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神俱滅,精元盡失。無救。”


    無救!


    寥寥的幾句診斷,宛若一聲驚雷,灌入秦川的耳中。恍惚之間,秦川竟有幾分失神,呆呆地立於原地,許久也未曾言語。


    自己不惜一切,將葉秋奇帶來了無量天,讓這幾乎是世間修為最高、見識最廣的人來看。可,結果,卻還是無力回天麽?自己,難道就這般眼睜睜地看著,最好的知己,就這般了絕人世,徹底撒手而去麽?


    “……”


    頓時,秦川隻覺一陣癱軟,險些跌倒下去。


    此刻的葉秋奇,元神早已煙消雲散,留下的一副身軀,也早已損盡了氣血精元。若非同樣經過了鍛體,恐怕,他連這一副身軀都不會留下。


    可想而知,半月預謀之下本可以殲盡所有正道中人的破魔大陣,又豈是區區一個擁有了軒轅氏血脈的葉秋奇能夠抵擋得了的?也許,在他下了決心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他此刻的結局。


    ……人神俱滅!


    這些,秦川都明白。


    可是,又如何能夠甘心?!


    “我師父呢?”


    良久,秦川撐起身來,看著前方的南柯宗主,冷冷地問道。因為此刻心中悲痛的情緒,竟也絲毫沒有顧得禮數,有些怒意浮上眉梢。


    聞言,南柯歎了一聲:


    “無塵子近日在外遊曆,無暇顧及中原之變。”


    “可他卻連我這個弟子,也不管了嗎?”


    “你不明白,有些事,比這中原所謂正邪之間的紛亂還要重要!他並非不管你,相反,他對這天下的大勢,遠比對你還要關心。”


    “能有何事,比這天下人的死活重要?!”


    秦川怒叱一聲,不覺之間,竟未曾發覺自己動了如此大的怒氣。


    昔日一道長空令,中原風雲劇變,天下朝夕存亡。阿羅回了西疆,自己本以為,師尊無塵子會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以為在危急之時,他總會像以前一般及時的出現。卻未曾料到,直到葉秋奇死了,他也沒有露過一麵。


    甚至自己數番聯係於他,也未得絲毫回應。


    即使心中知曉不該怪罪於師尊,但,總有無比的絞痛,壓抑在心間。


    “唉……”


    過了許久,南柯終是再度長歎了一聲,卻也對此刻無塵子的行蹤隻字不提。隻如長輩一般探出手,撫上秦川的肩頭,聊以安慰。


    秦川沒有避讓。


    唯有苦著臉,看著那石榻上安安靜靜的葉秋奇。


    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


    無量天。


    浮雲飛鳥,滄海碧波。


    秦川獨自坐在某處山巔,看著眼前的虛無之景,怔怔出神。


    他想到的,是安陽城落霞山莊中盼夫歸來的蘇小妍。當初阿羅葉遠歸西疆之時,秦川心中想到的,是假若自己在中原出了意外,該如何麵對她?


    卻沒想到,害怕的,還是來了。


    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將要麵對的,是蘇小妍。


    待自己帶著葉秋奇的屍骨回家,那時,該如何麵對小妍?當初年少時一起許下同生共死的誓言,此刻,又該與誰去訴說。


    秦川突然有些後悔。


    這是這一世中,唯一一件感到懊悔之事:


    若是那夜沒有因為好奇趕去了孔陵,是不是,就可以換回葉秋奇的性命?若是可以回到過去重新選擇,自己,絕不會有半分遲疑!


    可,如何回去呢?


    “……”


    秦川麵色一苦,絞心的疼。


    “他或許還有救。”


    “!”


    突然,身後傳來南柯宗主淡淡的話語,秦川猛然眸中一亮,頓時躍起身來。卻見南柯負手而立,竟不知何時就立在了自己的身後,麵上也無絲毫的悅容,不知是因為此刻秦川的悵然而感染,還有另有擔憂。


    似乎,她原本並不想告知秦川。


    “刀山火海,我也要將他救回來!”


    秦川堅定道,一對拳頭,緊緊地拽著。


    ……


    “他的這幅身軀,凝煉之時,精妙不亞於當初的你。故此骨骼脈絡之間,尚有元神感應存留,這也便是軀殼未曾腐朽的緣故。若能尋到另一件蘊藏元神的東西,或許便能將元神激發出來,重塑於他,使之得以重生”


    殿中,南柯看著葉秋奇的遺軀,對身旁的秦川說道。


    “何物?”


    “血。”


    “?”


    見得秦川不解之色,南柯忽然莫名搖了搖頭。仿佛,是經過無比慎重的思量過來,才決定將這個發現告知於秦川的。


    此時的葉秋奇,固然氣血盡失。


    可那是上古軒轅氏的血脈,又有誰,會舍得任其白白消弭?


    “半月,抽走了他的血脈!”


