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歡飲,諸將皆醉,隻有雲霄清醒。第二天一早,雲霄就去行在正式接了聖旨。之後便是繁雜卻不瑣碎的交割手續時候,雲霄便帶著朱元璋派來的代表隨著欽差來到大營正式劃分部隊,當著欽差的麵,將事先準備好的大印兵符一一交到諸將手中。


    場麵雖然有些傷感,可是隨後的一道道給諸將升級的聖旨多多少少帶來了一點喜氣。宣旨完畢,隨同欽差一並前來的宋濂、陳迪拱手道:“恭喜侯爺、恭喜諸位將軍了!”


    雲霄拱手答謝道:“多謝多謝!”


    李希顏也上前拱手道:“侯爺在天大的榮耀富貴麵前急流勇退,實在讓李某佩服!”


    陳迪拍著李希顏的肩膀嗬嗬笑道:“愚庵(李希顏字)一向自視甚高,今日居然說出這番話來,難道轉了性?”


    李希顏搖頭道:“侯爺的才學你我皆知,單是那一手好字畫便足以在當今士林爭得一席之地,在下之所以心服,乃是因為侯爺在未到人臣巔峰時便抽身而退,實在是不世出的賢才!興周八百年之薑尚且受齊國之封;侯爺堪比旺漢六百年之張良!”


    宋濂點頭歎道:“自古而今,人臣位愈高者境愈險,侯爺卻是這紅塵中少有的清淨人,如今抽身而退,將來萬歲非但不會猜忌,反而會時常念叨侯爺的好處!倒是我等一味看重那點功名,讓侯爺恥笑了。”


    雲霄一愣,打了個哈哈道:“哪裏的話!我隻不過愛睡點兒懶覺而已,將來大冷天兒的你們摸黑起身上朝,我還能賴在被窩裏暖和暖和不是?這些年東奔西跑的,眼看著諸位同僚要麽兒女承歡膝下,要麽連孫子都抱上了,我府上還沒個兒子,心裏急啊!如今得閑了,得好好努力努力不是……”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隻有沐英有些不開心地說道:“還不都是怕功高震主麽?我就想不通了,師傅師娘哪裏能有異心了?當年幹爹……父皇最艱難的時候還不是師父師娘替他撐起來的?這麽多年下來,師父師娘居過功了?還是不聽調遣了?真是的……”


    宋濂慌了,連忙製止沐英道:“我的小爺!這話可別亂說!侯爺不戀權勢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萬歲不是想要針對侯爺一個,隻不過想要讓侯爺做個武將表率,以後才好辦!等天下大定了,將官們把軍權都交出來,你還怕萬歲會虧待了侯爺?”


    陳迪也勸解道:“景濂(宋濂字)說得沒錯,侯爺這麽做隻不過是帶個頭兒,做給那些不知進退的將軍們看看的,並非是萬歲針對侯爺!”


    雲霄淡淡笑道:“英兒你可知道武人幹政是什麽後果?將軍們能打仗,若是再扯上朝政,你覺得這是好事?武將們奪天下,文官們守天下;你也應該知道,若是讓一個文官領軍,用牧民之法來領軍可行麽?反過來,若是讓你去當個縣令,你是用軍法管呢還是用民法管呢?百姓犯點兒事兒就拖出去軍棍?鄰居打個架就退出轅門斬首?這天下能這麽治麽?”


    宋濂幾個連連點頭稱是。沐英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辯解道:“可是……可是師傅無論文韜還是武略都是人中翹楚,身兼文武兩職也無不可……”


    這回李希顏不幹了,直接回答道:“不可!除非侯爺活膩了!”宋濂陳迪連忙像小雞啄米般地直點頭。


    雲霄也笑道:“傻小子!一人身兼文武二職也隻有到緊要關頭才會破例!眼下天下逐漸太平,雖然這些活兒我也能做得,可是斷然不能開這個口子,一旦從我這兒開了口子,將來封賞的時候就不好對付了!徐帥他們幾個也就罷了,好歹讀過不少書,可多數將領認字都有限,有的人連出征的時候帶多少錢糧都算不準,難道放給他們文職?禮部?你問問景道(陳迪字),他們禮部的那些祭祀、大典,是武將們能主持的?工部?那些個將軍們是能修整河道還是能製作器械?戶部就算了,你自己連算盤都不會用,何況別人!吏部你們倒是想進,可每年的堪合表章看得懂麽?就剩下兵部了,嗬嗬,立國之初,最不缺人的就是兵部了,再怎麽也輪不到咱們……”


    宋濂、陳迪已經笑起來了,李希顏也接口道:“倒不是我看不起武將,自古以來武將裂土一方的成例也有,隻不過咱們大明諸將起於草莽者多,武將中文武全才的沒幾個,雖然可以憑著自身才智處理政事,但不能因為這幾個特例開這麽個口子,要知道萬歲現在不管下什麽聖旨,幾代之後都是祖宗之法,如果因為侯爺這樣的特例就給武將們開這個口子,到了兒孫輩兒們就難做了!”


