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蘇雲卿的身份地位來說,她的身後事必然辦的極大,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有人想要借此達到一些目的,又或者趁此機會表現一番。


    賈詡一如既往的低調,或者說在蘇雲卿死後他更加低調了,甚至他低調的叫人看不出其實他也是封了爵位的,更是如今大漢的丞相。


    當然,賈詡一直都很低調,娶妻很低調,成親很低調,就連兒女們的婚事都很低調。


    因此在蘇雲卿的靈堂上,賈詡依舊很低調。


    可賈詡的表現也同樣冷漠,從頭到尾賈詡一直隻是沉默,他基本不說話,也不見他神色哀戚,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他就那麽漠然的站在那裏冷眼旁觀,縱然禮節上做的十分到位叫人挑不出錯來,可賈詡的表現難免就讓人要說閑話。


    蘇雲卿畢竟是賈詡的舊主,無論兩人之後如何,但到底沒有徹底撕破臉,賈詡此時過於冷漠的表現隻叫人覺得此人太過心冷無情。


    可顯然,現任的武安王呂布並不覺得這是個問題,賈詡的表現沒叫向來衝動的呂布有絲毫的反應,他對賈詡表現了足夠的客氣。


    賈詡對呂布的反應也十分淡漠,當然,他更加不在意其他人的閑言碎語,他年紀雖然不小了,可耳不聾眼不花,人家說他什麽他都聽的清清楚楚。


    可那又如何呢?


    這輩子他確實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但這個‘別人’的範圍太小,也就那麽幾個,其中的一個已經不在了,那麽其他人說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


    賈詡隻想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若是能不負所托,他這輩子也就能夠安心閉眼了。


    看著對各路人馬應對的得當的呂布,賈詡心中歎了口氣,呂布是真的成熟了,他仿佛在蘇雲卿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迅速的成長起來,以前他對呂布做繼承人還懷有擔心,現在看來,呂布蔡琰夫妻二人其實很好,也不用他太過擔心了。


    事實上在賈詡看來,這場葬禮更像是鬧劇一般,每個人都在演戲,該哭的人很多都沒哭的多慘烈,反倒是那些不該哭的人卻哭的比父母去世還要悲痛。


    多好笑的事情?


    當然,凡是都有例外。


    比如雙雙抱頭痛哭的……孫家兄妹兩==


    孫策和孫仁兄妹兩抱在一起,哭的比誰都慘,且這兄妹兩真是一個畫風,孫仁一個姑娘家哭起來不是嚶嚶嚶而是……


    “嗚哇——!!!”


    周圍的一眾人都看的嘴角直抽,倒是跟著曹操一起來的曹植,他去孫家小妹身邊晃了兩圈,然後幹脆的一掐自己的大腿……


    “嗚哇——!!!!”


    曹操:“……”


    這兒子多半是沒救了_(:3ゝ∠)_


    蘇雲卿的事情過後,該走回正軌的事情還得走回去,尤其是此時的並州並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在悲傷的氣氛裏。


    呂布和蔡琰迅速的平定了北方因為蘇雲卿的離世所帶來的動蕩不安,然後在第二年,統一天下的大戰正式拉開帷幕。


    南下這件被念叨了很久的事情終於成為了現實。


    這一戰剛開始打的很順,荊州揚州長江以北的地區在開戰後一個月的時間裏迅速落入呂布手中,可接下來卻遇到了難題。


    長江天險保護了劉琦和劉備,孫策等人的水軍固然訓練有素,但真要說水戰,其實大家都沒多少經驗,且雙方的水軍士卒並無決定性的巨大差距,於是在開戰頭一個月打的十分順利的呂布,在麵對長江的時候不得不暫時放緩了南下的步伐。


    劉琦和劉備已經沒有了退路,唯有死戰到底這一條路而已,因此這反倒是叫兩家都爆發出了巨大的戰鬥力。


    這一戰雙方靠著長江打了一年多,直到劉琦和劉備徹底撐不住了。


    畢竟經濟重心在北方,南方多貧瘠荒蠻之地,而戰爭又是個最燒錢的事情,此次呂布又是全力南下,可以說是豁出了老底去打,在帶著劉琦這個時不時拖後腿的豬隊友的情況下,劉備硬生生守長江守了一年半也是挺不容易的。


    可也僅限於這一年半了,一旦過了長江便再也沒有天險可以依靠,即便是呂布的北方士卒在過了江之後沒多久就因為種種原因爆發了一場大規模的瘟疫也沒改變這一點。


    事實上那並不能叫瘟疫,按照華佗張機兩人的說法,呂布的軍隊中大部分是北方人,就算是水軍訓練也多是在北方完成的,之後南下,原本靠著北方近點還好,可等到打過了長江逐漸深入南方,氣候水土等各種原因一起造成了士卒們大規模的生病。


    可這場病並沒有拖延呂布的步伐,有華佗張機這些年培養的學生在,這場看起來來勢洶洶的大病在短短三個月之內被解決。


    四個月之後,劉琦投降。


    又是三個月,劉備投降。


    至此,分裂多年的大漢再次統一。


    呂布最終平定整個天下,這實在是一件大喜事,可晉陽皇宮裏的劉協卻笑不出來。


    “丞相,朕,朕該怎麽辦?”


