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楊府已過了申時。雨瀾見了老太太、大太太匯報了今日延慶王府的行止,剛一回到綠靜齋就被錢媽媽神秘兮兮地叫到一旁。“眼看著五月初八就要到了,那可是宗哥兒的大日子……”五月初八是二少爺和三少爺院試的日子。宗哥兒若是過了院試,就是身有功名的秀才了。這一陣子雨瀾一直關注著他的學業,可這種事情她也幫不上大忙,隻能在精神上鼓勵一下。


    雨瀾點頭道:“我知道!這幾日我正忙著給三弟弟繡筆袋,已經繡好一大半了,過不了幾日就能繡得了。”


    錢媽媽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報告首長,萌妻入侵!”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我聽府裏的下人們都在傳,說龍虎山上下來一位真人,如今住在幹魚胡同玄極觀中,道法高強,能夠呼風喚雨、點石成金,最厲害的是煉丹術!據說他煉成一種仙丹叫做“舒風丸”,吃上一顆,傻子也能變神童!如今京師官宦人家裏頭凡是要考秀才的,全都遣了人重金去求……”錢媽媽用手指了指合香閣的方向,“那邊也去人了!”


    錢媽媽許是看著眼紅了:“二少爺有親娘疼,三少爺卻沒有。這眼看就要端陽節了,太太操持過節的事情,許是不知道,許是知道了不願出這份額外的銀子。大老爺也不管管三少爺!”竟難得的抱怨起來,一副生怕三少爺沒了仙丹嗑,考不上秀才的表情。


    錢媽媽哪裏都好,就是迷信。不論僧道,不論三清還是如來,她來者不拒,什麽都信。雨瀾來了這段時間了,對於古人的迷信是深有體會――出個門都要翻翻黃曆,隨便幹點啥都要看看風水。


    這什麽什麽真人,一聽就是江湖騙子,什麽呼風喚雨點石成金,你都能把石頭變成金子了,還來這兒賣假藥?可架不住老百姓就信這個!


    雨瀾就好奇地問了一句:“錢媽媽,那什麽‘舒風丸’多少錢一丸?”


    錢媽媽伸出五個指頭。


    “五兩銀子?”


    錢媽媽道:“是五百兩銀子一顆!還有價無市,供不應求!那可是仙丹!”


    雨瀾翻個白眼。五百兩?我靠!這也太坑爹了!夠普通小老百姓一家人舒舒服服活一輩子了。


    雨瀾鬆了一口氣,“這麽貴,我們就是想湊錢幫三弟弟買一顆回來也有心無力!媽媽放心吧,三弟弟就是沒有仙丹吃,也一定能考上秀才的。”


    “也隻能這樣了!”錢媽媽唉聲歎氣地道:“是不是該給三少爺送個信過去,叫他求求老爺……”


    雨瀾趕緊道:“媽媽千萬別!子不語怪力亂神,讀書人信奉的是孔孟的中庸之道,要是三弟弟拿這樣的事去求父親,在父親眼裏會是個什麽形象?”


    錢媽媽知道雨瀾說的有理,隻好又歎息一回。


    此時此刻,合香閣中,柳姨娘母子三人悄悄聚在一起,柳姨娘手中珍而重之地捧著一個紫金葫蘆,承宗和雨霞眼巴巴地看著她打開塞子,從葫蘆裏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龍眼大小一顆丸子,立刻就有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這就是‘舒風丸’?這東西真的那麽神,能幫我考上秀才?”承業一臉希冀地問,這段時間他被大老爺拘在院子裏讀書,學問頗有長進。隻不過眼前有了捷徑,誰還願意一步一個腳印的努力。


    雨霞道:“看這賣相倒是不錯!”


    柳姨娘看著珍珠大小晶瑩剔透的“仙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花了五百兩銀子買回來的東西那還有假?派去的家丁回來回報說,人家老神仙一開始還不願賣給我們呢,是那家丁千秋萬求,打躬作揖,最後抬出了老太爺,才好不容易求到這一粒。要不是人家看在老太爺是當朝首輔的麵子上,想和楊家結個善緣,這一粒都沒有呢。”


    聽了這番話,承業精神一震,眼睛更亮了,“要是真的像老神仙說的那麽神奇就好了!”


