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玠原本以為他這樣的人死後是要下地獄的,但卻沒有想到自己再次睜開眼睛,卻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他回到了過去。


    毛玠知道他最後的選擇一定會讓蘇雲卿難過,他會讓很多人難過,但他依舊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當做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罷,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以後的事情。


    他並非第一次想到死亡,事實上這一點他一早就想過,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死。


    曹操交給他的事情他沒有完成,他不能辜負曹操對他得期望與信任,而之後,他不能辜負蘇雲卿,主公交給他的事情他還沒有做完不是嗎?


    而當他做完一切,他知道時候到了。


    也許蘇雲卿會為他難過,但蘇雲卿的手下並不缺少智謀之士,即便少了他也會有其他很多很多人願意為她做事。


    毛玠知道這是他自己自私的選擇,其實如果可以,他能夠選擇生,但他沒有。


    他以死亡作為終結,結束了自己所有的痛苦與自責,然後把這一切都留給了蘇雲卿。


    看,就連到了這種時候他都在辜負主公對他的好意。


    所以說,他這樣的人,怎麽配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呢?


    如果真的有地獄的話,毛玠覺得他是願意去的,並且毫無怨言。


    他已經壞透了,不是嗎?


    屋外明媚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戶透進來,照射出了一道金色的光柱,毛玠盯著看了好久,最後還是起身關上了窗戶。


    他怎麽可以繼續活著呢?


    當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重回到過去,這就是毛玠的所有想法。


    毛玠原本覺得,如果可以的話,無論是誰都好,讓他隻輔佐一人,從一而終就是他最大的願望了。


    可到了現在,毛玠卻發現他依舊是那個隻能以死亡來逃避的懦夫,他無法選擇蘇雲卿與曹操中的任何一個。


    所有人都厚待他,所有人都待他極好,但他也同樣辜負了所有人。


    這樣的他怎麽有資格再次站到他們的麵前去,然後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活著呢?


    但除了曹操和蘇雲卿,他也不想再選擇任何人。


    不會有更好的選擇了。


    毛玠閉上眼睛,他想,就這樣歸隱直到終老似乎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至少對他而言,他無法選擇,這樣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待著似乎也不錯。


    無論是曹操還是蘇雲卿,他們之間的事情並不需要他參與。


    年輕的時候,他壯誌淩雲滿腔豪情,他看到了這個王朝的腐朽,看到了大廈將傾的悲哀,他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去改變,他想要匡扶天下,想要建功立業。


    現在,他隻想安然度過這一生。


    並非沒有想過再次選擇死亡,可毛玠發現在死過一次之後,他似乎連死亡的勇氣都沒有了。


    那樣黑暗無聲的世界,他不想再麵對。


    他既然再次見到了光明,就想一直看下去,他想看見蘇雲卿,想看見曹操,想要見證他們的一切,他無法割舍,更舍不得再次選擇死亡。


    所以說,毛玠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個懦夫,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嗎?


    毛玠很快說服了家人,獨自搬去了山中隱居,自己在山間蓋起了簡單的草廬,在不遠的地方種植瓜果蔬菜,養一條狗,幾隻雞,偶爾回到市集之中補充一些生活必須的物品,然後聽人議論最近天下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平時每日除了耕作,閑暇之時便看看書彈彈琴,這就是他的全部生活。


    毛玠原本以為他可以一直這麽安靜下去,直到生命結束。


    可當他得到曹操入主兗州,但手下無錢無糧更無人,而兗州又有黃巾作亂,此時處境十分艱難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


    曹操目前所麵對的情況,在他前世的時候已經經曆過,而無論是在蘇雲卿那裏還是在曹操自己那裏,他們最後也都解決了問題。


    甚至做的十分出色。


    毛玠本不想管,可他早期就是在這個時候去投奔曹操的,也是他給曹操出了不少主意,此時心中不免就有些擔心。


    郭嘉的身體還好嗎?荀彧一個人能夠撐得住嗎?其他人能夠幫助他度過難關嗎?


    他心中的問題太多太多。


    然後在下個月去市集的時候卻又聽說,曹操的日子越發艱難,幾乎到了過不下去的程度,毛玠知道,他無法坐視。


    他不能因為自己讓曹操在這條道路剛開始的時候就走不下去。


    回到草廬之中,毛玠終究還是提起了筆。


    沒幾日,曹操便收到了有人匿名送來的上書,上麵針對他目前的情況寫了詳細的策略,甚至還為他大致規劃了接下來的幾步路該怎麽走。


    曹操越看眼睛越亮,最後抓著那送信的人問道:“寫這東西的人在哪裏?快帶我去見他!”


