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雲霄對胡惟庸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誠如朱元璋所言,雖然朝堂之下有些小動作,搞點小團體什麽的,可是當官兒的誰沒點兒這個?沒有自己的小團體,他這個宰相甭想辦成一件事兒!隻是朱元璋和馬秀英說得都對,於私,該得到教訓的已經得到教訓,該拿出誠意的也已經拿出了誠意,人家兒子不過出言不遜,打傷了自己的家丁,連康玉若的手都沒碰到,反而被徐秋一頓飽揍,回去之後又被打得半年下不來床,怎麽說都已經夠了,自己若是再認死理,就是自己不講道理了;於公,這不僅僅是一道大明律的問題,更涉及到文武之爭和兄嫂二人的臉麵,自己再強硬下去也說不過去了。


    當下表情鬆了鬆,對朱元璋道:“交大理寺會同都察院會審吧……”


    “啊?”胡惟庸長大了嘴巴,沒想到自己替兒子求情,求出了一個比動用大明律更嚴重的結果。


    朱元璋也吃驚道:“老五,你沒說錯吧?這事兒就是那幫人搞出來的,你還把案子給他們審,那不是存心把事兒搞大麽?”


    雲霄坦然道:“老胡先別急,大哥大嫂也先聽我說。這事兒算不上大案,刑部不用派人來,何況老胡本身掌管六部,刑部來人會審反而落人口實;大理寺和都察院想怎麽審就怎麽審,老胡你也讓你兒子痛痛快快地認了,反正這是欽定的案子,到時候判詞也要先讓大哥過目的……”


    朱元璋連連搖頭道:“你是想讓我否掉他們的判詞?不成不成,這要寒了邊關將士的心……”


    “不是要否掉,”雲霄解釋道,“大理寺和都察院就算再怎麽樣還是要顧及自己名聲的,頂多判個斬立決……”


    “斬立決不行!絞監候都不行!”朱元璋斷然道,“老胡可隻有這一個兒子!”


    雲霄繼續說道:“判詞遞給大哥的時候,大哥可以改成流放,理由就是人君者,莫不寬大為懷,類似的話《論語》、《孟子》上多得是,這些言官是挑不出刺兒來的。”


    “可是,流放也太過了……”徐達遲疑道,“按律,**者,輕則流放重則斬,這才不過是調戲,就算加上一個犯上之罪,那也是因為事先不知情……”


    朱元璋和馬秀英齊齊點頭。


    雲霄指著胡惟庸道:“老胡是宰相!對一個手上沒實權的言官來說,扳倒宰相那是一輩子的榮耀,我這麽做,還不是要堵住他們嘴?”


    馬秀英遲疑道:“那這嘴算堵住了,可總不能真流放吧?”


    雲霄歎了一口氣,說道:“流放途中,大哥可以安排錦衣衛照顧著點兒,路上也慢慢走,反正身上有傷,每天走個十幾、二十裏也沒人說什麽,拖這麽幾個月就是皇子成親,大哥可以大赦天下了……”


    朱元璋眼睛一亮,讚道:“這個辦法好!該照顧的都照顧了!”


    胡惟庸連連作揖道:“多謝侯爺!多謝侯爺!”


    雲霄苦笑道:“這都什麽事兒!老胡啊老胡,你兒子調戲我女人,我還得幫你出主意,這都什麽事兒啊!回去被我幾個女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麽對付我呢!”


    徐達也是苦笑不已,兩人拜別了朱元璋夫婦,並肩漫步在皇城的路上,徐達不禁噓唏不已:“真的變了啊……老五,咱們當年的血勇都消磨幹淨了!當初沒什麽家底兒的時候,快意恩仇,如今卻變得瞻前顧後了……”


    雲霄淡然笑道:“不是瞻前顧後,而是我們長大了……若是讓我年輕十歲,甭管是誰想打我女人主意,我斷然不會放過他,斷手斷腳都是輕的;到如今想來,不過是年少氣盛,總覺得自己不但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還能夠掌控別人,甚至可以掌控天下,到頭來才發現,有時候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繞了一圈,從起點出發又退回了起點,隻不過這一圈走下來,卻讓人明白了很多,懂得了很多……”


    徐達默然,過了一會兒才到:“說起來也怪,這麽多年下來,兄弟們都在變,昔日的袍澤們,我也在變,惟獨覺得你沒變,可你偏偏說你變了,真讓人摸不透啊……”


    雲霄抬頭仰望天空道:“譬如高天流雲,不管它怎麽變,永遠都是雲,不論是聚合還是消散,都是它本來的命運;強求的東西未必值得珍惜,珍惜的東西未必能永遠留在身邊,很多時候,隻有我們去麵對了,才會發現它的價值……”


    徐達似懂非懂,撓撓頭道:“你說的這些我可不懂,你也真是的,這些年躲在家裏整日裏練武,這天下間能把你打趴下的已經沒幾個了吧?跟擴闊的私仇似乎也淡了,怎麽還總想著折騰?”