    呂布攜大勝之勢歸來,他自然是要封賞的,可呂布已經封了王爵,再往上還能封什麽?


    可若是不封,這也說不過去吧?


    人家畢竟是把被老劉家自己折騰的分崩離析的國家重新統一,隻要劉協還是天子,他就必然要封賞有功之臣。


    賈詡連眼皮都沒動一下:“陛下可追封先武安王,已經死了的人,給怎樣的封賞都不必有什麽顧慮,至於說呂布……給封地就是了,如今武安王有二子一女,想來是願意為子女多留下一些封地的,之後陛下可多封賞有功之臣,功勞分開封,便也沒那麽大了。”


    說白了,呂布的功勞確實很大,但其他人就不大嗎?


    因此劉協大可以追封已故的蘇雲卿,反正不過是一個死人而已,封她做什麽都不用有顧慮,至於說呂布,孩子多了,以後要分的封地自然也就多了,想來拿點封地呂布也會很滿意的。


    再加上可以把一件事的功勞與其他人分攤一下嘛,這事若是呂布一個人做的,那麽獎賞自然就豐厚一點,若是十個人呢?就算呂布的獎賞還是占大頭,其他人也是能分去不少的。


    可劉協的憂慮並不為此減少:“此時呂布攜大勝歸來,他若是想做什麽,朕……”


    此時的呂布縱然是謀朝篡位也不是不能做的,即便名聲不好,但隻要改朝換代成功誰管那麽多?


    當年劉邦就一流氓混混呢,和項羽兩人互黑的時候其實形象都不咋地,可現在呢?天下就是老劉家的,人家一說起來,就說高祖皇帝如何如何,誰說那個姓劉的小混混如何如何了?


    再說了,真要改朝換代成功,史書上改改說法,輿論上再造點勢,其實要不了多少年這事就過去了。


    賈詡卻說道:“陛下不必擔憂,正是因為這個,所以呂布才要對您更加恭謹。”


    這種擔憂不僅僅是劉協有,其他人也會有,甚至包括呂布集團的內部也會有,比如說典型的荀彧,如今他還是政治一把手,可若是呂布敢明目張膽的玩篡位,荀彧第一個就得和呂布撕了。


    在賈詡看來,荀彧能夠容忍呂布做個權臣,但卻絕不可能容忍呂布自己取而代之。


    而呂布手下這樣的人還為數不少。


    在解決掉這個問題之前,呂布是不可能表露出絲毫的不臣之心的。


    呂布整頓內部需要時間,這也給了劉協機會,呂布拋棄的棄子是完全可以為劉協所用的。


    果然,呂布回來之後劉協大加封賞,呂布卻表現的十分恭敬謙卑,對劉協的表麵功夫那是做了十成十的。


    而一向低調的賈詡這時候卻是真的忙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等賈詡再次安定下來了,但實際上誰都知道他沒有真的就消停了。


    賈詡安靜下去了,但司馬懿卻還在活動呢。


    誰不知道司馬懿是賈詡的人?甚至從某種程度來說他還代表了賈詡。


    因此這件事情一點都不值得高興。


    確實是不值得高興的,至少呂布半點不高興,他回到並州之後賈詡就給了他一份相當長的名單,這名單顯然是賈詡下一步要對付的人,按照賈詡的說法,此時也到了該清掃道路的時候了。


    可看著賈詡這份長長的名單,無論是呂布還是蔡琰都沉默了很久。


    隻看這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就是荀彧就能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麽了?


    做還是不做?


    呂布和蔡琰為此猶豫了很久,可最後還是隻能下定決心去做。


    走到了這一步,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如果他們不去爭那個位置,那麽早晚死的會是他們自己,同時也包括那些一直追隨他們的人。


    可就算要做,呂布也對賈詡提出了要求。


    不能傷及性命家人。


    官位爵位沒了也就算了,但若是傷及性命,這種事就是死呂布也是不能做的。


    賈詡聞言卻笑了:“自然不會有這種事,我啊,可不想死後無顏麵對先主。”


