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


    一條山間溪澗,流水潺潺,映照著漫天銀輝,天地一色。


    此時秦川已經抱著上官瑤,疾行了數裏之遠,憑著自己的預料,短時間內黑袍人應該不會追來了。


    將上官瑤放在溪邊岩石上坐下,隨即秦川立於一側。


    二人沉默無語。


    “我是修習了魔道。”


    良久之後,秦川方才開口說了一句。


    外麵的中原比這伏羲山險惡百倍千倍,自己一心前去尋找紫涵,料定終有一日會暴露身兼仙魔兩道的秘密。也想過那時,該如何麵對淩雲閣的葉秋奇與上官瑤二人。可是,此時麵對著上官瑤,卻感覺難以開口。


    上官瑤仍是沒有答話,繼續看著秦川。


    “是在一年前濟雲觀,我第一次遭遇鬼魅人的時候開始的。那人有多強你也知道,我沒有選擇,若不依靠魔道,我唯有一死。”


    說著,秦川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死也不可怕,但我心中還有牽絆,不想這般早早地離去。那日我遇到一位前輩,他說仙魔之道,都是道。我雖修習了魔道,卻行仙道之為,所以問心無愧。”


    “我隻問你與暗黑門是何關係?”


    聽得秦川的述說,上官瑤心中不知是何想法。忽而,便是昂起頭來問了一句。她愈顯蒼白的臉頰,月色之下,仿佛更加的憔悴。


    聞言,秦川怔了一下,最終,隻說出了四個字:


    “勢不兩立!”


    暗黑門前番迫害紫涵,此時又欲謀害自己的師門,更是數次想要置自己於死地。不論是前世血債,還是今生恩怨,自己與暗黑門,已是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了。勢不兩立,確實如此。


    一抹悵然,不知何時浮上了他的眉梢。


    秦川這般肯定的回答,讓上官瑤原本懸起的心緩緩落了下來。她自然願意相信秦川,幾番生死之間的遭遇,若是秦川是魔教的奸細,又如何會與自己走到今日。他們曆經種種劫難,早已心心相印。


    見得此時秦川的落寞,上官瑤也沒有再追問下去。隻要彼此信任,她便也覺得足夠了。更是忽然覺得,那句話,似乎有著幾分道理:


    仙道魔道,皆為道。


    這一年中,也許秦川吃過許多難以想象的苦吧。


    上官瑤的心一下軟了下來。秦川除了偶爾與葉秋奇嬉皮調笑之外,一向不與他人交際,更不可能向任何人吐露心聲,如此的自閉。也許,便是這身懷魔道的困擾,讓他不得不隱藏得這般深吧。


    “那夜我在紫城外遇到的,是不是你?”


    對於秦川如何修得魔道,上官瑤也不想問了。秦川身懷如此多的異寶奇術,想必便是從師父也曾對自己提起過的那個神秘道人學來。隻是,這件困擾了自己一年有餘的事,必須要問個明白。


    “是。”


    秦川重重地應了一聲,心中有些泛疼,卻又有幾分釋懷後的輕鬆。隨後,他轉過了身去,繼續道,“你若想稟告給師父便隨你吧,等我們安全之後,我就到中原去找紫涵,如若再見……”


    “再見……”


    說著,便不忍再繼續說下去。


    伏羲門立魔道為第一大敵,自己秘密敗露,如果再次遇到,想必,便是刀兵相向,生死相殘了吧……


    “她對你很重要嗎?”


    然而上官瑤並未做出答複,而是這般似有急切地問了一句。原本正欲交還給秦川的那個靜氣丹玉瓶,也是轉而緊握於手心,掖在了身後。


    “你有過一生牽絆之人嗎?”


    秦川反問了一句,卻也未回過身來。似乎,突然發現,自己牽絆之人,已經不知從何時開始,不止隻有紫涵一個了。


    沉默。


    上官瑤沒有言語,而是悄悄地,將手中的那個玉瓶,再度藏在了懷中。她知道,秦川心中打定的事,不會變的,不會變的……


    “咳…咳……”


    突然,上官瑤心中一抹消極的情緒流入心神,原本就已精元大損的身體更顯虛弱,一時忍不住,咳嗽了出來。


    “怎麽樣了?”


    秦川隨即迅速轉過來坐在上官瑤身旁,攬住她的嬌軀。一隻手伸出,探在了上官瑤的手腕上。卻是察覺到脈搏越來越弱,軀體之內精元損失過半,青陀羅的毒性,已經徹底的爆發了。


    此時的上官瑤,心神交瘁,軀體無力,任由秦川環手抱著。白皙的俏臉上,有些莫名的淺笑,她輕微的呼吸聲,時有時無。


    “何苦這般呢。”


    歎了一聲,秦川緊緊地擁住上官瑤,心中更是一陣絞痛,“你堅持住,我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


    急切地叮囑著,秦川迅速凝神保持鎮靜,冥思苦想。


    青陀羅之毒理,乃是融入丹田之中,以真元為觸媒,便能迅速順從著真元的流轉,擴散到全身經脈之中,進而迅速煉解精元,溶血化精。如此,那解毒之法便應該是,應該是……哪有什麽解毒之法!