    雲霄悵然道:“天道啊!一個人練武之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練武之後身輕如燕,健步如飛,若是不斷練下去呢?我很想知道,天道到底是什麽樣子……”


    不知不覺,兩個人走到了宮門口,徐達問道:“短期內再無大戰,你是不是又準備四處溜達了?”


    雲霄淡然笑道:“這個麽,四哥你和大哥都是知道的,我那封地上還有一些蠻夷人,他們想要回去複國,這兩年我得好好籌劃這個了,正好,他們回去路上免不了跟韃子的幾個汗國打一打,沒準也是件好事。”


    “都什麽事兒!”徐達苦笑一聲,腦袋直搖。


    前麵就是皇城前的大街,雲霄到街邊買了兩包牛肉鍋貼,遞給徐達一包,拉著徐達轉進了一條小巷,兩人朝著回家的方向邊走邊吃。


    徐達有些疑惑道:“你好好的路不走,怎麽走這條路?”


    雲霄一邊咀嚼一邊低聲道:“有人盯著咱們,不過似乎無甚惡意。”


    徐達眉頭一擰,旋即放鬆道:“可能是誰?”


    雲霄低聲苦笑道:“若是來者有點殺氣,我倒是能猜著,沒惡意的,可就難說了;沒準認得咱們的市井百姓想要攔住咱們喊冤也說不定。”


    徐達連忙道:“那還躲什麽?若是我們錯過了百姓的冤情,那該如何是好?”


    雲霄連連搖頭道:“遇上這事兒咱不能攪和。”


    徐達皺眉道:“老五,這話就是你的不對了。百姓有冤,咱們當然要想辦法替他們昭雪,若是人人都像你這般態度,這天下豈不亂套?”


    雲霄吞下一個鍋貼,細細咀嚼之後慢慢說道:“每個當官兒的都想著替百姓昭雪,這才是天下亂套呢!朝廷分三省六部,每個官員都各司其職,出現這種百姓攔街喊冤的事情是誰的責任?一個朝廷若是淪落到讓咱們這些武夫替百姓鳴冤的地步,那豈不是已經亂到底了?吏部選官兒的時候是怎麽勘合的?刑部批複案件的時候有沒有審查過?咱們替百姓鳴冤確實是好事,可咱們這樣做卻帶了個壞頭,帶頭破壞了朝廷刑訴的法度,若是百姓的案子裏麵有了咱們勳臣的身影,事情反而會複雜許多,有時候不但不是幫他們,反而把他們攪進了更大的是非場,搞不好全家的腦袋都會莫名其妙地沒了,幫他們是好心,可好心有時候也會辦壞事的;百姓們要喊冤,咱們怎麽說也得躲得遠遠地,私下派人接濟他們一下,指點他們找某某禦史,等禦史把事情鬧到朝堂上咱們再開口議論,那才是最好的方式。”


    徐達苦笑更甚:“娘的,當初咱們起兵造反的時候,也就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如今看到百姓們日子過不下去想要幫忙還得縮手縮腳,真他娘的……”


    “四哥!”雲霄嘿嘿笑道,“你幹脆自請當個縣官兒得了!”


    徐達眼睛一瞪:“有什麽不能當的?以前我沒幹過麽?三哥如今平倭,有時候不也幹的縣官行當?”


    雲霄笑了笑,沒有說話,隨即臉沉了下來:“又跟上來了。”


    徐達一聽,與雲霄齊齊停住了腳步,兩人警惕地查看著周圍的動靜。


    “若即若離,並無惡意。”剛才心緒放鬆的時候,徐達並未覺察到異樣,這會兒集中了全部的精力,也很快感應過來。


    雲霄也微微點頭,高聲道:“請問是哪一位,還請出來相見!”沒有回音,雲霄頓了頓,緩緩放出了氣場,波動的真氣向周圍擴散開去。


    剛剛散出去五步遠,雲霄就立刻感應到來自不同方向的四個氣場強烈的排斥,心理頓時一驚:應天怎麽突然有了這種高手?驚疑之後很快鎮定,雲霄控製住氣場的強度,慢慢地壓了過去。


    “停!”虛空中一個聲音響過,對方一下子撤掉了全部氣場。雲霄心頭一鬆,也將氣場範圍縮小了一些,保持著警戒的姿態。


    沉寂了一會兒,虛空中又傳來一個聲音說道:“我們沒有惡意……”


    “既無惡意,何不出來相見?”聲音是從虛空中傳來,雲霄更加驚駭於對方的修為,大聲說道,“天下雖大,可高手卻是寥寥,如今齊聚應天,必有大事,劉某正想會會諸位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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