    可賈詡心中卻不由的苦笑,按照他的做法,就算不傷及性命,恐怕蘇雲卿也是不會高興的。


    她不會責怪賈詡,因為她知道賈詡隻是做了應該做也必須做的事情,但心中難過卻是一定的。


    所以,能保一個保一個,能不傷及性命便不要傷及性命。


    賈詡可不想臨到死了,甚至死後都無顏去見蘇雲卿啊。


    可賈詡的話卻沒叫呂布的心情好多少,蔡琰也同樣皺著眉頭一臉的擔憂:“丞相的身體……”


    從半年前便傳出賈詡身體不好的消息來了,而如今看來賈詡的身體也是真的不好了,他頭上的白發比之前幾年冒出來的都要多,甚至基本已經看不到幾根黑發了,臉上的皺紋多了,身形也佝僂起來了。


    可賈詡自己似乎並不在意:“人老了總會走到這一步的。”


    他其實沒比蘇雲卿小多少,又實在是操勞太多,年紀大了問題多點都很正常。


    若非如此他絕不會那麽快的把司馬懿推出來,按照賈詡的想法,司馬懿是留到最後才發揮作用的,但他現在已經不得不提前讓司馬懿出現在前台了。


    賈詡雖然低調,大部分時候也很惜命,但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他並不是一個怕死的人。


    “我啊,並不想要辜負誰的期望,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這話叫呂布和蔡琰都沉默了,他們原本還想要勸說賈詡不要太過操勞,可此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呂布沉默了半晌也隻好說了一句:“母親也會希望您保重身體的。”


    “……我知道。”


    他甚至知道,如果蘇雲卿還活著,看著他這麽折騰自己,恐怕是恨不得要揍他一拳的。


    ……唔,說起來,他還真的被蘇雲卿揍過。


    如今想來,他倒是希望能再被揍一次呢?


    可惜,物是人非。


    賈詡如今所求的事情不過一件,隻求,不負所托。


    呂布和賈詡的這次談話之後,朝堂上的局勢果然就開始變了,有人被撤換,又人告老回家,有人調職離開,也有新的人不斷補充上來。


    劉協心中倒是高興的,他看著不少蘇雲卿曾經倚重的手下,如今呂布手下的重臣遭到撤換,自覺是大大的打擊了呂布的勢力,因此對賈詡越發尊重和言聽計從起來。


    可劉協的高興並沒有能持續多久。


    賈詡終究還是沒撐住,在劉協覺得即將大權在握的時候賈詡徹底病倒了,隻能在家養病。


    賈詡的身體不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也一直有張機負責調理治療,張機顯然不是庸醫,如今賈詡突然病重到不能理事,顯然是真的沒救了。


    劉協幾乎是立刻有了行動,賈詡不能理事自然不能再繼續擔任丞相,那麽下一任丞相的人選就成了比賈詡的病情更加牽動人心的事情。


    可最後的人選卻叫任何人都沒有想到,丞相的位置,最終落到了司馬懿的手裏。


    此時的司馬懿還太過年輕,至少作為丞相來說無論是資曆還是名望他都是不夠的,因此司馬懿就任丞相並不是一路順遂。


    可司馬懿倒不愧是賈詡一手教出來的,他剛上位便展現了過人的才能心計與手段,甚至還不到兩個月,朝野內外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對司馬懿就任丞相說出任何話來了。


    司馬懿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輕鬆,此時他正站在賈詡的床榻前,任由賈詡死死的抓著他的手腕。


    賈詡的力氣很大,抓的司馬懿隱隱作痛,司馬懿甚至不知道他那已經如此瘦弱佝僂的身體裏是如何爆發出這樣巨大的能量的,賈詡卻看著司馬懿並不說話,但司馬懿已經知道了賈詡想要表達的意思。


    “我知道,請您安心,我會做到的。”


    這話叫賈詡手上的力氣頓時就是一鬆。


    司馬懿卻沒有把手收回來:“等到了那一天,我會親自告訴您這個消息……”


    司馬懿後麵的話賈詡已經聽不到了,他仿佛再次看見了先主。


    這是時候的賈詡卻笑了出來。


    我們啊,誰也不要說誰失信於人了……


    因為我們,都沒有做到自己承諾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會生氣,但你會不會因此嘲笑我?


    賈詡的思緒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個時候他被呂布從劫匪手裏救出來,然後拎在手上,說實在話,那可真不是什麽愉快的感受……


    【你是丁刺史的侄子?你叫什麽?】


    【可我怎麽沒聽丁刺史提起過,他還有你這麽大的一個侄子呢?】


    【想好了再回答我,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那時候自己是怎麽回答的?


    【在下姓賈名詡字文和,乃輕騎將軍賈龔之子。】


    然後,他就真的掉進坑了,還真的就被坑了一輩子。


    【我信你,隻信你,你說什麽我都信!】


    其實,也不算是坑吧?至少他自己坐在坑底甘之如飴,半點沒想著要出去。


    【呐,文和你是不是感動哭了?】


    是啊,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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