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過枯敗的枝葉冷幽幽地照在草地上,搖曳著斑駁的影子,磷火忽遠忽近地閃爍著,更添了一份詭秘,然而這彌漫著死氣的地方,卻有一個又高又瘦,鷹鼻駝背的人在踉踉蹌蹌地前進。


    高濤已經在沼澤裏躲了整整七天,衣服上沾滿了爛泥,腳上的鞋也丟了一隻,又累又餓,沼澤裏沒有活物可以捕食,連條魚都沒有,隻能靠野果度日,就連看似平靜的草地也危機四伏,昨天若不是恰好攀住了一株枯木,他已經沒命了。


    身為風尾幫內三堂香主,高濤什麽沒享受過,可現在他的日子還不如京城的一個乞丐。不是沒想過離開這個鬼地方,也不是不知道已經迷失了方向,但是一想到綴在身後的那一襲白衣,他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拚著最後一分力氣也要往沼澤更深處奔去,他已經活過了前十一天,現在他希望的是還能看到明天的月光。


    他的願望再也不能實現了,因為他麵前出現了一個人,一個白衣如雪的人,一個追殺了他十一天不惜追入沼澤的人。一看見這個人,高濤就不禁摸向了腰間,這些天過去,衣衫襤褸的他,已經失去了隨身的兵器,驚慌,恐懼,但更多的是怨憤,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人,他嘶聲道:


    “我和你無冤無仇,被你逼到這麽個鬼地方,你還不放過我,西門吹雪,你簡直是個瘋子!”


    他身子淩空一轉,就在這一刹那間,滿天寒光閃動,渾身上下所有的暗器全都往西門吹雪打了過去,他生性謹慎,平生從未在人前露過這一手,有這樣的暗器手法的人,天下絕不超過十個,何況電光火石之間,又有多少人能接住對手從未用過的殺招?


    西門吹雪恰好是其中的一個,暗器發出,他的劍已經在等著,劍光飛起化作了一片旋光,卷碎了所有的暗器,劍光再一閃,高濤也已經也倒下,倒在地上,才有血從他的咽喉迸濺出來,綻放出一朵淒美的血花。


    收劍回鞘,望著高濤充滿怨毒的眼睛,西門吹雪冷冷道,“通敵叛友者,死。”


    遠方的沼澤中不願瞑目的死者被淤泥緩緩拖拽向地底時,西門吹雪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走在小鎮的街道上,今天恰好是趕集的日子,一杆杆紅燈籠被挑起,照亮了整個街市,從四麵八方趕來的商人小販們競相吆喝著,向路過的人們推銷著自己的貨物。熙熙攘攘的人群擁擠著從他身邊經過,熱情的彝族少女唱著歌兒,而他隻是一個人慢慢地走著,人流在他麵前散開,又在他身後重新聚攏,仿佛他並不是走在喧囂的街市,而是在無人打擾的幽徑上獨自漫步。


    停在玉器店的門口,西門吹雪微微側過頭,像是自言自語般拋了一句,“彝人多巧思,若是看上什麽,挑了便是。”便徑直向往裏走去。


    機靈的小二立刻熱情地迎上前來,“這位公子您眼光真好,不是我吹牛,這十裏八鄉沒有比我們家更好的玉器行了---”自誇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西門吹雪淡淡掃過的一眼截住,退到一邊訕訕地幹笑著。


    蜀地是天府之國,也是彝、藏、羌、苗、土家、回、蒙古、滿、傈傈、布依等的聚居地,一路入川,翩躚早已獨特的風俗文化被晃花了眼。然而知道此行目的,斷無因為幾分新奇之心而改變行程的道理,便隻是在路過三八大集時半真半假得哀歎了一兩聲。不想西門吹雪竟一直記在心上,在高濤殞命後特地帶她出來逛街,難怪她目不暇接地欣賞獨特的民族服裝和從未見過的各色點心玩物時,西門吹雪的腳步比往常慢了許多呢。


    主人突如其來的淡淡寵溺讓翩躚有些受寵若驚,不過琳琅滿目的各色玉墜,玉佩很快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玉色溫潤,質地細膩,相比之下,劍穗上的那顆黑乎乎的珠子更顯得暗沉了幾分。沒有什麽能阻擋女孩子愛美的天性,哪怕現在是一柄劍的外形也一樣!何況,這可是主人送給翩躚的第一份禮物,更要精挑細選了不是嗎?


    當西門吹雪終於走出店門時,集市上的人流已經稀疏起來,烏鞘長劍上的黑曜珠不見了蹤影,唯有青色的劍穗絲絛親密地纏繞著白色的玉蝴蝶掛墜,在輕柔的夜風中微微飄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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