    若是這般輕易便被自己想到,又怎會是天下第一奇毒。


    一陣煩躁,瞬間襲入秦川的心神。解毒不成,那便隻有再想抑毒之法,青陀羅溶血化精,那便以活血生元來壓製毒性,活血生元……


    活血生元?


    突然,秦川猛地昂起頭來,神色一閃,曾經濟雲觀的明長老,不正是需要自己煉製活血生元的丹藥,此時自己的身上,不正是有著兩粒麽?


    九花玉露丹!


    “有了,有了。”


    秦川忽而呼出聲來,不由將上官瑤擁得更緊,從未這般的激奮。此時的上官瑤已經陷入昏迷,口中喃喃自語,也不知是否聽見了秦川所言。


    而秦川也顧不得許多,取出一粒九花玉露丹送入她的唇中。雖然不知九花玉露丹究竟有何別的療效,自己以前專門查過也查不出結果。但此時,隻要能夠活血生元,便足夠了。


    繼續擁著懷中溫軟的嬌軀,靜靜地,彼此感受著對方的心跳。秦川原本不安的心,隻一瞬間,竟是平靜了下來。


    後半夜,伏羲山中,天際蒼茫,寂寥無聲。


    月色,仿佛變得美妙了幾分。


    ……


    夜,很漫長。


    可又有一種錯覺,似乎,十分的短暫。


    天邊亮起曙光,漸漸驅散了漆黑的夜色,變得朦朦朧朧起來。秦川依舊擁著上官瑤,輕輕地,仿佛害怕驚醒了懷中的她。同時,心神凝聚,警惕著四周的一切變動,鳥鳴蟲翕,盡數收入了耳中。


    薄薄的晨光,傾灑在二人的身上,顯得幾分迷離。


    一夜過去,上官瑤已經恢複了許多,精元得到補充,氣息逐漸平穩,凝脂一般的臉上,也緩緩恢複了血色。九花玉露丹的功效,竟是如此神奇,不過青陀羅之毒是否得到緩解,卻隻有上官瑤自己才知道了。


    至於秦川自己。


    他也不知接下來應該如何,自己封住了丹田,並未觸發青陀羅之毒,精元未損,即使服下九花玉露丹,想來也不會有什麽效果。


    萬一黑袍人再來,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上官瑤。”


    看了懷中的上官瑤一眼,在心中輕喚了一聲,隨即淺淺地笑了起來。秦川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個女子,不惜舍棄生命,隻為救下自己。


    “簌……”


    突然,數裏之外一陣草木攢動的聲音,落入了秦川的耳中。


    靈識急速擴散而開,感應空氣之中傳來的真元之氣,忽然,秦川似有不舍地放開了上官瑤,神色凝重,立起了身來。


    暗黑門人。


    而且,至少有百人之眾!


    “咻!”


    一道人影疾至,黑袍蒙紗,正是那暗黑門的奸細。不過,他並未對秦川言語,而是顧自道了一聲,“羅旗主,在下所言之人,便是這個小子了。”


    隨即,一抹血紅之光,飛馳而來,落於黑袍人的身側。


    卻是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氣息強盛,麵目奸邪,雖是一身金黃色的短袍,但那胸襟之上的血紅標識,卻仍然十分的顯眼。一隻展翼騰飛的蝙蝠,栩栩如生,雙目殘戾,赤紅的翼膜翅羽,散發著悚人的氣息。


    暗黑門銳金旗主,羅刹。


    “一個乳臭未幹的毛孩,會懂得我聖教心魔之道?”


    尖銳的嗓音,從他口中傳出,似是對黑袍人的質疑。隻是,他的一雙眼眸,仍是緊緊地盯在秦川身上。


    “……”


    秦川不由喉頸微蠕,麵色低沉。


    這羅刹,乃是暗黑門五行旗主之一,位列尊使階別的人物,實力強勁。且不說自己此時無法運功,縱是不顧青陀羅之毒,仙魔兩道並施,怕也未必是其對手。


    這個家夥,竟也來伏羲山了嗎?


    “鐺!”


    突然,一句破鞘而出的劍鳴之聲,在這片空間之內劃過,濃鬱的道法氣息,頃刻間從身後蔓延開來,緊接著一把青色劍影在秦川一側插落而下,靈虛劍勢微弱而又玄妙的光芒,頓時漫射而起,籠罩了秦川。


    秦川猛然回頭。


    隻見上官瑤不知何時便已醒來,此刻巍然而立,雙手結印,周身紫青之色真元匯聚而起,其中氣勢,竟是比此前還要強上幾分。


    難道,九花玉露丹?


    “你莫要運功。”


    上官瑤淡淡地囑咐了一聲,便是眉目微揚,一抹淩厲之色流溢而出,臉上氣色雖還不是最佳,但顯然已經不受青陀羅的影響了。


    “這個女娃兒又是怎麽回事?”


    羅刹忽而向著黑袍人問道,語氣之中,倒也有幾分嗤笑,“伏羲門人,竟也會與修習了我魔道之法的人,同流合汙麽?”


    聞言,黑袍人也因為羅刹這句調侃,正欲笑出聲來,猛然之間,卻是大驚失色,身形急閃,竟是逃將似的遁離而去。


    “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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