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卡瑞拉和詩琳再次隨著馮·布曼的騎士團出發,前往青甸鎮。雲霄沒有去送別,一夜共枕,三人雖然沒有發生什麽,卻已經彼此將對方裝進心裏,場麵上的事情不做也罷。騎士團離開之後,雲霄再次將大營前移,繼續在山口與擴闊的大軍“對峙”起來。


    “金奴,這兩天大營事務多,我沒能來看你,你沒惹事吧?”北平城外,朱能抱著藺金奴騎在馬上緩緩前行,欣賞著沿途的風景,“你的丫鬟說,你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吃飯也不鬧騰了……”


    “看,那條河!我們第一次認識就在那兒吧……唉,也不知道臭小子現在混得怎麽樣了,聽說他打得挺辛苦……”


    “飛兒來信說,洛陽的大夫不錯,讓我差人把你送到洛陽去,興許能治好……算了,還是讓飛兒把大夫請到北平來好了……”


    “過幾天我爹要帶著柔兒和倩兒到北平落戶了,燕山千戶所,你到時候可不準鬧事……”


    “爹已經上表請辭養老了,明年開春我就襲了這千戶的位子,到時候就要常年住進燕山了,你跟爹和柔兒他們在城裏可不要吵架……”


    “當——”遠山上一陣悠揚的鍾聲傳來,讓朱能眉毛一挑。


    “哈!師兄不好好在蒲田呆著,怎麽又跑到這兒開分號了?來,下馬,咱們過去瞧瞧!”朱能翻身下馬,將藺金奴抱下來,再將馬牽進林子係好,拉著藺金奴的手一起往山上爬去。


    敲開寺門,知客僧探出腦袋,朝朱能行了一禮道:“施主……”


    朱能笑嗬嗬道:“我找道衍師兄,還請通報。”


    知客僧先是一頓,旋即笑道:“這位怕是朱師叔吧?請進!請進!師傅正在汴梁隨駕,盤桓些日子才能北上,寺裏都是幾位師兄在打點,師叔不妨先小住幾天……”


    朱能笑了笑說道:“倒是我來得不巧了!算了,我就不進去了,帶著女眷你們也不方便,我在北平城裏有處宅子,你們師傅到了可來知會我一聲。”


    知客僧連忙道:“這如何使得!師叔到了卻連山門都不曾進得,若是師傅知道了,又該責罰了……”


    朱能揮揮手道:“不妨不妨!我的脾氣我師兄也知道,不會怪你們的!你們若是有了難處,盡管進城找我!”


    知客僧連忙躬身合十答應。朱能拉著手,看了看不遠處的幾座草屋,對藺金奴笑了笑道:“走,咱們去那兒看看!”


    草屋已經閑置了不知道多少年,幾扇木門被輕輕一推便轟然倒地,卷起一陣塵土。朱能有些鬱悶地說道:“早知如此,就應該派人先來修繕一下……”說著,轉身離開屋子,帶著藺金奴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下,手上握著一根樹枝,在地上胡亂地摳著。


    “剛回應天那會兒,我心裏那個氣啊,發誓將來有一天,我要親自攻進北平讓所有的韃子都跪在我腳下求饒,要讓你見識見識咱的厲害……”


    “後來臭小子勸我說,男人不能跟女人慪氣,氣到最後是自己沒臉;咱們中原幾千年下來,女人都是靠男人過活的,一個做女人的,不單要考慮自己出嫁之後的日子,還要考慮自己子嗣的日子,像擴闊那樣的,有權有勢,本事也不錯,本來就是征服者,他們這種的人強大,就是能占有更多,你選擇擴闊,我們三個人都沒有錯……”


    “我知道,你不會像飛兒那樣憑自己的本事去爭取自己的地位,真羨慕臭小子,能碰上這麽好的老婆……”


    “就連飛兒都勸我,活著,就要像個男人,你跟著擴闊走了,又不代表我一定會失去你,隻要你還活著,我就有希望,將來早晚有一天,我會做得比擴闊還好,那時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你搶回來……”


    “我攻上城牆的時候,突然就想到了你……嗬嗬,本來我都以為我已經把你忘了,可惜到底沒忘記……”


    “每次巡街的時候,我都故意避開擴闊的居所……我以為他已經帶你去了太原……這樣,我在擴闊麵前永遠都是一個失敗者,我實在沒有勇氣踏進那個大門,因為我知道,雖然我攻進了大都,但是我隻是其中的一個參與者,而不是征服者,衝進擴闊府裏那房子、花草出氣,隻能證明我更失敗……”


    “看到你那個樣子的時候,我傻了,真的傻了,我心裏後悔為什麽沒有早幾天就進來看看,後悔我為什麽那麽好麵子,每次都要繞著走……”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當我們再見的時候,應該是擴闊兵敗,我耀武揚威地把你抓過來的時候,那時候我會當眾羞辱你一番然後揚長而去,那是多痛快的事!可是我看見你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想法有多幼稚可笑,這樣做隻會讓更多人知道我曾經是多麽無能,練心愛的女人都守不住……”


