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扯了半天,沐英總算扯下了一堆芭蕉葉,接著又是手拽又是牙咬弄到了一截青藤將芭蕉葉在自己周身擋好,再用青藤紮“結實”,總算給了自己一個“回去”的理由。


    也就在沐英抖抖索索準備往林子裏鑽的時候,遠處傳來了陣陣的腳步聲。沐英心裏一緊,立即在草叢中潛伏了下來,關切地朝坦然睡在大石上的香草看了一眼,手中已經抓起了幾枚石子。


    等看到林間漸漸靠近的火把時,借著火光看到一行人是自己的親兵,沐英這才鬆了口氣:好歹都是自己的部下!當下站起身,從草叢裏走了出來。幾個親兵先是身形一緊,擺出了一個半攻半守的自視,待看清是沐英的時候才鬆了口氣。可才鬆了口氣,就轉過身低聲笑了起來。


    “笑什麽笑!”沐英有些尷尬地吼道,“快給老子湊一身衣服來!”


    幾個親兵這才止住笑聲,手忙腳亂地解開自己的衣甲,有的勻上衣,有的勻褲子,有的勻靴子,總算給沐英湊了一套行頭。


    “將軍,您的衣裳呢?”一個親兵不解道,“咱們被刺客的迷香撂倒,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不對勁兒了,進了房間一看,一地的血啊!見您的錘還在,腰刀沒了,小的們就估摸著您是出來追刺客了,可是這刺客就算再凶殘,也不至於……把衣服都打沒了吧……”


    沐英一邊係衣帶一邊朝大石上努努嘴道:“衣服在那兒呢!我這樣兒能去拿麽?”


    “啊!”幾個親兵齊聲叫了起來。


    “怎麽了?”沐英有些奇怪地問道。


    “將軍!”一個親兵湊到沐英身邊來說道,“雖然這是荒山野嶺的,就算她是刺客,您也不能壞了劉帥爺的軍法啊……”


    沐英大窘,挨個兒給親兵們每人敲了個腦門,悻悻道:“老子是那種人麽?自家有了一個,師傅還讓勾搭一個,再添上這麽一個,全是玩兒毒的,我還活不活了?刺客死了,在林子裏!去兩個人收拾一下!”


    幾個親兵捂著嘴笑著鑽進了林子。沐英大步走到香草旁邊,從地上收好刀,坐在十步開外的石頭上休息了起來。不多時,親兵又從林子裏鑽了出來,行禮道:“將軍,都收拾好了!”


    沐英點點頭道:“你們先回去吧,天亮以後我再回去。”


    幾個親兵立時張大了嘴巴,一個膽子略大的上前問道:“將軍……苗女多是熱情大方,您若是看上了,完全可以回去備足聘禮上門提親,隻要有誠意,我想人家姑娘也不會給將軍難堪,何苦急在一時……”


    沐英眼睛一瞪,沒好氣道:“你說說你們腦子裏麵整天都想著什麽呢?把老子當韃子哪?香草姑娘今晚幫了大忙,這會兒人家睡在這兒,我若是就這麽不告而別,不懂禮貌還是其次,若是這半夜裏有了歹人或是猛獸,豈不是誤了人家性命?這南疆哪怕是一隻小蟲子都能要了人的命!行了行了!留一個回去報信的,其他的都跟我在這兒守著!”


    “哦……香草!”幾個親兵頓時恍然,齊刷刷地點起了頭。


    “再說回去吃板子!瞧你們這樣子,哪像雲字營的精兵?整個兒就是紈絝少爺的濫家丁!”沐英已經到了暴走的邊緣。


    “沐將軍!”不知道什麽時候香草已經醒了過來,“多謝沐將軍念及香草,香草這就回去睡了!”


    沐英連忙站起身,朝親兵一伸手,親兵會意,你五我十地掏出了一堆散碎銀兩用布包好送到沐英手裏。沐英捧著銀子上前幾步道:“今夜多謝姑娘襄助,些許心意還請姑娘不要嫌棄,雲字營向來是有功必賞,姑娘這次權當是替大軍出力,為阿爸阿媽掙點糧米好了……”


    香草的眉頭皺了皺,神色黯淡下來:“我阿爸阿媽早就過世了……”


    沐英心裏一緊。說實話,沐英不是對所有女人都這麽好。在自己的好色師傅那裏混得多了,沐英對女人的免疫能力還是很高的,看女人的眼光也極刁。眼前這個女孩兒好歹長得挺漂亮,沐英對她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沒有打什麽歪主意,可作為一個審美正常的男人,對漂亮女人自然會和氣許多。


