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宮門口的大門邊上轉進來一隊人,前行的正是穿著霞帔的馬秀英和徐妙雲,兩人送走了赴宴的命婦,正準備回來向朱元璋複命。看到雲霄這朱棣一跪一站在遠處的牆角,麵前還站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女人,徐妙雲有些好奇道:“母後,父親和夫君這是……”


    馬秀英也疑惑道:“本宮也不知道,過去看看。”


    看到馬秀英走來,楊妃也連忙跪下行禮。免禮之後,雲霄總算得了機會起身。看到眾人都站起,馬秀英問道:“棣兒,到底什麽事兒,你臉色怎麽就不好了?老十七怎麽還哭著?莫不是你欺負了老十七被訓斥了?活該!”


    朱棣張了張嘴巴,斜眼看到雲霄鼓勵的眼神,鼓足勇氣坦然地將方才發生的事情慢慢地說了出來。這一下,馬秀英的臉色不好看了,沉聲問楊妃道:“妹妹,棣兒說的可是實情?”


    楊妃垂首不語,算是默認。


    馬秀英的怒氣明顯上來了,冷冷道:“還好老五是自家人,要不然白地讓外人看了笑話!這些個宮人日子過得太平了不是?今兒就得好好教訓!”


    朱棣連忙道:“母親,今兒這日子……”


    雲霄扯扯朱棣的袖子,低聲道:“皇後自有計較。”


    朱棣恍然,點點頭,不再出聲。


    馬秀英冷聲道:“來人,轉告萬歲,本宮有事先回宮了。再去把內廷各局、各監的管事太監都召來,楊妃院子裏的宮人也都捆過來!內廷的板子都給我預備下了,請各院的嬪妃、還留在宮中的藩王、皇子都來!”


    頓了一頓,馬秀英略略沉思,又提高聲音道:“老五你不是外人,一塊兒過來,司禮傳本宮的話,讓萬歲身邊寫起居注的史官也來一個,妙雲,你是新媳婦兒,你就讓你身邊的丫頭到已經出宮開府的皇兄皇嫂一同過來,在京的外戚能請來的也都請來;來人,請本宮金印和萬歲的敕書,本宮今日就要為子孫後代留下個章程來!”


    雲霄悚然,他知道,馬秀英是想借這個機會整肅內廷了,別看這位大嫂平時待人和氣,可是一旦發飆了,當了皇帝的大哥也隻能賠禮道歉,懼內麽,當然要懼出風格懼出水平來。多半是因為請來的人多,馬秀英安排在了內廷的花園裏,雲霄跟著馬秀英進了花園,看馬秀英鐵青著臉坐定之後,雲霄下意識地縮了兩步,盡量讓自己站的位置不太顯眼。


    不一會兒,該到場的人陸續到場,原本用來玩賞的花園一片肅穆。看到人都到齊,馬秀英嚴肅道:“來人,請金印敕書!”所有人呼啦啦地跪下,兩側內侍托著皇後金印和皇帝敕書走了過來,眾人三呼萬歲之後,馬秀英才讓眾人起身。


    雲霄瞧瞧看過去,外戚之中過來的命婦多半都是剛剛賜宴之後才到家的,估計連凳子都沒來得及坐就又被傳進了宮,不少人臉色都有些惶惑。


    掃視了眾人一眼,馬秀英沉聲道:“老話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今兒又讓各位親家跑了一趟,也確實是因為宮裏出了一件丟人的事兒,請諸位來,也就是想定下一些個規矩,將來咱們百年之後,這規矩也就是祖宗之法了。”


    所有人都覺得呼吸一窒,心中明白,有大事兒要發生了。


    很快馬秀英臉色就開始不善了:“把人押上來!”


    很快,幾個捆地如粽子一般的內侍和宮人就被押了上來,剛剛被按跪在地,其中就已經有人告起饒來。


    馬秀英黑著臉道:“以前本宮還隻是個平民的時候就總是聽說這深宮內廷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妃子們為了爭一些寵幸,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都用上了。到如今執掌了**,姐妹們雖然有點兒小心思,可這到底是人之常情,本宮也不會計較太多。可今兒我才知道,當主子的不鬧騰了,當奴婢卻有了心眼兒,眼見得主子手頭窘迫一些,居然就欺壓到主子頭上來了!司禮監!”