    “抱歉,我不能納你進門……臭小子跟我說,如果我納你做妾,不但不是對你好,反而要讓你在眾人的鄙視和嘲笑中過完剩下的日子……他說得對……”


    “但是我會養著你,像一個千金小姐一樣養著你……將來等你好了,會給你一個獨立的宅子,會給你置辦一些家業,大夫說你身子已經全傷了,不能生孩子,我會讓倩兒過繼一個給你……我還年輕的很,可以跟她們生下一堆來……”


    “將來的日子,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走,我們真的可以一起走下去……”


    說著說著,朱能從懷裏掏出了兩個泥偶,放在了藺金奴的手中:“你的容貌我永遠都會記得清清楚楚,這是我特地跑到無錫去做的,你的名字,我從來沒有刻在腳底,一直都刻在心裏……”


    看著一對栩栩如生的泥偶,藺金奴漸漸地抖了起來。朱能看著大滴大滴落在泥偶上的淚珠,心跳漸漸加快,手也緊緊地摟住了藺金奴的肩膀。重逢之後從未開口的藺金奴軟軟地靠在擴闊地肩頭,喃喃地說道:“城破的那一天,為什麽我沒有找跟繩子吊死……”


    朱能笑了,這是朱能一生中笑得最燦爛的一次:“七年,就像夢一樣啊!現在,我真的有點慶幸那時候的你得了失心瘋了……”


    藺金奴抬起頭,一臉苦澀地看著朱能燦爛的笑容。


    井陘口大營中,雲霄正背著手焦急地來回走動,底下一群將校都垂著腦袋不敢吱聲。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雲霄幾乎咆哮了,“是咱們的斥候跑錯了,還是三哥沒到達指定位置!進太行就那麽幾條路,怎麽會看不到人影!你們的斥候是幹什麽吃的!”


    沒有人敢吱聲。雲霄繼續咆哮道:“混帳!糊塗!平時訓練的時候你們都做什麽去了!不就是山多了點嗎,至於連路都走不了了?至於連幾萬人的前鋒都找不到了?還是咱們自己的隊伍!咱們的步調若是跟常帥不一致,兩軍之間就會留下一道大豁口,擴闊帶著的可是精銳騎兵,知不知道這會出什麽亂子?明天!明天如果還找不到三哥的位置,斥候全都砍腦袋!”


    “報——”一個斥候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講!”雲霄正在火頭上,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小的昨夜發現常帥約定的位置上已經有大軍駐紮過的痕跡,鬥膽往前方查探了一番,發現……發現湯將軍的五萬前鋒沒有西進而是往了西南,已經前出了二百七十裏!以腳程算,現在應該已經到達韓店!”


    “什麽!”雲霄頓時大驚失色,手指不斷地掐算,算了一會兒猶不自信,又跑到地圖上繼續看,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失聲叫道:“三哥糊塗!怎麽如此輕敵冒進!怎麽跟老常的大軍拉開三百裏的距離!”


    沐英也壯著膽子朝地圖上看了看,臉色一下子也難看起來:“不好,三叔的前鋒怕是要被擴闊吃了!三叔從來都是小心謹慎,這次怎麽回事……”


    毛驤立刻站了出來:“末將不才,願率本部騎兵馳援湯將軍!”


    “我等願同往!”其餘將校紛紛起身,向雲霄請戰。


    “同個屁!”雲霄一聲怒斥,“早兩天發現還能救,這會兒才發現,等著去收屍啊!”


    沐英一陣沉默,等雲霄怒氣略略平息,這才小心翼翼道:“那麽,三叔他……”


    雲霄頹然道:“不用救了,一來一去一天一夜,等咱們到了那兒什麽都晚了!韓店地形不利於騎兵大規模圍殲,三哥怎麽說也有五萬,擴闊若想全殲,除非耽擱個十天,十天下來他也被常帥圍住了,這筆買賣劃不來!所以三哥不會有危險,但慘敗是少不了了……”


    毛驤有些急了:“大帥,戰局突變,難道咱們隻能袖手旁觀不成?”


    雲霄轉過身,盯著地圖盤算了半晌,斬釘截鐵道:“局勢變了咱們也變!立即給河南飛鴿傳書,讓徐帥立即動手!進入山西境內後不要奔襲,而是大張旗鼓往前衝!這事兒毛驤你立刻去做,再加上一條,山西境內的飛記商號務必不惜一切代價配合徐帥攻城,就算暴露據點也在所不惜,動作一定要快!傳令各營,原先歸途伏擊的計劃取消,改為沿途襲擾,盡量阻滯擴闊回援太原,各營抽調最好的重騎湊成兩個千人隊另行出征!這事兒交給韓清,要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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