼滿臉笑意地與雲霄擊掌:“成交!”


    (在下淺層次研究了一番東西方在戰爭理論方麵的資料,發現在冷兵器世代,東方人更注重的是將帥的統帥能力,更注重的是從整體上把握戰局,甚至允許和鼓勵犧牲局部戰鬥而達成整體戰役目標;而西方的封建時代則是強調單兵素質,強調個人在戰爭中所起到的關鍵作用,應該說是各具優勢,也各有缺陷;產生這種主要差別的原因也是因為東方人口眾多,能拚得起,而西方國家多,國土小,人口少得可憐,直到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前,大規模戰役都很少,所以對單兵的戰鬥素養要求很高,動輒百萬人的冷兵器會戰隻要玩一次就足夠讓歐洲直接倒退幾十年了,而中國早在戰國時期,雙方參戰總數達到百萬人的會戰也是常有的事。)


    兩人緩緩來到中軍本陣的時候,一大群將校一下子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對雲霄說起了方才一戰的心得感受。


    雲霄含笑指指馮·布曼道:“我讓他們當你們的騎兵教頭,沒意見吧?”


    眾將在開戰之前本來還有些牢騷,這一下完全沒了意見,三百個色目騎士立刻變成了搶手貨。馮·布曼拉拉扯扯折騰得頭昏腦脹之後,終於終於恢複了以往的嚴謹和認真,拿出了一套所有人都認可的方案:所有部隊全部參與進攻厲家莊,觀看各部隊戰術表現之後再決定如何安排。


    雲霄很滿意這種結局,悄然從本陣退了出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一出去,雲霄就拉住柳飛兒道:“傳令下去,讓商隊盡可能搜羅西域的上等戰馬,老馮那樣的,最好能耐寒,秘密建起一座馬場,請最好的馬夫來伺候這些寶貝。參與這件事情的人全都必須嚴守秘密,大哥大嫂都不能讓他們知道。”說罷,立即整頓盔甲前往厲家莊。


    孛羅帖木兒狼狽逃回厲家莊的時候,看到滿目狼藉的厲家莊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這個時候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的,當初他還恥笑擴闊帖木兒三番兩次敗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手裏,現在他自己終於嚐到了輕敵的苦果。


    謝北雁的時間不多,不然的話,他無論如何是要衝進最核心的莊院中血洗一趟的,可看到圍牆高聳的核心莊院,謝北雁理智地讓部下停住了腳步,協助工匠辦完該做的事情之後,便退入了附近的山林監視著厲家莊。


    雲霄帶著馮·布曼站在斷崖上俯視已經被燒得滿目瘡痍的外圍莊子,讓馮·布曼間接指揮戰鬥。


    “閣下,我很不看好這場戰鬥,”馮·布曼皺眉道,“對方有一座堅固的城堡,城堡周圍是複雜得讓人震驚的房屋障礙物,盡管它們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但是依然無法讓我們部隊展開攻擊;何況,我們沒有拋石機、沒有衝車……這是一個很糟糕的地方。”


    雲霄笑道:“我也覺得如此!也正是因為我無法預知我將來的敵人會強大到什麽地步,所以我才會讓你來將我的士兵訓練成你們那樣!”


    馮·布曼眉頭皺得更厲害了:“閣下,原諒我潑您的涼水。您的願望恐怕無法達成。首先您沒有如此多的優秀戰馬,除非您能直接馴化野生的阿爾捷金馬,否則在訓練過程中會有很多戰馬因為承受不住而死亡;其次,你的士兵體格太瘦弱,軍隊居然沒有肉食!這根本無法承受高強度的訓練;第三,據我所知,您的封地雖然很大,但是您的財政狀況也絕不允許將您麾下超過十萬的士兵全部武裝成重甲騎兵,要知道,在最富庶最強大的法蘭西,重騎兵的征召極限也才隻有五萬……何況,您還需要大量的莊園、大量的工匠還有大量的人力來維持這樣一支部隊的日常消耗……”


    雲霄默然,點點頭道:“好吧,五千,行不行?還有其他兵種的訓練!你可以從我的部隊中任意挑選你最滿意的士兵,甚至中低級指揮官。”


    馮·布曼讚同道:“可以!閣下,現在所有部隊已經就位,如果您確定您可以承受空前損失的話,我想,您可以下令進攻了。”


    雲霄突然笑了起來,拍拍馮·布曼的肩膀道:“咱們的兵法上有一條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就是如果不開戰就可以讓對方放棄抵抗的話,才是戰爭的最高境界。我想,我應該先去和他們聊聊!”


    馮·布曼有些高興地說道:“我願意跟您一起去!如果可以不流血,我也非常願意看到用和平的手段解決所有問題。”


    雲霄微笑道:“走吧!”兩人下了山崖,騎著馬一路跑到高牆下。雲霄仰頭喊道:“孛羅帖木兒,有沒有空出來聊聊?”


    “嗖!”一支冷箭從牆頭射出,裏麵傳來了一陣叫聲:“劉雲霄你聽著,有種就放馬過來,老子如果投降就是你兒子養的!一天之內你的手下能攻進來,老子一路磕頭磕到洛陽去!”


    雲霄朝馮·布曼聳聳肩膀道:“他們拒絕投降!”


    馮·布曼也聳聳肩膀道:“讚美他們!”


    兩人調轉馬頭往回跑去,半路上,雲霄似笑非笑地對馮·布曼道:“老馮,順便告訴你一件事,有時候,談判的作用是為下一場戰鬥作準備。”


    兩人剛剛脫離厲家莊範圍,身後就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雲霄和馮·布曼胯下的戰馬被嚇了一條,齊齊地停住腳步在原地打轉。兩人好不容易安撫好戰馬,再回頭看時,整個厲家莊彌漫在一片灰塵當中。


    等到灰塵散盡,馮·布曼驚恐地發現,整個厲家莊外圍的房屋全部倒塌。馮·布曼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又是幾聲悶響從地下傳來,大地為之一抖。


    雲霄咧開嘴笑道:“五十萬兩,放了兩個大煙花!”


    “火……藥?”馮·布曼吃驚道,“價值五十萬兩白銀的火藥?上帝……足夠蓋一座純銀的房子……”


    雲霄哈哈笑道:“對於拒絕投降的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錢砸死他!走吧,我想這一回他應該跟咱們好好談了!”


    馮·布曼也終於幽默了一把:“可惜,如果在歐羅巴,隻要把這麽多白銀堆放在任意一個城堡下,您的敵人會立刻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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