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裏燈火通明,客人卻已經稀疏,除了白發蒼蒼坐在櫃台後打瞌睡的老掌櫃,就隻有一個小二搭著條白毛巾來回穿梭,吆喝布菜,一個藍衣人坐在窗邊正在獨酌。墨七有意挽回麵子,喚過小二,揚聲道,“有什麽好菜盡管上來,口味偏清淡些。”


    “好嘞,客官稍候~”拖著長長的腔調應聲,小二正要轉身回廚房叫菜,冷不丁被翩躚叫住,篤定道,“你不是這家的小二。冒名頂替,意欲何為?”說到後半句時,那小小的身軀裏忽然便有了幾分殺意和威懾,冰冷刺骨。


    小二慢慢地轉過身,一臉無辜地笑,“客官您說什麽呢,我在這酒樓幹了七八年了,往來的熟客都認識我這張臉,哪來冒名頂替之說。”墨七此時卻是提高了警惕,上下掃視了眼前的小二半晌,撓了撓頭,看向翩躚,耳語道,“口音沒錯,其他地方也沒什麽不妥啊,小姐你多想了吧。這麽遲了吃飯要緊。”


    小手推開墨七想要抱起她的手臂,踱著腳步繞著小二轉了一圈,那眼神看得小二一陣子發怵,訕笑道,“姑娘,小的皮糙肉厚,著實沒什麽好看的。”


    “哦?這麽好的易容術也叫沒什麽好看的,那麽這天下也沒多少好看的了。來而不往非禮也,墨七,你說我們送司空公子子母透骨釘好呢,還是暴雨梨花針呢?”


    翻身縱躍出數十步,小二,或者說司空摘星才擦了擦冷汗,心有餘悸地看著墨七手裏的被輕巧地旋轉的兩件暗器,扯開嗓子叫屈道,“小姑奶奶我們沒仇沒恨,你沒必要這麽狠吧。”坐在櫃台後的老掌櫃仿佛被這裏的動靜吵醒了,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一眼,又低下頭一點一點地繼續打瞌睡。


    “咦,我聽說司空公子平素最喜歡和別人打賭開玩笑了,怎麽一個小小的玩笑也經不起,況且我可是相信縱使我沒有事先提醒,司空公子的輕功足夠逃命的。”翩躚的笑容看起來很真摯,帶著小女生特有的一點點頑皮,仿佛真的是想和司空摘星開一個玩笑一般。


    翻了個白眼,依舊站在幾步外,司空摘星疑惑道,“我觀察了這家酒樓的夥計好幾天,就連在後廚幹了幾十年的劉大廚都沒認出來,你怎麽知道我是誰?”神


    色忽然警覺起來,“是不是陸小雞那個混蛋告訴你的,我就知道他輸了不會甘心,又想辦法來找我的晦氣。”


    “也不對呀,陸小雞也不知道我會來這裏……”易容術被人看穿的司空摘星很是不甘,也不管墨七的威脅了,死皮賴臉地湊到翩躚麵前,好奇的眼睛眨啊眨的,像是私塾裏剛開蒙的學子,那副求知若渴的樣子放在他沒有卸去易容的小二臉上十分可樂。於此同時,被翩躚的敏銳折服的墨七也很有默契地一起蹲在翩躚麵前,順手搶過了司空摘星試圖遞給翩躚的帶著清香的小紙包,狠狠瞪了司空摘星一眼,我們山莊的小loli是你能用幾顆糖收買得了的?要是可以我早就用這招了,哼。


    微微一笑,翩躚也不回答,伸手讓墨七把自己抱上酒樓中的凳子,偏頭嫣然道,“我餓了。”剛剛又抱到小loli的墨七立刻仗著翩躚的氣勢用眼刀子剜司空摘星,“聽到沒有,我家小姐餓了。人餓著肚子呢,說不定就會忘記點兒東西,或者記錯了什麽也不一定,還不去傳菜。”


    既然行蹤已經被人識破,司空摘星也不做他的小二了,扯掉肩上已經灰不溜秋的布巾,神秘兮兮地說,“酒樓裏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而且今天手藝最好的廚子已經回家休息了,掌勺的還是個後生小子,不如我帶你們去吃麵,那滋味,嘖嘖。”看他那滿臉陶醉的樣子,想必這段日子沒少去吃人家的麵。