    哪知道那人直搖頭:“不知道啊,那人早走了,隻是說我若是把這個給大人送來,大人便會賞我十兩銀子。”


    對於他這樣的門衛來說,十兩銀子真不算少數了。


    曹操當即讓人取了銀子來給他,之後自己卻一路抱著那絹帛跑去找荀彧了。


    當毛玠發現兗州正在一步步的推行的給曹操的政策的時候,他終於安了心。


    曹操確實不是一般人,這種被神秘人送上門的東西,在看準之後他也敢毫不猶豫的用,隻這一點就超過很多人了。


    毛玠想了想又回去收拾行李,他在兗州已經停留了很多年,大概是尋常人家所能聽說的消息有限,他一直沒有得到蘇雲卿的消息。


    考慮到交通的閉塞以及傳遞消息的艱難,毛玠倒是沒有對此表達什麽意外。


    隻不過消息傳不過來的話,他還可以親自去一趟。


    雖然眼看著天氣漸漸轉涼,恐怕他趕到並州已經是冬天了,但毛玠並不介意。


    或許對於其他兗州人來說,冬天的並州是個非常不舒適的地方,但對於毛玠而言,他早已習慣了那寒冷的冬日,以及隻要下起來便仿佛能將天地埋沒的大雪。


    毛玠到達並州的時候果然已經到了初雪剛落的時候,他沒有去晉陽,反而是在上郡的襄垣一帶便停了下來。


    他隻是想要得知一些蘇雲卿的消息,並無麵目去晉陽見她。


    可當毛玠在襄垣住了幾日之後卻發現了不對勁,大家談論的人很多,但卻從來都沒有並州牧蘇雲卿的名號。


    毛玠急急忙忙的仔細打聽,這時候才發現,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一個叫蘇雲卿的女人,猛將呂布雖然存在,但並州卻並不屬於呂布,他更是聽說刺史丁原死後呂布曾經投靠了董卓。


    ——這怎麽可能?!


    毛玠根本無法相信更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既然所有人的存在的話,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少了那個他最想見又最不敢見的人?


    他不信邪的在天氣稍好一些的時候親自去了晉陽,讓毛玠失望的是,這裏果然沒有任何蘇雲卿的消息。


    可他依舊不死心,毛玠依稀想起當年曾說過蘇雲卿是朔方人氏,他便又急急忙忙的趕去朔方,但依舊沒有得到自己期望中的答案。


    毛玠愣愣的看著窗外的大雪,他不知道是為什麽。


    難道這就是對他的懲罰嗎?


    他知道一切,卻永遠也無法見到那個人,甚至連暗中對她說一句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這就是懲罰的話……毛玠苦笑,他承認,這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了。


    這懲罰不施加於*,卻比刀劍之傷更讓他疼痛。


    當毛玠再次回到兗州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夏日末尾了,秋日的涼爽早早的透了出來。


    他回到自己居住的草廬,卻意外發現他離開了那麽久,草廬卻一切如故,哪怕是他書房的竹簡上都沒落下半粒灰塵,一切都如同他剛剛離開一樣。


    走進廚房,甚至能夠在米缸裏發現新鮮的米麵。


    難道是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這草廬意外的被其他人入住了?


    毛玠這麽想著,卻直到晚間也沒見到任何一個人。


    毛玠皺起眉頭,他四下仔細探查一番,最後還是否定了有其他人入住的猜測。


    這裏的一切都如同他離開時一般,甚至就連那半卷離開時忘記收起,因而半攤開在窗邊榻上的鄭玄文章都一如當時。


    毛玠最後還是在這裏住了下來,不管這一切到底是誰做的,至少對方於他確實沒有惡意,甚至是滿懷著善意的。


    毛玠一連在這裏住了六天,直到第七天才終於見到了來人,可見到那人的瞬間他就愣住了,直到對方走到他麵前,他都不能再有任何動作。


    曹操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對毛玠一拜:“操多謝先生助我度過難關,若非先生,曹操恐怕早就餓死在兗州了。”


    毛玠直到此時才反應過來,他強作鎮定的請曹操坐下,然後才問道:“曹公是怎麽找到我的?”


    曹操笑:“我去年便找到你了,可惜先生一直不在,原先我還日日都來,可先生大概是出了遠門,我一直等不到先生,但十天半月的,我總要再來看看,隻盼望先生哪日回來了,我能與先生相談。”


    毛玠看著曹操沒說話,曹操卻站起身,再次對他一拜。


    “曹某此來,正是想請先生出山助我,先生大才,又怎能埋沒於山林田畝之中呢?”


    毛玠看著曹操:“你連我的名字也不問麽?”


    “我隻求先生答應我,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毛玠看著曹操,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唯願來生,得明主一人,從一而終,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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