    這放在正常人身上都一樣,不管是誰先被六個人暴打,然後自己暴打六個人,狂追最後一個幾十裏山路的時候,脾氣都不會好到哪兒去。這個當口如果出現了一個滿臉沒有青春隻有痘,三圍都是二百,體重突破三百的女人帶著滾滾肉浪朝你撲過來撒嬌——任何人的選擇都是先吐一頓,然後將這個女人連同刺客一起打到半死。


    所幸沐英遇到的是一個漂亮丫頭,這讓他心裏平衡了許多:老天爺還沒缺心眼兒到這個地步。就算換做一個普通女人,或許沐英也就沒這麽多事,直接讓親兵打賞便是。沒想到,一多事,也就扯出了女孩兒家的心事。


    “額……對不起,我以為……”沐英有些手足無措。


    香草搖搖頭,展顏道:“沒關係,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沐英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好歹有師傅師娘有幹爹幹娘,這個丫頭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當下安慰道:“看來香草姑娘也非常人!”


    香草淡淡笑道:“什麽非常不非常的,不過就是過來守祖塋罷了!今天正好滿齋,天亮了我就能走了,再來就要等到明年了。”


    沐英“哦”了一聲,旋即皺眉問道:“不知道香草姑娘認不認識通往水匪水寨的小路?”


    香草從沐英手上一把抄過銀子,莞爾道:“當向導最能賺錢了!要包吃包住啊!”


    沐英直起身,放聲笑道:“雲字營的規矩,有酒有肉,就怕姑娘受不了那烈酒!”


    香草眼睛一眯,丟下一句話:“等我取東西!”說著轉身跑進竹樓,沒多會就背著個小包袱跑了出來:“走吧!”


    ………………………………………………………………………………


    甲板上,微風輕拂,讓人感到有些說不出的快意。雲霄看過沿途錦衣衛送來的邸報,背著手遠望沉思。


    “五叔!”“父親!”


    雲霄轉過身,看到朱棣和妙雲並肩走來。笑眯眯地招招手,招呼兩個孩子一同站在欄杆邊眺望兩岸景色。


    “五叔,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朱棣抬起頭,悄然問道。


    徐妙雲在一邊扯了扯朱棣的袖子,低聲道:“咱們才多大?朝堂的事兒咱們別多問!”


    雲霄笑了起來,沒想到不但自己的這個弟子見識超過成年人,自己的長女也是機敏異常,當下糾正道:“怎麽,還沒嫁出去呢,就替丈夫著想了?”


    徐妙雲臉蛋微微一紅,旋即揚聲道:“朝廷的邸報是給父親看的,又不是給我們看的,自然容不得我們小孩子多嘴。”


    雲霄微笑道:“無妨。將來棣兒就藩之後,少不得要處理這些事情,如今見識見識也不是壞事。”說著,將邸報遞到兩人麵前:“你們看看,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徐妙雲接過邸報,和朱棣一起看了起來。雲霄看著兩個擠在一起的小腦袋,心裏頓覺一陣寬慰:老天也算待老子不薄了!但是旋即又擔憂了起來:葉伯巨你就不能省省啊!這當口怎麽還上疏反對分封!沒看見老子都離京避禍了麽!


    這時候徐妙雲已經抬起頭,臉上流露出了一抹憂色:“父親,葉伯伯會不會因此獲罪?”


    雲霄麵帶憂色地點點頭:“獲罪恐怕是少不了的,就怕大哥處置太重啊……”


    朱棣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父皇不是針對葉大人,而是針對群臣!”


    雲霄怔了怔,他倒是沒想到一個八歲的孩子居然能有這般見識,轉而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朱棣指著邸報最後的幾句話說道:“邸報上說,葉大人出言頂撞,說‘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則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議者曰,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雖廣,立法雖侈,豈有抗衡之理?臣竊以為不然。何不現於漢、晉之事乎?’這番話,父皇說他離間骨肉,所以才收他下獄,可邸報最後卻還說道,父親的心情本來挺好,可翰林院的幾個編修在修撰《論》、《孟》的時候,把孟子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當作標榜,父皇的心情才差了起來,偏巧葉大人觸了這個黴頭……”


    雲霄歎息一聲道:“棣兒說得不錯,這才是讓人擔心的地方哪……我估計這一次絕對沒這麽好善後了,大哥不會把孔子怎麽樣,可是孟子就難說了,若是再有一些個勢利小人從中挑撥,恐怕士林會有一場浩劫……”


    “士林浩劫?”朱棣卻笑了起來,“五叔怕是多慮了,父皇不是暫時把科舉推後了麽?多半是先掄一頓悶棍再給甜棗兒呢!父皇曾無意說起過,朝堂中的文宗勢力太強,將來對大皇兄執政不利,需得剪除一些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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