    沉思良久,終於,南柯無比凝重地告訴了秦川這個消息。隨後,她看著秦川麵容上陰晴不定的變化,心中,卻又莫名歎了口氣。


    ……她猜到了,秦川的打算。


    “我知道了。”


    秦川道了一聲,這一瞬間,語氣竟是如此的平淡。


    南柯宗主如何知曉半月取走了葉秋奇的血脈,秦川並不知曉,但也不必去猜測,順此一想,自然也能知曉是這般結果。玄天玉簡自古以來便被定為魔道天敵,即使半月不一定如君魔炎一般加之利用,但也絕不會置之不顧。


    當然,秦川肯定,半月也絕不會將其銷毀。


    因為,他在等自己。


    “呼……”


    一聲輕舒,秦川莫名笑了一笑。看了榻上無比安詳的葉秋奇的一眼,隨後將目光,投向了殿外蒼茫的天際。那,一朵朵的浮雲。


    這時,心中下了一個無比重要的決定。


    ……


    京州城。


    落日峽中原正道遭遇慘變,數日之間,已經傳遍了整個修真一界,就連俗世之間,也有些許類似的謠言,有些惶惶不安的氣氛。


    是日。


    儒園門戶緊閉,往日學府也盡數關閉,不知在閉門修整什麽。


    城中的其餘名門世家,也鮮有外出,更傳不出絲毫的消息,如同一夜之間陷入了沉寂一般。如此,致使城中居民,隱有一些不詳的謠傳。


    略有知情者,更是惶恐。


    一想便知,若是那日的交戰正道宗門大獲全勝,恐怕早已弄得城中沸沸揚揚,歌舞升平數日不絕。反倒是這般,誰都能猜出個端倪。


    蘇府。


    自從葉秋奇領著葉家來京州參加盟會,蘇小妍便忍不住冷清,懷著身孕回到了娘家小住。一來有了身孕,親自來給家裏報報喜;二來,這京州消息靈通,也好順道打聽打聽夫君葉秋奇的事跡,如此,才能心安。


    此刻,蘇小妍便從街道之上,緩緩走回府邸。


    她懷孕時間也不長,又是修真之士,自還沒有那般孱弱。如今沒有葉秋奇管嘴,更是幾分肆意,趁著閑適的午後,出來逛了回街。


    不過,這一日下來,卻似乎有些愁緒。


    總能聽到一些謠言,帶給她十分不安的感覺。


    “哎?秦川?!”


    突然,蘇小妍稍一昂頭,竟是見得許久不見的秦川,此刻佇立在蘇府大門之外,仿佛踟躕著是否要進門叨擾。隨即,蘇小妍開懷一笑,隻以為是秦川害羞猶豫是否敲門,便是打上一聲招呼,向著秦川迎了上去。


    “……小妍!”


    見狀,秦川稍一怔神,隨之微微笑了一笑。


    “你怎來了?快,快到家裏坐!”


    蘇小妍頓時笑逐顏開,急忙推開了府門,將秦川領進府中。她與秦川本是熟識,她蘇家更與秦川一家關係不淺,此時自是歡喜得緊。


    進得門去,當即高聲喚起蘇父長輩二人。


    “……”


    然而,她瞧不見的是,身後看著她的秦川,眉間莫名浮上幾分苦楚。


    ……


    夜。


    蘇府家宴。


    “秦小侄方才去了半月不到,小小這孩子便是總日念叨。說來你與阿羅也許久未一同來家中做客了,下回可記得將阿羅也一起帶來。”


    席間蘇權滿麵悅容,不住地與秦川對酒。


    上一次京州盟會,秦川雖也來了蘇府,但未遇得蘇權在家,隻與上官瑤帶著蘇小小遊玩了一回。這一次難得遇見秦川,蘇家一家人也是歡喜得緊,也不知從何時起,便把秦川一家,當做了一家人。


    如此,秦川自也是歡喜。


    回敬了一杯酒,秦川便道,也無隱瞞:


    “阿羅去了西疆養胎。這次來,是聽說小妍在家,特來看看。”


    “哦?”


    隨即,席中眾人皆是微微一驚,蘇權隨之立起身來,又與秦川對飲了一杯,“那要恭喜秦小侄了,待阿羅歸來,定要帶來我府中一聚。”


    “應該的。”


    秦川笑笑,“除此之外,便是與小妍說說葉秋奇那小子的近況。”


    “他怎麽了?”


    聽得秦川此言,蘇小妍忽然麵色一緊,直看著秦川。今日聽得的一些謠言,雖然有些空穴來風,沒有半分憑據,但無風不起浪,她也不得不開始擔心起葉秋奇來。也顧不得方才秦川帶來的喜訊,隻等著秦川的回答。


    “他……”


    秦川抿了抿唇,心歎一聲,卻是又飲了一杯:


    “近來中原變化,想必你們也知曉。他在忙其他事情,我前番恰巧遇得他,他便托我來與你知會一聲。待他忙完了事情,便立馬來與你妻兒團聚,最遲在誕下麟兒之前,他必會完好無缺地回家。”


    “真的麽?”


    “我秦川何時騙過小妍你?”


    秦川再度笑了一笑,卻不知,心中,已是滿腔苦水。


    “一定!”


    秦川如此承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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