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課是普蘭特斯帝國語係,老師是個不言苟笑的青年,籍貫普蘭特斯主星,是名靈納族。


    宇宙各大星球的語言當然是不同的,初期的交流很困難。後來,經過艱難的過程,各大星係實現了交流和文字互譯,還發明了實時翻譯係統。經過多年演化,尤其是在星際聯邦建立以來,普蘭特斯帝國語係逐漸成為了流通語言——也就是俗稱的聯邦官方語言,地位就像是古地球的英語。每個星球的學生都得學習這門語言,從而實現和外星人真正的無間隙交流。但是,盡管是同一套語言,每個地方都難免有每個地方微妙的口音,唯有普蘭特斯本地人才擁有最正宗、最原始的口音。


    凱拉宓忒學院入學考試有一門就是普蘭特斯帝國語係的考核。這門語言發音和文字都非常美,但要學出那種優美的感覺,並不容易。而且常用詞夾帶典故,如果沒有對普蘭特斯曆史文化的一定了解,就不能很好地學習這門課程。由於缺乏練習對象,再加上對人文典故這方麵涉獵不足,程遙純粹是低分飛過這門課程的。


    老師在講台上講課,語速很快,用詞又文縐縐的。短短的兩句話,就夾帶了三四個典故。除了本地人一臉輕鬆外,愛米莉等人聽得還算明白。講到好笑的地方,聽得懂的學生馬上就笑噴了,聽不懂的學生則一頭霧水地看著同學們捧腹大笑。


    程遙苦惱地皺著眉頭,努力跟上,然而這並沒有什麽卵用。下課後,程遙眼睛像兩個蚊香圈圈——她沒想到自己入學後遇到的第一個困難,居然不是專業課,而是——語言關!


    一整天的課都是如此,放學後,前排的克裏夫轉過頭來,搭話道:“嗨,你聽不懂?”


    半晌,程遙點了點頭。克裏夫笑了笑,倒是頗為陽光,道:“普蘭特斯語係不難學,隻要多說多練就好了,我們互加oo軟件吧,課後我可以介紹幾本指導書給……”話未說完,克裏夫的小個子朋友插嘴了——程遙記得他叫梅傑夫:“嗨,克裏夫,不如來玩玩‘猜猜聯邦語老師多少歲’的遊戲吧。”


    ——普蘭特斯的靈納族壽命很長,且一生中有很長的時間外表都會停留在青年階段。所以,僅憑外表,很難斷定靈納族的年齡。但毫無疑問,能坐上教授這個位置,那位老師一定不會像外表一樣隻有二十多歲。


    程遙睜著眼睛看向他們,克裏夫笑道:“夥計,猜對了又如何?”梅傑夫擠眉弄眼道:“輸的請一頓晚飯,要點餐廳最貴的那種,怎樣?這位地球朋友也有份哦。”程遙連忙搖頭:“我不玩!”——廢話了,她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呢!況且,她一會兒還要去打工呢……


    梅傑夫補充道:“不,怎麽能讓女士破費。我的意思是,我和克裏夫無論誰輸了,都得請另外兩人吃飯。待會兒我們一起寫答案,數字更接近老師年齡的就贏,怎樣,克裏夫,成交嗎?”


    克裏夫一臉笑意,偷偷在桌底和梅傑夫擊了個掌,豪爽道:“成交。”


    程遙來不及反對,克裏夫和梅傑夫迅速各自在紙上寫了一個數字,三二一地拍在桌子上,克裏夫寫的是“60歲”,梅傑夫寫的是“70歲”。放下紙筆,梅傑夫腳下生風,衝到講台把教學日曆拿了過來,翻開老師資料那一頁。三個腦袋湊在一起一看——65歲。


    克裏夫:“……”


    梅傑夫:“……”


    65剛好在60和70之間,所以這是……打平了麽?_(:3ゝ∠)_


    程遙倒是籲了了口氣,看了看時鍾,快速把書籍收好,起身一溜煙跑了。


    今天是她在國立圖書館的兼職上任前的第一次培訓,培訓完後,她還想順便去借一下書。不得不說,克裏夫的話給予了她一點啟發——借書!


    在凱拉宓忒的所有課程,老師都會用地道的聯邦語進行授課,語速很快。要是隻是專業課很難就罷了,還可以課後努力一番。可是如果是語言不過關,上課的時候連聽懂都成了問題,那麽就遑論吸收知識了。


    再說了,不少課程不僅對聽力有要求,對口語也有要求。比如說普蘭特斯帝國語係,期末考試包括了筆試、口試部分。而星際醫學倫理學的老師則非常喜歡提問學生,這部分的表現也納入成績評分中。沒有紮實的聽力口語基礎,那麽這一切就簡直是噩夢!