    一個中年宦官上前道:“奴婢在。”


    “可曾查清?”馬秀英冷冷地問道。


    宦官答道:“奴婢奉娘娘懿旨到楊妃娘娘寢宮清點了一下,點出楊妃娘娘寢宮中少了大件金器六件,銀器十五件,銅器二十三件,玉器三件,宮製首飾十二件,衣裙、布帛少了兩箱,楊妃娘娘的私房錢還有六百四十三文;遺失的東西從內侍宮人房裏抄檢出了少數,多半應該都偷到宮外變賣了,同時抄檢出金錠四個,合一百兩,銀錠十個,合二百五十兩,散碎銀錢合一百零三兩六錢;奴婢追問之下,這些人招認說,遺失的東西除了其中七樣是楊妃娘娘實在窘迫才命人典當,其餘都是偷賣,當票俱在,口供也據實畫押。”


    馬秀英鐵青著臉笑了起來,轉而問站在最前麵的胡惟庸道:“老胡,你女兒是萬歲的妃,按輩份這裏你最長,你還當過應天府尹,你說說,尋常人家出了這等實,都是如何處置?”


    胡惟庸連忙躬身道:“回皇後,偷盜輕則苦役重則流放;奴仆欺主為犯上,乃是重罪,最輕都是流放,若是主家因此動了私刑,隻要證據確鑿,按例也是隨主家處置的,隻消報備便可。”


    馬秀英點點頭,又問道:“司禮監,宮中如何定的?”


    那中年太監這回沒多話了,冷靜地吐出兩個字:“杖斃。”話音一落,跪在下麵的人頓時哀號起來。如今這局麵,想要活命怕是很難,可亂棍打死若是痛快點兒,一棍子掄上腦門也算是一了百了,若是有心折磨,慢慢打上幾個時辰,這就是煎熬了。這些人當然知道他們這次不但惹怒了皇後,更加讓那些有品級的太監很沒麵子,恐怕打一兩天都是有的。


    馬秀英冷冷道:“慎刑司!”


    一個微微發福的太監慌忙出列:“奴婢在!”


    “皇後!”楊妃慌忙站了出來,跪倒在地道,“皇後娘娘容稟,這些個奴婢不過一時糊塗,念在曆來辦事還算妥當,請皇後娘娘饒他們一命。”


    外臣們不敢開口議論,宮內的嬪妃們倒是可以求情,雲霄朝李貞姬看了一眼,卻看到李貞姬已經站了出來,跪下行禮道:“皇後娘娘,今日是我兒燕王新婚第三日,兒媳剛剛告廟朝覲,當是大喜的日子,還請皇後娘娘寬宥這些奴婢……”


    原本內廷事務外戚不好多嘴,馬秀英把在京外戚都請來,也不過是殺雞駭猴的意思,大家心裏都清楚,所以沒人多嘴;李貞姬這一番話卻將矛盾轉向了藩王婚事,這就是國事了,外人自然有了插嘴的餘地。


    當下出了宮門又被叫回來的徐達率先出列道:“皇後娘娘,臣以為,犯上固然重罪,但大喜之日不宜見血光,還請……”


    徐達這麽一開口,不論內廷外臣,也都紛紛下跪求情。馬秀英冷著臉道:“你們那,會把奴婢們都慣壞的!偷盜宮中財物,裏麵還有萬歲禦賜的東西,欺淩弱主,更是目無君上!這是在打萬歲的臉!跪著的這些奴婢們,你們看看!你們的主子被你們都欺負成這樣了,卻還為你們求情,你們摸摸自己的心口,還有沒有良心!傳懿旨吧,這幾個人杖二十,先到浣衣局苦役,聽候發落。”


    眾人略送了一口氣,很快也有人揣摩出來了:這位皇後娘娘壓根兒就不想出人命,之所以叫大家來,就是為了讓大家求情了。於是紛紛高呼聖明。


    馬秀英命眾人起身,淡淡道:“這幾年,有些人眼看著天下要太平了,韃子要亡了,就覺著刀口子該向著自己人了。本宮雖然深居簡出,可耳目尚在,方才我說過,嬪妃爭寵也是人之常情,可手段不能太過。前些日子我聽到了什麽?不就是萬歲在別人寢宮多呆了幾個晚上麽,什麽狐媚子、小妖精的都罵出來了……”說著,手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怒喝道:“這是一個嬪妃應該說的話麽!”


    所有人都隨著馬秀英這一記重拍,肩膀微微一聳,頓時噤聲。


    馬秀英又繼續怒喝道:“論輩份,你們都是皇子們的娘親,你們在宮裏做出這種勾當,難不成是想教壞你們的兒媳,讓她們去折騰你們自己的兒子?”


    一個內官匆匆跑了進來,跪在地上道:“啟稟皇後娘娘,萬歲駕臨。”


    馬秀英怒吼道:“讓他在園子外麵等著!”所有人頓時汗毛倒豎,到底什麽事情讓皇後發這麽大火?楊妃的事恐怕隻是整頓**的藉口吧?內官臉色發白,跪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馬秀英更火了:“讓你去就去!想來替那個女人求情,休想!”


    眾人立刻恍然大悟,果然有問題!多半是哪個不長眼的女人觸犯了皇後的底線,皇後準備動刀子了。


    內官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了,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口幹舌燥,心中隱隱覺得,一場針對內廷的大清洗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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