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一支長長的隊伍蜿蜒而行,幾乎每個人的背上都背著重重的包裹,有的人還牽著牛羊,趕著肥豬。


    傅友德穿著錦袍昂首挺胸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麵,臉泛紅暈,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身後的沐英一臉的鬱悶,低聲湊到傅友德耳邊道:“傅帥,新郎可是我!瞧您這派頭,倒像是您成親來了……”


    傅友德一抹腦門,大笑道:“小子,反正左近又沒有人,你也讓老子多得意一會兒嘛!老子當年娶老婆的時候可沒你這麽有意思!娘的,這次我得好好看看,沒準也能碰上一個俊俏的苗家小娘子給老子拋個媚眼兒什麽的,勾搭起來抱回去暖床!”


    沐英頓時滿頭大汗:這位帥爺,果然人老心不老!轉過山口,五毒教的總壇就遙遙在望,前麵路上站著兩個盛裝打扮的苗家姑娘,手上捧著牛角杯,笑吟吟地看著迎親的隊伍。看到傅友德和沐英走近,一個姑娘雙手捧起酒杯,高聲唱了起來:“高天藍,溪水綠,阿哥迎親阿妹拒,若想阿妹讓開路,米酒兩杯不足懼。”


    沐英笑眯眯地走上前,伸手準備接那酒杯。傅友德伸手就是一拍,“啪!”地一聲把沐英的手打了縮回去:“小子!這兒沒你什麽事兒!要喝酒裏麵多的是,灌不死你!”


    沐英吞了吞唾沫,訕訕地縮回手,眼巴巴地看著傅友德喝光兩杯酒。兩個姑娘又將酒杯斟滿,直接將沐英無視,繞過他依次敬過一同前來湊熱鬧的將領。敬酒完畢,沐英帶著一肚子的酒蟲跟著傅友德繼續出發。


    總壇的門口早就占滿了各村寨趕來的親友,看到迎親的隊伍近了,都扯開喉嚨唱了起來。一群漢人將領出了扯起破銅鑼嗓子吼兩句“十八摸”之外,什麽歌兒都不會長,隻得嘿嘿笑著四下拱手。


    進了總壇,在一個年輕小夥子的指引下,一行人直奔藍芷居住的院落。院子裏的空地上早就堆滿了藍芷的嫁妝,客房也是裝飾一新,裏麵鋪著鬆針葉,燒著木炭火。一個老者將迎親的隊伍讓進客房。其他將領在傅友德的帶領席地而坐,與藍芷的親友們喝酒談笑,這中間坐著的都是藍族和段族的頭麵人物以及各村寨的頭人,不趁機拉拉交情就太豬腦了。


    沐英則是連忙按著長有次序給客房內的人們分發禮物。院子裏已經架起了幾口大鍋,篝火點起來,沸騰的熱水中煮著大塊大塊的豬牛羊肉,十幾個壯漢圍著大鍋忙碌不休,幾個清秀的丫頭穿著盛裝在人群中穿梭,不斷地將酒肉端上餐桌。


    雖然到現在還沒見到藍芷讓沐英有些焦躁,可規矩還是規矩,你這會兒著急了,反而還要讓人笑話;況且,一撥接著一撥的敬酒也讓沐英應接不暇。眾人仿佛不知道飽似的,吃吃喝喝一直到天黑了才算結束。


    這時候,五毒教的一位長老才站了起來,招呼沐英準備見新娘了。這一下“群情激奮”了,吃喝這麽久,不就是等的這一出嘛!一群人,不分男女老幼身份高低,呼啦啦全都跟著沐英湧了過去。另一間房內,一身銀燦燦的藍芷已經站在了門口,所有人看到新人站到一起時都是一陣歡呼。


    苗女們帶頭唱了起來,有些手段的小夥子們也是邊唱邊跳,順便向自己心儀的姑娘拋媚眼表心意,這一次婚禮,不知道又促成了多少對眷侶。傅友德帶著的一幫粗漢不懂得唱歌跳舞,被苗民們起了一陣哄,幹脆解開錦袍捋起袖子走了一趟拳術,博得了陣陣喝彩,叫好之聲此起彼伏。等所有人都鬧騰夠了,依依不舍的藍芷這才被自己的婢女推推搡搡地拉回了自己的房間。而其餘的人,則在客房內席地而臥,直到熟睡。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得很早。五毒教的長老張羅著前一天背送聘禮的兵丁將藍芷的嫁妝背起,往山下敢,沐英則是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不斷地向送親的人們派發著喜錢。藍芷和陪嫁的婢女走在最後,到了寨門口的山道上,沐英走到後麵,將羞得臉通紅的藍芷背起,大喝一聲:“回營!”帶頭走了出去。明軍將領的怪叫一聲,有說有笑地跟了上去。


    到了大營的時候,大營內已經是張燈結彩,看到沐英背著藍芷走進大營,所有的兵丁全都圍了過來,歡呼不止。沐英藍芷放下來,讓婢女將藍芷帶進新房,自己則招呼一聲,全營大吃大喝起來。等到所有人都酒足飯飽,沐英這才捂著空空如也的肚子跑進新房跟藍芷一起吃晚飯。


    “呼!再不吃東西我就餓死了!”沐英直接抓起肉塊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


    藍芷微微吃了兩口便停了手,看著沐英的樣子笑道:“你這家夥,倒像幾天沒吃飯似的!別吃那麽急,要不然待會兒睡覺的時候肚子脹得疼!”


