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羅尼宮。


    地底石室,一聲聲戾笑不斷傳來。


    依舊是那一襲白衣,不過此刻的半月,早已是如若瘋狂,披頭散發,眸中映著無比血紅的光,更有血絲顯露無疑,深陷在他的一對瞳孔之中。


    ……成功了。


    很快就要成功了!


    石室中,半月更加猖戾地笑著,仿佛早已忘卻了一切。


    隻記得,當年望風亭中,全家慘死;隻記得,當年那一段淒慘的歲月,見慣了這世態的炎涼;隻記得,當年在老怪物培植之後的一次次打壓,那般的殘酷,那般的殘忍。他隻覺得,這個世道,不應該便是這樣。


    尊卑、貴賤、強弱,人不應該有這樣的區別。


    這樣的世道,將要由他來一手改變,一手創造那無上之道。


    可是,他迷失了。


    在不知不覺中,被那上古的八大邪器,迷失了他的初心。他愈加的相信,這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將會幫助他創造一切,創造那無上之道。


    他忘記了,他在中原的那些部署,早已被正道宗門徹底攻破;他忘記了,眼前的這些東西,強大的同時,也會給中原帶來毀滅;他忘記了,他要追尋的無上之道,絕對不應該是在毀滅後重生,絕對,不應該是這樣。


    可這一切,都在半月的狂笑之中……


    逐漸地,消失。


    ……


    漫天烏雲,黑壓壓的一片,覆在陀羅尼宮的上空。


    本是如此神聖的一個地方,陀羅尼明王聖母的光耀之地,卻在此時,宛若一個人間地獄。信徒們的屍體,橫遍了宮中的每一寸角落,帶著無比驚恐的神情,隨著體內修為的逐漸消失,一個個相繼丟失了性命,化成了亡魂。


    隱隱一股紅光,自宮中某處,直衝天穹。


    飄蕩在每一具屍體身上,將那修真之人的一切,盡數地吞噬,化為一股詭異的氣息,源源集中到那紅光之下。仿佛一股可怕的力量,正氤氳而生。


    眼前,一片蕭索。


    滿是淒涼!


    秦川立在某處宮殿上方,看著眼前的一切,卻是冰冷無情。


    他知道,半月觸發了那上古八大邪器的最終禁製,在將要帶來一場末日浩劫的同時,先在這陀羅尼宮中,上演了世間最淒慘的一幕。


    可,又與他何幹?


    一陣風拂過,吹起了秦川的發梢。


    卻見眨眼之間,秦川徹底消失了蹤影,不理會眼前的一幕,隻向著蠻荒的更深處,那傳說中的灼炎之地,繼續去追尋他需要的無源之火。


    繼續,卻追尋他即將破碎的夢。


    ……


    陀羅尼宮以西。


    依舊是一片茫茫的荒漠,草木無存。


    然而,比之東麵的沙漠,此處草木無存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愈加灼熱的空氣。這裏,腳下的黃沙,是無比的滾燙;空氣中,感受不到半分濕氣,隻有無盡的炙熱;也沒有半點風,甚至,那天空烈日,比之也早已不值一提。


    上古傳說,陀羅尼踏足蠻荒,眼見黃沙萬裏,萬物無存,乃誠心祈禱,使蠻荒大漠恢複了幾分生機。而所有的炙熱,便是被驅逐到了此處。


    這裏,乃是真正的人間禁地。


    不過,這一日,卻迎來了它自古以來的第一個訪客。


    “……”


    秦川方一踏足此地,便感覺如同處在火焰之中,若非以真元相製,怕是早已燃燒起來。如此,不由咬了咬牙,眉頭一皺。此處根本沒有水靈氣的存在,若這般僅以有限的真元與那火靈氣抗衡,怕也終有枯竭之時。


    其中艱險,比起之前的天柱,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地之間,隻見得充斥了熱氣,仿佛扭曲了空間,產生幾分飄渺之意。卻又見得,秦川強忍著焚體的灼燒,一步一步,向著更深處前行。


    額間汗水,滾滾而下。


    卻又在瞬息之間,化成了熱汽,繼而消散虛無。


    不時揚起的衣角,片刻之間,便被焚成了黑燼,裸露出來的皮膚之上,亦是一片通紅,直若滴出了血來。丹田之中,真元正在迅速地枯竭。


    “我便不信,這裏,會比得過那天柱!”


    秦川一句沉聲,又將元神散了出來,繼續抵禦著火氣的侵蝕。盡管如此,不知不覺中,眼角竟已是滴下了一滴血來,劃過臉頰,落在衣襟之上。


    那片紅楓,更加鮮豔。


    不知又艱難地前行了多久,周圍,已經滿是紅光。


    空氣之中,不時憑空燃起一團團火焰,這一回,已是徹底焚盡了秦川的一隻衣袖,焦灼的黑燼之下,露出鮮紅的血肉,鮮血淋漓。


    “哈哈。”


    然而,卻聽得秦川輕笑一聲。


    這,便是無源之火!


