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謹身殿的朱元璋和馬秀英看到雲霄額上滲出的汗珠,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都說金能生水,秀英你看老五這一臉的汗,”朱元璋笑道,“這得多少‘金’才能讓老五淌出這麽多汗哪!”


    馬秀英卻道:“留點口德吧!老五弄這麽多錢來,可沒犯了咱們大明的律法,你張口要錢已經不厚道了,還這麽說他!”


    雲霄用袖子抹抹額頭,鬆了口氣笑道:“大哥,我也是剛剛收到書信,正和飛兒偷著樂呢,您兩口子就這麽把我抓過來了……”


    朱元璋嘿嘿幹笑了兩聲:“老五啊,這個你是知道的,韃子北逃的時候卷走了大量金銀,這幾年國力漸漸恢複過來了,可是下去征稅的時候,百姓們手上沒錢哪!隻能用糧米、布帛代替,這還不說,咱們洪武朝的銅錢鑄造的速度也趕不上,市麵上金銀少,銅錢少,飛錢寶鈔百姓又不敢用,到處都是用糧米布帛當錢使了買東西,前兩年這金銀更是一漲再漲,戶部都說了,再沒有金銀進入市麵,大明的國庫可就撐不住了……”(按:通貨緊縮可以引起大規模的經濟衰退,如果說溫和一點的通貨膨脹可以刺激經濟的話,通貨緊縮的危害則是毀滅性的。)


    馬秀英接口道:“老五啊,這次你大哥也不白拿你的,今年的糧米征收上來之後,太倉的一些陳米原本也打算賣了,如果你不嫌棄,這些陳米就給你處理……”


    雲霄連連搖頭道:“不用!不用!這些陳米還是有用處的!”


    “有用?”朱元璋眼睛一眯,問道,“你打算如何用?”


    雲霄解釋道:“大哥不是總是說,京師乃是首善之區,城牆早就應該加高加固,既然太倉有陳米,那就不妨在農閑的時候把應天的城牆修修,實在不行,也要等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壓價賣,也好平抑米價;秋收之後若是讓陳米入市,反而會讓賣新米的百姓吃虧不少。”


    朱元璋點點頭道:“這話在理!”


    雲霄又道:“大哥說征上來的金銀銅錢少,米糧多,想要革掉一些,依小弟看,也不必全革,每年太倉中能有糧米多餘,於國於民未必是壞事,雖然國庫的現銀少了,可是每年多下來的陳米卻能讓百姓在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得到實惠,譬如一個縣遭了水災,奸商們囤積居奇,這個時候朝廷百萬石的陳米砸下去,奸商們還能鬧騰個什麽出來?別看現在咱們大明金銀比米金貴,可將來總有米比金銀值錢的時候,提前有個預備,也是好事。”


    一席話,說得馬秀英和朱元璋連連點頭,過了一會兒,朱元璋道:“聽你這麽一說,要花錢的地方反而多了,可是眼下咱們也緊張不是?”


    雲霄笑道:“大哥見外了吧?我有多少家產大哥大嫂還不清楚,我這輩子花得完麽?我都算過了,就照著我現在這個花錢的速度,到我孫子的孫子那輩兒都花不完,何況我還有各處商鋪產業,哪裏會缺這個錢了?這一趟就算是我替大哥大嫂再籌一次軍費好了!趁著今年年景不錯,大哥可以治理治理河道,修整修整海堤,或是提高今年官倉收購餘量的價格,把這些金銀送到百姓手上去,緩解一下市麵上金銀不足的境地,至於修繕城牆麽,安南弄來的那些錢,隨便挪一點兒出來都夠了。”


    朱元璋點點頭道:“也好,你的主意要比那些個家夥強多了!戶部那幫家夥不是幹戶部的,他們就是守國庫的,老子想要動點錢,跟要了他們的命似的!當皇帝這些年,老子什麽時候向戶部伸手把錢花到老子自己身上來的?這些個老東西,隻知道把錢存得死死的,老子說把錢花到百姓身上去吧,他們個個兒都說國庫關係天下安危,不可輕動,留著有災有戰事的時候才能動,娘的,敢情天下無事就不要過日子了?”


    不得不說,雲霄本來在這方麵原本也不太擅長,還好有個古拉·尤金,不但替他掙錢,還在掙錢的過程中將每一筆錢流通的去向,流通的理由和最後的心得統統寫成冊子交給雲霄看,用古拉·尤金的話說,作為職業代理人,必須遵守起碼信用;但對雲霄來說,卻是最好的教材,兩人每年見麵的時間很短,但是雲霄總是抓住機會詢問各種問題,古拉·尤金一開始還能對答如流,可到了後來卻不得不坐下來跟雲霄一起探討,到了現在,則是帶著一大堆問題在商路上不斷地摸索或者找人解答。這麽多年下來,雲霄早就對金銀運轉了如指掌,這些在朱元璋看來很成問題的問題,在雲霄看來根本不是問題。