    宋濂推了推陳迪說道:“看把咱這位小爺急得!景道你在吏部,還是你告訴他實情吧!”


    陳迪點點頭笑道:“小將軍怕是不明白萬歲的意思。侯爺的爵位是侯,超品。我朝侯分四等,萬歲聖旨上沒說侯爺是幾等侯,也是等徐、常、廖、傅等幾位凱旋之後一同定下,最關鍵的,我朝爵位一般隻有祿米,千石至一千五百石不等,功勞大的給食邑也未嚐不可,可是萬歲給侯爺的不是祿米也不是食邑,而是封地,今兒來的聖旨上又比昨兒的百裏多了五十裏,也就是說,隻要侯爺有這個能耐,在這方圓一百五十裏內養上萬戶百姓也是侯爺自己的事兒……”


    沐英有些別扭道:“師傅也真是的,那也應該要個平坦點兒的地方啊,青甸鎮周圍那麽多山,百姓們又不都猴子……”


    幾個人哄然大笑,陳迪繼續說道:“後麵的散官學問就大了,這特進榮祿大夫是從一品,雖然不大,可對咱們文臣來說已經不小了,上麵還有銀青光祿、金紫光祿、左右柱國、上柱國,這可不是萬歲寡恩,這是萬歲留著侯爺再次立功後加封用的;太子少師是正二品,也大不到哪兒去,可將來太子登基之後就不一樣了;奉國將軍是地地道道的武職了,祿米六百石,應該算從二品,上麵還有輔國、鎮國,也是留著侯爺將來往上升的。總的來說,侯爺雖然是散官,沒什麽實權,可是資曆卻是誰都比不上的,文也管得武也管得,什麽事兒都可以說上話,平日裏萬歲為政、用兵都可以谘詢侯爺,將來隻要朝廷需要,不論文武,一道聖旨,侯爺便可上任實職;若授文職,侯爺的這個奉國將軍之名可以轄製治下兵馬;若授武職,侯爺的爵位亦可不被各地文官掣肘,可見萬歲對侯爺的信賴!何況雲字營雖然四散卻未曾解體,隻不過安插到各軍之中便宜行事罷了,隻要侯爺還在,雲字營就還在。”


    “哦……原來是這樣……”沐英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還以為師傅等於沒官兒當了呢!”


    李希顏拱拱手道:“這也正是李某佩服侯爺的地方!拿得起放得下,沒有絲毫貪戀,不為眼前浮華所擾,難怪榮寵如此!”


    雲霄哈哈笑道:“我哪有諸位說得那麽好喲,隻不過當年從軍前我帶著拙荊到韃子權貴府上發了點小財,下半生衣食無憂了而已!一個暴發戶也不用幾位大儒如此讚譽吧?”


    宋濂捋須笑道:“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侯爺既然錢多,那今日正好大喜,不妨破費破費,‘均’一下,如何?”


    雲霄鼓掌道:“妙極!我請!”


    陳迪直接陸起袖子道:“那還等什麽?早就聽聞侯爺每次出征必定帶著好酒,不知今次有什麽佳釀?”


    雲霄笑道:“至正四年的陳紹,跟我年紀一樣大,今日封侯,理當飲之!”所有人頓時兩眼放光。


    雲霄陪著將士們在汴梁城外大飲兩日,第三天的時候,開拔令下達,營中將校在雲霄麵前抱頭痛哭。雲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逐個替將校們整理好盔甲,吩咐親兵端上餞行酒,率先端起酒碗道:“此去乃是建功立業,堂堂漢家兒郎,莫效小兒女情狀!滿飲此碗,從此諸位沙場上展我漢家神威!”


    “謝大帥!”眾將依舊保持了這個稱呼,含淚喝下了餞行酒。


    雲霄放下酒碗,高聲道:“開拔!”


    所有將校通通跪下向雲霄行了大禮,然後取了調防官文領軍上路。人都走幹淨之後雲霄也顯得有些意興闌珊,與隨駕的幾個兵部同僚打了聲招呼便帶著自己的衛隊安靜地離開了汴梁。雲霄走後的第二天,朱元璋的鑾駕也離開汴梁回應天。收複趙宋故地之戰也漸漸到了尾聲,現在的明軍已經不再滿足於中原大地的肅清戰,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塞外更廣闊的地方。


    而雲霄則很快從與部將離別的傷感中恢複過來,心急火燎地往洛陽趕,在那裏畢竟還有自己兩個正大光明的妻子還有兩個見不得光的女人,更重要的,算算日子,柳飛兒離臨盆不遠了。之前的兩胎,一胎生下的妙錦,一胎小產,雲霄都因為戰事纏身而未能守候在柳飛兒身邊,這一次,雲霄無論如何不能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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