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翩躚嘴角的笑意緩緩沉澱,總有一些時候不適合窺伺,尤其不適合暗中窺伺一個女孩子,比如沐浴,比如更衣,隻不過沐浴更衣時固然暗中那人無能為力,周邊的侍女卻未免多了些,不如梅林人跡罕至,無人打擾。


    整理好衣襟,雙手攏入袖中,盈盈一握的繡鞋輕盈地在濕潤的泥土上印下一個個由深到淺的足印,隨著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內息的逐漸匯聚,嬌小的人影如同狸貓靈活而無聲地踏出梅林,走過最後一株夏臘梅時,站在林前的已不是懵懂天真的劍靈,而是身經百戰的原?殺手蝶衣。


    被稱為蝶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既然娘親不希望翩躚報仇,那麽髒了手的人隻是蝶衣而已,被主上賜名的,蝶衣。想不到,還有拾起蝶衣記憶的那一天呢,翩躚輕輕歎了一口氣,再次抬起頭是已是一張泫然欲泣的小臉,無精打采地踢著路上的石子,故作無意向著之前覺察到的暗中那人的位置走去,清亮的聲音有意抬高了些,“走了那麽久,就剩下我一個人,都沒有人陪我。”


    墨七眼睛一亮,‘小姑娘終於意識到寂寞了,現在需要找一個人陪她玩,唔,還是往自己這邊來的,要不要跳下去呢?’事到臨頭,墨七的理智忽然恢複了一點兒,可是當他看見翩躚再走幾步,前麵就有侍女要走過來的時候,小loli可能直接跑去找侍女姐姐而自己就將再次失去良機的緊迫感迅速占了上風,手一撐,一個鷂子翻身輕巧的落在翩躚麵前,背著手。如果不是那副奇怪的表情,一身黑衣落在翩躚眼中倒也有那麽幾分颯爽。


    原本隻是想不動聲色接近目標的翩躚眼前忽然落下黑影時,很是吃了一驚,居然!真的有這麽蠢的人,一邊擔負著監視的任務,一邊居然還會主動跳出來,條件反射的退了一步,看著眼前故作帥氣甩了甩頭的黑衣人,翩躚的腦海中瞬間刷出了無數條驚歎號,大白天穿黑衣,還是夏天,怎麽還沒熱死!腦補並沒有影響她出手的速度,在她揚起右手時,墨七剛打算樂嗬嗬的去觸摸翩躚從袖中探出的柔荑,一絲甜香忽然充斥了他的口鼻,在漸漸遠去的蟬鳴中緩緩失去意識時,墨七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微幽蘭之芳藹兮,古人誠不我欺……”


    此人雖然下了頗重的劑量,但是以防萬一,翩躚還是費力地把他拖進了林中,原本就不渾厚的內息點了多處穴道,尤其是睡穴,還特意摘了兩片樹葉擋住墨七的雙眼,日光引發生理性流淚,進而導致半清醒可不好。如法炮製地搞定了一路上遇到的侍女,她們隻覺得一陣香風飄過,微一暈眩,再清醒時,眼前卻一切如常,自然是以為自己有些勞累抑或昨天沒睡好,恍惚了一下,不會過多留心。


    一口氣奔到廚房邊,趁著周圍沒人,翩躚躲入運水的水桶中,從懷中摸出絲絹包好的梅花糕,先吃了幾口,也不知道這車要走多遠,路上為了不引人注意,隻能悄無聲息瞞天過海,還是先墊墊饑吧。


    有人聲逐漸接近,聽起來似乎是一男一女,走到近時,翩躚隻聽到二人說什麽一定要記住,我會等你之類你儂我儂的話,想必這送水的漢子和莊內不知哪裏的女子惹了相思,正在依依惜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樣的願望對很多人都是奢侈啊,無聲地歎了口氣,翩躚莫名地有些傷感,但願這對鴛鴦可以白首吧,默默祝禱間,車軲轆已經開始滾動,咯吱咯吱地聲音響在通往偏門的小路上,透過木桶的縫隙,遠遠地依舊能看見那青衣少女手中的帕子在空中飄揚。