    “這寶貝一定要下場之前服用才最有效!”柳姨娘珍而重之地將“仙丹”收回葫蘆,將塞子重新塞好。這才告誡一子一女道:“這寶貝咱們有,三少爺那兒卻沒有,這件事你們一定要保密,千萬不能讓正院知道了,省得又鬧出別的事端來。不論怎樣,這次業哥兒一定要考中秀才,那時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寫入太太名下,掛上嫡出的名頭了。以後大房的甚至整個相府的基業豈不就全是咱們的了?”


    業哥兒聽得臉上放出光來,用力點了點頭霸隋最新章節。


    怡寧居裏頭,大太太和吳媽媽也關著房門偷偷計議。


    大太太啜了一口茶問道:“都安排妥當了?”


    “妥當了,都妥當了!”吳媽媽滿臉的激動興奮。“我故意叫人在下人們中間散布消息,把那道士吹得神乎其神――其實他隻不過是個江湖上賣狗皮膏藥的,哪裏是什麽神仙啊!合香閣那頭輾轉得到消息,果然信以為真,立刻派人去了元真觀。”


    大太太笑得直不起腰來:“你找來的那個騙子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誰見了都先信了七分,那老道又會裝腔作勢拿架子。況且你又專門找了人扮成官宦人家的管家,也跟著去求藥,合香閣派去的家丁能有什麽見識,立刻便信了個十成十!我們隻管等著五月初八看好戲了!”


    吳媽媽道:“到時候,管叫他連考場也進不去!”


    大太太冷笑一聲:“哼哼,一個賤婢的兒子,竟妄想著掛上嫡子的名頭!你這一計真是好!我這裏給你記上一功!”


    吳媽媽笑道:“都是托太太的福,我可不敢居功!”


    大太太笑了一陣,歎道:“我們把什麽都安排好了,這一次,就看宗哥兒的造化了!”


    一連幾天,恩哥兒的病越發不好,五老爺心急如焚,一連換了幾個太醫,開了不少方子,喝了許多湯藥下去,又熬了湯藥給奶娘喝下,通過奶娘的奶水喂給恩哥兒。到後來,恩哥兒整日隻是昏沉不省,不但藥喝了就吐,連奶也不吃了。


    太醫再來看,全都搖頭說“治不得了”,叫五老爺夫婦早作準備。


    五太太衣不解帶,晝夜抱了恩哥兒在懷中,眼淚哭得都幹了。大太太也來看了一回,見那小小的孩子已經瘦成了一把幹柴,被五太太抱在懷裏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十分的可憐。


    大太太看了一陣快意,自己沒有兒子,她就巴不得妯娌們全都和她一樣。加上老太太一直偏袒這個弟媳婦,大太太早就一肚子氣了。隻是一腔歡喜偏偏不能表現出來,憋得她十分難受。隻涼涼道:“五弟妹還是及早準備孩子的後事吧!”嘴角居然勾起了一絲笑容。


    雨霏、雨瀾、雨馨陪著大太太一塊兒來的。雨瀾坐在下首暗暗喊糟。


    五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忽然站起來把一碗滾燙的茶連碗帶水一起摔在地上,滾燙的熱水差點濺到大太太身上。五太太厲聲喝道:“你給我滾出去!”


    屋子裏一時間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到。


    大太太驚得愣住了,臉色陣紅陣青。


    一屋子的太太小姐媳婦子丫頭也全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一向溫文端莊穩重識禮的五太太也會發這麽大的脾氣。


    “好!好!我好心來看你,來看你的兒子,你卻用這種態度來對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五太太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她,身上散發出一種母獅護犢般的氣勢。人人都有逆鱗,恩哥兒就是五太太的逆鱗。大太太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這個時候揭她的逆鱗。若非五太太方寸已亂,以她的家教修養,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


    大太太本就有些心虛,更是受不了五太太的那種眼神,憤憤地對著幾個女兒叫道:“還坐著幹什麽,都給我站起來,這裏不歡迎我們大房,還賴在這裏幹什麽!都走!都回去!”


