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的火槍騎兵並沒走多遠,將將在福州城官兵能看見的地方來回遊蕩。


    即是為了示威,也是暗中在注意明朝官軍動向,給後方大軍開路。


    這些火槍騎兵本來就是充當遊擊先鋒的最佳部隊。兼具騎兵的機動性,火槍的遠程攻擊隻比弓箭手稍遜,還配備有圓盾防護能力也不錯。可以說是性價比極高的野戰部隊。


    隻是這樣一隻部隊訓練起來頗為不易。本來這個時代的槍械射程和精準度就不怎麽行,更何況想在騎兵衝鋒時命中目標,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比起真正的弓騎兵來講,掌控火槍比使用弓箭容易多了。


    隻需要百名火槍騎兵,中近距離範圍內,使用遊擊戰術怕是能將一支千人規模的傳統騎兵統統放風箏玩死!


    作為福州城城門偏將,長掌管五千多城衛軍,張將軍可不是靠走後門升上來的。一眼就看破那些敵人的打算,不對,應該說對方就是刻意在顯擺!


    看著視野中那些仿佛踏青遊玩的外敵,張將軍眼中殺意畢露。


    哼,就讓你們多逍遙一陣,等到攻城之時有你們好受的。


    冷哼一聲後,轉頭對旁側傳令官吩咐:“讓門衛半開城門將還活著的百姓放進來,注意時刻保持警戒。另外……死者就算了,一切以戰事為重,屍體隻能等戰後再收攏。”


    傳令兵沉重點頭,轉身前去傳達命令。葉落歸根,在中國古代讓人入土為安是僅次於傳宗接代的大事。賣身葬父的事情屢見不鮮。


    因此,當命令下達之時,不少幸存者顧不得血腥,撲倒在親屬屍體上痛哭哀嚎不止。


    可是到了最後,也隻能無奈進城。逝者已矣,生者還需要繼續堅強活著。


    在敵人趕到的這段時間,張將軍也在努力做著大戰準備。


    火油、落石、滾木、弓箭,源源不斷從倉庫搬到城牆附近。當然,最為少不了的還是攻城掠地的神器、大炮!


    光是看著那一門門厚重大炮,士兵、軍官們內心湧起無窮信心。在他們眼中,在這種殺傷力巨大的武器麵前,任何敵人也不可能幸存。


    不過,好像他們忘了一件事,這些大炮可是從人家葡萄牙人那邊進口仿製的。


    遠方地平線逐漸出現黑壓壓的軍隊,整齊而沉悶的腳步清晰傳到城牆,心髒好像也隨著震動一下一下劇烈顫抖。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一眼望過去,人群如漆黑潮水漫漫無際,源源不斷洶湧襲來!


    明朝承平已久,西陲邊疆倒是紛爭不斷,可是沿海一帶隻有少量倭寇、海盜侵擾,根本就沒有什麽大規模戰鬥。


    因而大多數士兵都是初次上戰場,哪裏見識過如此浩大可怕的戰場奇景!


    “將將將……將軍!快看!敵人也有大炮!”


    “什麽!”


    張將軍驚呼一聲,立即推開身前士兵湊上前觀看。


    果然,雖然千米之外視線模糊,但是那些搭載在推車上,需要馬車拖動的大塊頭不是火炮又是什麽!


    “該死!前線防守的那幫蠢貨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重炮如此顯眼的東西怎麽可能悄無聲息運送到這裏!”


    張將軍臉色陰晴不定,他敢於對抗外敵,就是料定了對方想要越過前線戰場隻能化整為零。


    這樣一來,敵人肯定無法攜帶太多攻城利器。依仗福州城堅固城牆,哪怕有十數萬大軍圍攻,至少也能堅持到援軍到來。


    可是現在,敵人居然也有火炮這等攻城利器!福州城,危矣!


    不管再怎麽驚恐,該來的還是會到來。


    眼睜睜看著城外大軍步步逼近,撲麵而來的沉重壓力壓得人直喘不過氣。


    想到城內無數百姓,自己的妻兒親友。張將軍心一橫,大聲厲喝。


    “戰鬥準備,檢查火炮。調整方位,盡量瞄準敵人的火炮,預備……”


    炮手們手心滲出致密汗水,兩隻眼睛瞪到最大片刻也不敢鬆懈。


    張將軍右手高高舉起,此時此刻,這隻手承載著城內無數人的生命安危。


    從沒有哪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如此重要,一個人就代表著世界最中心!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要這種重視,隻當他的小小偏將混吃等死。可惜,如果也僅僅隻是如果而已。


    敵人腳步沉穩堅定,不過須臾,已經逼近到八百米外!


    七百五十米、七百米、六百五十米……


    就在即將逼近六百米關卡時,荷蘭和葡萄牙聯軍忽然齊齊止步!


    張將軍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不祥預感湧上心頭。果不其然,敵人的火炮手已經開始調整角度準備進攻!而六百米之外,並不在守城火炮的精準射程內。


    可是看著已經開始搗鼓炮筒的敵軍,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預備……”


    張將軍猛地揮手大喝:“射擊!”


    “砰~!”