    這是一個平凡的小鎮裏一棟不起眼的屋子,把車上的木桶一個個卸下在院子裏,阿漢小心翼翼地接過銅板,仔細數了數,拿出一個有些髒的布包,莊重地放進去,再攢些日子,就可以給紅袖買簪子了呢,他看中那個簪子好久了,若是能日日為紅袖挽起如瀑青絲,就是阿漢最大的期待了。樂嗬嗬地走出門,在他沒有注意的角落裏,有一個小女孩看著他幸福的表情,聽著他低語的期盼,突然紅了眼圈。


    忽然有推開柵欄的聲音傳來,隱約有人說,“公子此行可是要出海?”又有少女的叱吒聲傳來,翩躚四下一掃,繞過院子,再翻過不高的籬笆,一輛低調而雍容的馬車正停在那裏,想必正是那位公子的座駕,雖然自己出行時也不是沒有帶銀票和些許銀兩,但是若是有人領路,自然再好不過。


    在熙熙攘攘的人聲裏,翩躚當機立斷,後退幾步,在籬笆邊的牆壁用力一踢,借著反衝之力掠出幾步,落地後從馬車側翼轉出,一掀,一滾,馬車很大,她隨便找了一處隱蔽的角落藏好,便有侍女嬌俏的聲音傳來,請那位少爺上車,隱隱約約可見有人搬著各色點心,酒水,墊子,小幾等來回穿梭,此人出行的架勢倒是和西門吹雪有的一比,都是自己不管事,偏偏極其注重生活細節的主。


    侍女大方地打了賞,一抹銀白從翩躚眼前閃過,看似素雅的白底上有著細細鏤出的花紋,看似簡單卻精致繁複,層層疊疊,流暢而優雅,這人怕是沒有那麽容易瞞過,翩躚心中暗叫失策,少不得又得利用自己極具有欺騙性的外表,看看能不能蒙混過關了。


    果不出翩躚所料,馬車剛剛走上官道,就有低沉的男聲悠然傳來,“躲在車上的那位姑娘,現在已經出了鎮,角落裏涼,幾上有新鮮的糕點和茶水,不妨出來一敘,如何?”矮身鑽出,翩躚雙手拍打了了幾下衣襟,抖落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馬車上幹淨得像是剛剛打掃過一樣,又怎還會染塵,隻不過,架勢是一定要有的,否則一見麵就會被人小瞧了去。


    看著翩躚輕巧地提起裙角跳上榻規矩地坐好,他那輪廓優美如雕刻般的臉上慢慢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堅白如玉石的手微微抬起,示意身後的女子上前奉茶,乳白色的茶湯中形似鷹爪的銀毫直豎,蘭花的清幽暗暗地沁入每一縷氣息,彷佛瞬間褪去了車外的浮塵濁氣,這是貢茶,翩躚也不過前世曾在某次拍賣行中見過此等瀕臨滅絕的“蘭雪”。此人隨意以貢茶待客,也不知是何意?


    把翩躚眼底的疑惑盡收眼底,男子眼中的興味濃了幾分,能伺機躲在他的車中,被發現又如此淡然,甚至認得蘭雪,這小姑娘的來頭著實值得一探,不過現在麽,首要的事情是把奇貨可居的小人兒留下來,他左手微微一陣,檀香木的折扇收入掌心輕敲桌麵,道,“在下蒙朋友抬舉,稱一句‘九公子’,卻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素手拇指和食指鬆鬆環住杯沿,中指托著杯底,輕輕托起雨過天青的茶盞,淺淺地啜了一口,翩躚刹那間轉過千百個念頭,放下茶盞,微笑道,“九公子不妨喚我,蝶衣。”


    九公子,被這麽稱呼的人或許不止一個,但是馬車如此奢華,用度如此典雅,還有著一副精心雕琢過的麵容,玉石般的肌膚,難道,自己遇到的竟然是心計過人,武功超絕卻以另一件事為人們所熟知的太平王世子宮九不成?臉上依舊掛著禮節性的微笑,翩躚的心中卻是炸起了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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