    世間萬物,唯有火種,方才有火源。縱是修真之人修得一手縱火之術,也僅僅隻是借火屬性靈氣,燃燒真元而得。而此時此刻,這灼炎之地的深處,濃鬱到了極致的火屬性靈氣,已然自行化成了火焰,成了真正的無源之火。


    秦川曆盡艱辛,終於,尋到了。


    尋到了!


    ……


    夜空,流星逝過。


    大漠深處,遍地的黃沙,在星月之下,顯得有些靜謐。


    不時風沙襲過,竟是有些徹骨之寒,與白日的燥熱截然相反。一座綠洲,鑲嵌在茫茫的沙漠之中,倒也不知是否有人居住,月夜下,顯得幾分孤獨。


    “咻!”


    突然,隻見一道疾光墜落而來。


    “嘭”的一聲,似乎有一人生生落在綠洲之上,倒地許久也未曾起來。月色朦朧,卻是見得,落下之人正是秦川。此刻的他,渾身上下多處焚毀,一隻手臂也是因為灼燒而浸滿了鮮血,氣喘籲籲,動也不動地臥在草地之上。


    一側清澈的湖中,映著皎月。


    風沙,不知何時止了下來,綠洲之中,更顯寂靜。


    在那灼炎之地,秦川幾乎耗盡了真元,元神也因此衰弱不堪,取得了無源之火後,便逃一般地疾飛出來。到了這處綠洲,終於徹底墜落了下來。


    可是,盡管如此疲憊,他的心中,卻是無比的興奮。


    無根之水、無源之火,自己都已取得了。


    很快,自己便能實現諾言,將慕紫涵從死亡中帶回來了。


    “呼……”


    倏爾,僅僅休息了半晌,秦川猛然坐立起來,早已按捺不住,隻待將那水火相融,煉成那味迷途丹。再如何疲累,卻又有何關係?


    想著,秦川當即盤膝而坐,凝神冥思。原本消弭的真元,又再度活躍起來,順著心神所指,不斷地運轉著。隻見他的前方,空間宛若一番顫動,利用突破絕塵悟得的天道之規,竟生生開辟出了一方小小的空間。


    雖比不得傳說中的大神通,但在這世間,怕已無幾人達到這般境界了。


    “嘭!”


    驟然,那空間之中無比濃鬱的火屬性靈氣,赫然爆裂而開,生出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短短一瞬,這綠洲之中,仿佛被照得一片通明。


    火不同於水,可無法用容器盛放,秦川百般思索,方才想到利用空間之術將其駐存的方法。隻見那方被自己禁錮的空間之內,躁動不安的火屬性靈氣,彼此碰撞交鋒,激出一團又一團的火焰,燃燒之聲,嘶嘶不絕。


    “水火相融……”


    一邊念著,秦川自懷中取出了那個玉瓶,笑意愈甚。


    但在短短的一瞬間,秦川的神情,忽然定格了下來。雖是嘴角微揚的那一個笑容,可是,渾身的氣息,竟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陰沉下來。


    一股魔氣,迸發而出。


    ……那瓶中,已經空了!


    在那灼炎之地,早已在灼熱的空氣之中,被生生蒸發而去,化成了虛無。自己辛辛苦苦攀那天柱,曆經艱辛取來的無根之水,就這般,沒了。


    沒了……


    “嘭!”


    突然,又是見得,那一方空間之內的火苗,在猛烈的燃燒一番後,也徹底地消弭而去。在這周圍其餘屬性的靈氣影響之下,也再無法保持原本的濃鬱,眨眼之間,秦川同樣忍受著劇痛與艱辛取來的無源之火,也這般,沒了。


    都沒了!


    “轟!”


    頃刻間,心魔之氣猛然自秦川體內爆發而出,直衝天際。


    一時星月黯淡,盡在這般同時充滿著暴怒與絕望的可怕之氣中,徹底地消弭下去。一抹心灰意冷的情緒,再度浮上了秦川的心間。


    “啊……”


    發出最後一聲不屈的嘶嚎,秦川隨之倒在了草地之上。


    是昏迷過去了嗎?


    不。


    或許,隻是寧願就這般,長睡不醒……


    ……


    “嗤嗤!”


    是一聲水汽迸發的聲音,將秦川喚醒了回來。


    東邊一輪紅日,已經緩緩升起,黎明初生的驕陽,盡情灑在黃沙之上,一片美妙。這蠻荒的氣溫,也漸漸由寒而暖,向著灼熱攀升而去。


    “嗤嗤!”


    又是一句聲響。


    秦川睜開眼來,側目而去,見得一個五六歲的小童。隻見那小童不知何時在一旁燃起了一團篝火,而小童則手捧一捧清水,灑在了火中。隨即,那火勢稍一弱去,短短一瞬,又熊熊燃燒起來,水與火,都化為了虛無。


    見得如此,小童又返身去那湖邊,繼續捧來一捧水。


    就這般,來回七八遍,也未曾停下,隻樂此不彼地繼續捧水灑在火中。秦川的耳畔,便隻有小童忙碌的腳步,和那不時爆起的水汽之聲。


    而至始至終,小童也未瞧秦川一眼。


    如此,秦川不禁喝問道:


    “你可是個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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