    沐英還算聽話,吞咽的速度明顯放慢,有些調侃道:“還好!還好!還好你們苗家的洞房不是在成親當天,要不然,今夜咱們可要防賊了!”


    藍芷臉微微一紅,輕啐道:“又沒遮攔了!小心被他們聽見!剛剛我可是聽到有人議論了,等這幾天過了,還要另選吉日,按照漢家的風俗再迎娶一次,到時候你可要小心了!”


    沐英一怔,旋即苦笑道:“哪裏是要小心!如果他們真準備這麽辦,我這回怕是沒什麽好處了!”


    藍芷吩咐婢女將桌子收拾好,整理了一番衣衫,輕聲道:“不早了,睡吧,明兒還要被他們鬧騰呢!”沐英點頭答應。


    按照風俗,沐英叫來了一個親兵,四個人在客房內和衣而睡,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眾人紛紛道賀,至此,沐英和藍芷總算成為了民俗所認可的夫妻。當天,整個大營又是熱鬧異常,不少大營附近的山寨紛紛前來道賀,而藍芷則將帶來的陪嫁禮分發給道賀的苗民。入夜後,隨著房內一聲痛苦的低呼,隨後便傳來了陣陣淺唱低吟,藍翎的婢女在窗下停了許久的牆根,捂著臉跑回了自己的房中。次日清晨的時候,藍芷就帶著婢女返回了五毒教。


    按苗家的規矩,兩人即使成親圓房了,還不是每天都能住到一起的,新娘或回自家或往親友家借住,新郎則是自己跑去找新娘過夜,直到一年之後,新娘才會正式住到新郎家去。沐英聽過藍芷的解釋之後,才明白過來五毒教的長老們為什麽急著要讓藍芷成親了,藍芷本身也不小了,再也拖不起了。不過這對兩人也不是完全沒好處,這一年多裏,沐英正好可以北上出征,一點也沒妨礙。


    一個月後,在傅友德的張羅下,沐英按著漢家風俗騎著高頭大馬,披紅掛彩地帶著花轎前往五毒教迎娶藍芷,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接回大營之後,裏裏外外擺下了上千桌酒席,而藍芷則換上了漢家服飾,穿著大紅金絲窄裉襖和龍鳳繡花百褶裙,發髻也換做了婦人打扮。鑒於兩人早就圓房,所以送入洞房之後,略略休息了一會兒,兩人便攜手出來向眾將敬酒。


    沐英的酒癮終於在這一天得到了充分的滿足,不但滿足,而且還有些過了,等前麵幾十桌敬下來的時候,沐英已經要靠藍芷扶著才能繼續敬下去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兵丁臉色慌張地跑了進來,趴到地上急急道:“大帥!沐將軍!大事不好了!”


    眾人正喝到興頭上,停兵丁這麽一吼,頓覺無趣,傅友德冷著一張臉道:“胡說!今天這麽好的日子,哪有什麽不好的!”


    兵丁慌慌張張地說道:“大夫人來了!就在營門外!”


    裏裏外外頓時一片寂靜。許多人已經暗叫不妙了,這當口元配過來了,那豈能不鬧騰?傅友德吞了吞唾沫,為了防止殃及池魚,輕咳一聲道:“我等還有軍務,暫且回去……”說罷又低聲對沐英道:“若是撐不住了,可差親兵來報信,老子擂鼓聚將她總不能不放行吧?”


    沐英的酒也頓時醒了,聽得到傅友德這麽一說,連連點頭答應。其餘將領也都是神色古怪地起身告辭。


    “酒興正濃,諸位將軍為何便要走?這麽好的機會,怎麽不留下來歡飲達旦?”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看去時,史青瑤已經站在了門口。


    “額……”傅友德臉上一陣鬱悶,旋即開口道,“賢伉儷小別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我等就不在這裏礙事了……”說著,低頭就想往門外走,眾將紛紛點頭稱是,跟著傅友德一起往門外鑽。


    史青瑤雙臂一張,擋住門口,笑吟吟道:“別呀!外麵的軍士們正喝得起興,將軍們若是就這麽出去,那不是掃了大家的興?到時候人家都怪青瑤不識大體了!”


    喝酒不能喝,又不讓咱們走,難道讓我們坐在這兒看你們兩口子吵架?傅友德臉色發黑,僵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卻不斷地向沐英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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