    為了不落下進度,她必須盡快把語言難關攻克,初步目標有二——一,把聽力口語練上去。二,了解普蘭特斯語係常用的詞語含義。


    下午三點多的時間,圖書館人不多。程遙把自己的書包鎖在了員工室的保險櫃裏,出去草坪,圖書館的工作人員給她和另外兩個兼職的學生進行了簡單的培訓。修剪草坪的工作不難,隻要學會除草機器的使用就好了。難的是給道路兩旁的樹木修型,需要分三次培訓。程遙認真學習了幾把不同規格的剪刀的使用方法。時間才過去一個小時,時鍾指針滑向下午四點半,培訓結束了。


    眾人散去,程遙推開了圖書館的門,這個時間段,圖書館的人多了起來。程遙在智能機器人那兒的檢索係統輸入了“普蘭特斯語言”的關鍵詞,檢索到了不少書籍。


    程遙習慣在安靜少人的地方看書,在圖書館繞了一圈,終於發現了在二層靠窗那裏有個僻靜的角落。兩排淺褐色的書櫃呈丁字形擺放,素淡古典的書籍整齊擺放書架上,剛好把這一塊小空間掩蓋住了。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放在窗戶邊,一共可以坐六個人,現在一個人也沒有。靠窗那邊的凳子拉開了,也許是有人剛剛才離開。


    在過於燦爛的陽光下看書很不舒服,隻是秋日的午後,陽光卻剛好。程遙把書包放在其中一張凳子上,隨即下樓,按照查詢到的書單上的編號,挨個書架找書。


    捧著好幾本書回到二樓,程遙坐下,開始認認真真地看書。微風拂過臉頰,陽光灼暖,也許是太過愜意,程遙不知不覺就趴在了桌子上睡著了。


    紙頁在風中翻飛的聲音很悅耳,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感覺到眼前落下了一片陰影,似乎有人在身邊坐下,剛好擋住了一小塊陽光。來者動作很輕,但程遙還是微微動了動,動了動壓麻了的手臂,悠悠轉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清淺的銀色,漾著淺淺的碧色,耀眼,甚至刺眼。


    身旁的人披著象牙白外套,袖口及肘,輕薄如蟬翼,裏麵搭穿深藍緊身長袖。一條彩帛束起他的發絲,垂落在肩,耳邊兩撮被微風調皮地拂起,零零散散,朦朦朧朧。


    他的側臉因高挺的鼻梁和微翹的嘴角而顯得完美,銀色的睫毛在眼瞼下落下了一層陰影,仿佛振翅的蝶翼微微顫動。


    那瞬間湧上內心的不知道是什麽感覺,程遙隻覺得……畫像和真人一相比——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三秒後,程遙回魂了。


    好吧,毫無疑問,蘭斯的出場很美,很震撼,很牛逼轟轟——可當程遙意識到這個是誰之後,還是嚇得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臥槽?!


    滿腦睡意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程遙混沌的頭腦瞬間清醒過來,險些破音,脫口而出道:“陛——陛下?!”Σ(°△°)︴


    陽光下,蘭斯冰藍色的眼眸顏色顯得更清淡。剛才他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莫非剛才自己在睡覺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看著?


    程遙結巴道:“你你你您您您怎麽會在這裏?”


    蘭斯輕笑:“我偶爾會回來這裏看書。”這是個屬於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的聲音,清耳悅心,略微低沉。


    這是程遙第一次不通過廣播和電視,親耳聽見真實的他的聲音。


    回來?聽見這個詞語,程遙琢磨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蘭斯是凱拉宓忒學院的機甲係和軍事指揮係雙學位畢業的畢業生,被寫進了校史和刻在豐碑上,和她能稱得上是校友。


    程遙:“原原原來是這樣……”她終於注意到蘭斯坐的位置就是一開始那張被拉開了的凳子——見鬼了,她還以為那是有人剛離開,沒想到那個人是蘭斯!天知道他還會再回來!想到這,程遙道:“陛下,對對對不起,我是不是占了你的位置,我馬上走……”


    ——她真的不是故意結巴的,實際上,從開始到現在,蘭斯的態度都很溫和。不如說,高傲矜持和溫和親切,這兩種氣質同時蘊含於他身上。你能感覺到內裏的高傲,但他用一種溫和的方式傳達了出來。


    不過,一向隻出現在書籍和畫像裏的星際*oss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還和自己親切交談,任憑任何一個人都沒法淡定吧!艾瑪這人生喲,真是大起大落。ヾ(`Д′)


    程遙快速收拾桌麵,想趕緊離開,不料蘭斯說:“不必道歉,你很安靜,沒有妨礙我一說。”


    程遙的屁股剛離開凳子,又放下了:“是的。”話說,他說自己很安靜……程遙又想起了自己剛才趴在蘭斯旁邊呼呼大睡的場景,難得覺得有點丟人。


    “你在找關於普蘭特斯基礎語言的書籍?”蘭斯的目光淡淡地投向她放在桌麵的書,上麵好幾本都是《普蘭特斯語言全攻略》、《從最簡單學起——一個月速成靈納語》、《趣味語言學:100天掌握普蘭特斯語言》……等等,全都是程遙剛才查到的書籍。


    聽見問話,程遙規規矩矩地點頭,就像被老師盤查功課的小學生,憋出兩個字:“是的。”


    蘭斯輕笑道:“不必緊張,我們隨意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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