    墨七抱著翩躚跟著有意炫耀輕功的司空摘星對天翻白眼,“不就是之前嚇唬了你一下,有必要讓我這麽吃力麽?!”要不是不肯在翩躚麵前丟了麵子,他肯定要暗中下黑手。要知道,墨七這樣的懶蟲雖然輕功學得不錯,可是他多年沒練習了呀,就算一路追上來稍微熟練度高了些,可是哪有司空摘星天天為了和陸小鳳比試,練習翻筋鬥信手拈來呢,還要刻意擺出一副‘我輕功很好所以我很輕鬆’的架勢,好不容易在一片低矮的平房瓦上停下來的時候,他半條命都沒了。


    不過一絲嫋嫋的炊煙已經吸引了他們的注意了,腳下的平房裏一陣咳嗽聲傳來,司空摘星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跳下屋簷,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內,在看起來最幹淨的一張凳子上坐下,墨七抱著翩躚隨後謹慎地跟了進來。


    “喲,司空小子你今天自己跑來蹭麵不說,還帶了個小姑娘。我可是說好了,今天我隻多煮兩碗麵,小姑娘自然有份,你們倆大男人今天誰打算餓肚子自己商量,要打架到外麵去,否則誰都沒得吃!”掌勺的女主人很是霸氣,揮舞著案板要是在看兩頭待宰的豬羊。


    剛進門就被下了通牒,司空摘星的運氣委實不算好,好說歹說,擔下了為這家小麵館負責整整一年份例的牛肉,才避免了為了一碗麵和暴雨梨花針決戰的命運。


    耕牛是古代最主要的農耕動力,一向為朝廷所禁止宰殺。唐張廷曾經說過,“君所恃在民,民所恃在食,食所資在耕,耕所資在牛。牛廢則耕廢,耕廢則食去,食去則民亡,民亡則何恃為君?”因而宰殺耕牛的處罰非常重,漢代牛主殺了自己家的牛尚且要棄市,有的朝代連病弱無力的老牛都禁止宰殺,甚至有專門判斷哪些牛可以剝皮吃肉的機構,刑律之嚴可見一斑。所以這家麵館居然常年做牛肉麵,不說公認叛逆,至少也不是什麽等閑之輩。


    老板娘已經把麵揉好了,正在拉麵,先是把麵抻開,然後用力一抖,隨著麵彈起的瞬間,她閃電般將左手的麵交在右手之中,同時左手從彎曲的麵中穿過,瞬間拉長,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隨著她迅疾的動作,麵越來越細也越來越長,然後依舊是抖抖巍巍的一根,在座的眼力都差不到哪裏去,雖然老板娘的動作越來越快,當中卻沒有一絲一毫斷裂開來,上千根麵條送入大鍋中時,依舊還是穩穩地連在一起。光是這一份拉麵的功夫,就看得翩躚和墨七麵麵相覷,拍案叫絕。


    “坐那兒發愣的小子,知道怎麽用你的掌力控製火候吧,我去後麵看看麵湯去。”剛剛露了一手的老板娘毫不客氣指使墨七負責煮麵的火候,自己繞進後廂,取出了五隻普通瓷碗,裏麵都盛好了淡黃色的清透湯汁,放到鍋邊的案板上,也沒見她怎麽動作,鍋中的麵像是銀龍出水般分別躍入各隻碗中,每碗都是均勻的半碗,一絲湯汁也沒有濺出。還有幾條牛肉,幾片蘿卜臥在其上,加上老板娘親手調製的辣椒油,煞是好看。


    努了努嘴,司空摘星很是得意地看著對麵麵帶驚疑盯著麵前的清湯牛肉麵的一大一小,趾高氣昂的模樣仿佛這麵是他自己做的一樣,壓低聲音道,“怎麽樣,我能看上的麵怎麽可能是一般貨色。”卻不防後腦被不輕不重地一敲,身後老板娘笑吟吟道,“既然還有閑工夫說嘴,我看你也不餓,這麵,還是給別人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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