    在女兒麵前被五太太發作了一通,麵子都丟光了,偏偏她自己心虛,不能拿五太太怎麽樣,心裏這個鬱悶就不用說了。哼了一聲,帶頭走出及春軒。


    雨瀾雖然不齒大太太的為人,這個時候卻也不便單獨留下,匆匆說了一句:“五嬸嬸想開些,侄女明天再來看您落難的魔王不如豬。”就跟在雨霏雨馨的身後一塊兒出來。


    出了房門,聽見裏頭傳來五太太壓抑的哭聲。


    第二日,雨瀾給大太太請了安回到綠靜齋,剛在次間裏就著小菜吃了一口粳米粥,就有及春軒的丫鬟來報喪:“六少爺沒了。”


    雨瀾怔怔地放下碗,雖然早有準備,還是覺得心裏難受得厲害。


    這個時代醫療條件實在太差了,孩子的夭折比率比現代高十倍不止。來到古代這段時間,她三不五時總要聽人說起哪個官宦人家的孩子夭折了,可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身邊,那感覺卻又不一樣。


    好半天,雨瀾回過神來問:“孩子是什麽時候走的?五嬸嬸還好嗎?”一邊叫曉玉曉月找趕快找來素服換上。


    小丫頭據實回道:“是辰初三刻。五太太哭得暈了過去,灌了薑湯半日方才蘇省,現在十分的不好。”


    雨瀾心裏一酸,又問了幾句才打發了小丫頭出去。這時曉月已經拿來素服,雨瀾回到臥室換好衣服,又將身上佩戴的鮮亮首飾全都取了,如玉機靈,早就換好了衣服。雨瀾就留如月在房裏,帶著如玉趕去及春軒。


    錢媽媽見雨瀾隻喝了一口梗米粥,心疼地追上來道:“姑娘好歹再吃一口過去,誤不了事的!”


    天氣漸熱,雨瀾本就有些厭食,想起一個活生生的小人兒就這樣說沒就沒了,更加沒有吃飯的心情。隻說:“你們隻管吃飯,我和曉玉先去瞧瞧五嬸嬸。”


    錢媽媽還待勸,雨瀾已經向外走去。錢媽媽隻得急急回身拿了些桂花糕、蓮子糕、梅花糕之類的點心塞給曉玉。


    雨瀾帶著曉玉來到及春軒,二太太已經先一步來了。見雨瀾穿著白色的素服過來,頭上還插著一朵小白花,不由暗暗點了點頭。哀哀說道:“真真是可憐見的,那麽小的孩子,才一歲多一點兒。這叫五弟妹如何生受?”二太太眼眶紅紅的,畢竟是有孩子的人,頗有些感同身受,說著就拿絹子擦淚。


    雨瀾本來就心裏難受,被她這樣一說,也跟著淌下淚來。兩人進了前廳西廂房,隻見恩哥兒穿得齊齊整整地躺在一張紫檀木的小床上。頭頂點著長明燈,五太太坐在床尾,雲鬢散亂,釵歪環斜,哀哀哭泣,聲音都啞了。五老爺一臉惘然地坐在對麵,臉上淚痕未幹。


    一旁圍著一大群□丫鬟,全都低首垂淚,屋子裏哭聲一片。


    二太太和雨瀾見這架勢,也跟著哭了起來。


    二太太哭了幾聲,見屋子裏亂糟糟一團,走到五老爺跟前,出聲安慰道:“五叔叔節哀順變,怎地這裏如此紛亂,也沒個章程。可使人去知會親家了沒有?可去叫人尋陰陽先生來沒有?可叫匠人給孩子攢造了棺槨兒沒有?”


    五老爺隻是搖頭,好一會兒才道:“二嫂,我現在方寸已亂,還望你幫我拿個章程出來。”


    二太太皺眉道:“這裏總要有個人來管事,安排著下頭的丫鬟婆子們各行其道,一會兒各家親戚舊友得了消息,定會使人前來祭拜,這樣亂紛紛的可怎麽好?”


    按大楚的習俗,小兒的葬禮一般是不會大辦的,可楊家這樣的大家族,什麽事情都要依禮而行,恩哥兒的喪事便也不會很草率。大太太作為當家主母,正應該出麵主持,可五老爺早就差人去報了大太太,她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昨日大太太與五太太的生了齟齬,二太太自然是知曉的,這時當然也明白大太太何以托大拿喬。心裏不由暗哂她沒有眼色。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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