    一連串炮聲震耳欲聾,漆黑炮彈在半空劃過圓潤弧度,沿著拋物線直直飛躍數百米距離落入敵軍陣地。


    轟的一聲炮彈爆炸,破碎彈片炸散開來,周遭十數米範圍內敵人盡皆被彈片炸傷。這是內中添加了火藥的開花炸裂彈!


    “完了!”


    看見這一幕,張將軍卻是臉色慘白,身體一軟,頹然撲到在地。整整十六門大炮齊射,沒有一發命中目標!


    而這時,伴隨著聯軍炮手一聲“fire!”大喊。一顆顆炮彈除了少部分因為角度問題飛過城牆落在城內外,大多數精準射中城牆。


    “轟~!”


    轟鳴炸響中,實心炮彈將堅硬城牆轟出一個個大窟窿,彈痕四周牆麵布滿龜裂裂紋。還有兩門大炮不幸被命中,當即炮身炸裂!


    血肉之軀在炮彈麵前如同紙糊,轉眼間城牆上哀鴻遍野,鮮血四濺染紅四周牆壁、地麵!


    “不!”


    僥幸沒死的張將軍憤怒大吼,親眼見證袍澤慘死在自己麵前,此刻的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還擊!不想死的全力還擊!不把敵人火炮摧毀,我們都會死!”


    大明軍隊借著炮擊間隙重整旗鼓,而兩國聯軍也在重新裝填彈藥。


    沒辦法,誰讓如今還是前裝滑膛炮的時代。每一次發射都得經過,清膛、裝填等工作,射速可悲到以分鍾計算!


    福州將士在死亡威脅下,眾誌成城。


    而兩國聯軍內,蓄著兩撇山羊胡的葡萄牙統帥布萊茲輕蔑一笑。


    “愚蠢的明朝人,他們的火炮可是我們葡萄牙淘汰剩下的。居然想用這些劣質品決勝,真是太可笑了。”


    旁邊的荷蘭統帥歐格登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似乎對他的發言並不怎麽放在心上。


    嘛,這也是當然的。葡萄牙雖然依舊勢大,可荷蘭現在正在飛速崛起,如今實力比之葡萄牙不弱分毫。


    尤其是海上貿易、殖民統治開展得風生水起。以這種實力暴增趨勢,隻怕要不了多久,海上霸主之位即將移交到荷蘭手中!


    布萊茲眼中隱晦閃過一絲厲色,自大狂妄的荷蘭佬,想要挑戰我們葡萄牙的統治地位還早了一百年。


    正好現在是戰爭期間,找個機會送你去見上帝。


    兩位大佬悠哉品茶,外麵戰鬥已經再度大響。或許是生死中激發了潛力,這次福州炮手們速度比往常整整快了十秒。


    十秒的時間意味著他們依然占據先機,在上千雙眼睛緊緊注視下,炮彈再次飛出,急速降落在聯軍陣地。


    “轟!”


    一朵璀璨火花霎時在人群綻放,與之相伴的是斷臂殘肢橫飛,血液飛灑。炮火與鮮血爭相輝映,反而透出些許妖異美感。


    “中了!將軍射中了!不止炸毀敵人三門炮,還有一顆引爆了彈藥箱!”


    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士兵歡呼雀躍,灰撲撲的臉蛋上笑容滿麵。


    下一刻,一顆“火球”恰恰墜落在他身旁猛地爆炸,整個身體布娃娃一樣被氣浪掀飛種種撞到牆壁!


    煙塵散盡,年輕士兵血肉模糊癱倒在地一動不動。眼神空洞,臉上還未散去的笑容因痛苦而扭曲,顯得如此觸目驚心。


    張將軍愕然看著這一幕,前一刻青年還興奮衝自己高興笑著,下一秒年輕的生命就此終結。


    驚愕之後是憤怒,家國受難、無以倫比的滔天怒火。


    “該死的雜種!老子非得把你們全部殺光不可!投石機呢,八牛弩呢!能用的統統給我搬上來!射死這群王八蛋!”


    終於,因為炮彈轟炸而延遲的八牛弩準備完畢。這種三弓床弩張力驚人,需要足足四十個人才能將弩弓拉開!


    原地隻聽嗖的一聲,三根形似長槍的三棱弩箭急速衝出,轉眼跨越六百多米距離正中紅心。


    其中兩隻正中炮身,強大勁力將炮筒刺了個對穿!剩下那隻一連穿透五個人這才深深插入地麵,箭尾兀自顫動不止!


    和此時稍顯落後的火炮相比,床弩的精準射程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張將軍頓時拍掌興奮大喊:“好!沒想到這東西這麽厲害。快換人,重新開弩。”


    聯軍內,布萊茲不悅皺眉:“情報中可沒說明朝還有這麽厲害的大型床弩。”


    歐格登沉思一下,忽然想到了以前曾看過的這麽一條情報。


    在明朝開國時期,明太祖召集工匠發明了一種大型床弩,射程可達千碼之外。


    不過後來因為火炮的普及,而床弩一次就需要耗費數十人全力才能拉開,所以逐漸被淘汰。


    歐格登愁眉說道:“沒想到他們還沒拋棄這種落後的武器,現在看來倒是有些麻煩。”


    倒是布萊茲忽然不急了,衝他神秘一笑:“不要忘了,盯上明朝這塊肥肉的可不知我們。不能光讓我們出力,盟友白得好處吧。嘿嘿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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