    但是雲霄也沒有辦法,他一個人就算戰功再大,也不能幹預戶部的事情,就算能幹預,也無法跟整個士子集團對抗;在士子集團看來,朝廷的國庫裏堆滿了錢就是好事,錢存得能夠像漢唐一樣連串錢的繩子都爛了就是盛世,實際上出現了這種情況,正是一個朝代衰亡的開始,因為錢,不在百姓的手裏而在朝廷的手裏,除了讓當官兒的心裏穩當、自我滿足之外,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朝廷雖然存了很多錢,可這些錢都是死的,而且幾代皇帝存下來的死錢一旦到了哪個愛花錢的皇帝手上,短短的幾年時間內全都胡亂花出去的話,對整個國家的經濟上的打擊是巨大的,而且是毀滅性的,試想,市麵上流通的錢突然多了一倍,這會是什麽樣的災難!


    可雲霄不敢說,隻要他說出來,天下的士子絕對不會饒了他!士林的口風他是知道一些的,如今他已經由當年的“功臣”便成了“寵臣”,有些犯了紅眼病的人已經開始將他向“弄臣”靠攏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佞臣”。這買賣劃不來,雲霄反複告誡過自己。


    所以,在朱元璋的怒火前,雲霄理智地保持了沉默:他是武勳,文職的事兒最好別管。


    朱元璋發泄了一下心中的火氣,心情也平複下來,對雲霄和顏悅色道:“這件事,老五你辦得很好,你放心,不會讓你白忙,錦衣衛清點之後自然會給你個交待。”


    雲霄鬆了口氣,應諾退出。剛退了兩步,又被馬秀英叫住了:“老五,你回來也不少日子了,你家大丫頭的婚事籌辦得如何了?”


    雲霄連忙道:“都按著禮部的章程來;欽天監挑的日子、時辰我自己也推算過,很是不錯。”


    馬秀英沒好氣道:“都快當親家了,怎麽還說這些場麵話!我且問你,敏兒錄了你劉家的宗譜沒有?嫁人之後可是要入皇家譜係的,可皇家譜係裏麵若不說清敏兒的來曆,後世怎麽交待?將來太廟裏麵怎麽寫?還有,聽說你和老四從草原回來的時候也跟擴闊碰了頭,他又是怎麽說?別到時候這邊成了親,他在草原上又鬧騰,丟了朝廷的臉麵。”


    雲霄躬身解釋道:“論師門,我與擴闊同輩,敏兒名為我女兒,實則我義妹;既然是入皇家譜係,這個……咱們就不占擴闊的便宜吧!詔告天下的時候,大哥大嫂不妨明說了,反而顯得咱們有海納百川、不計前嫌的氣度。”


    朱元璋點點頭:“可以,理由也說得過去,若是擴闊因此而降,也是好事。”


    雲霄微微搖頭道:“擴闊來降是不可能的,但是鬧騰也是不可能的。不瞞大哥大嫂說,擴闊打算恢複一段時日之後便著手北遷,一直遷到額爾古納河北岸去;他本人也知道,若是這麽個妹子回到他身邊嫁給韃子,還不如在中原嫁個農夫呢!臨回來時,擴闊還給敏兒準備了賀禮,我想,這裏麵已經沒什麽問題了。”


    朱元璋頷首道:“如此便罷了,隻可惜了,如此將才不能為我所用!”


    雲霄知道自己不能說什麽,隻得隨聲惋惜,緩緩退出謹身殿。


    第二天,朱元璋下詔:“秦王年既長成,婚禮宜舉。禮部其會翰林院查以聞。”(下麵的婚禮內容是根據史料記載寫成的,有改動。明初的排場應該沒這麽大,不過禮節先後不會有差別。不少地方文言文看著夠累,在下直接換成比較好理解比較“嗨”的說法,一笑而已,別當真。)


    隔了一天,禮部上奏章說:“男女成婚嘿咻嘿咻是天道使然人之常情,傳宗接代是關係到國家安慰和國祚延續的大事,皇子既然不能‘教書’,當然就要學會‘育人’,所以古代的皇帝沒有不關心這事兒的。如今呢,皇帝你老人家覺著皇子成年了,可以結婚嘿咻了,而且還讓咱們禮部跟翰林院一塊兒替你兒子籌辦婚禮,這讓我們知道您老人家從來沒有因為當了皇帝而放棄思想改造,是跟曆代聖賢帝王的步調一致的。至於您兒子結婚的各種儀仗,花車,彩禮什麽的就不用招標了,婚紗照也甭找地方拍了,咱們翰林院直接派人過去畫就行了,應該讓小兩口注意什麽禮節,婚禮的流程神馬的,我們都已經根據曆朝的規矩結合大明國情給定下來了,詳情請見附錄一二三四五六七和注解一二三四五六七。隻不過呢有件事兒還是要請示一下的,婚禮那天呢,您兒子迎親的隊伍要從您——皇帝皇後夫妻倆專用的門走,所以咱們就來聽您的答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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