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頂上,雙手環胸的袁一看著,不遠處盤膝而坐,撫著琴的魔音琴少。隻見他身著玄色長袍,係著金線流雲紋披風,腰間的翠玉金腰帶根外紮眼,據說他已蟬聯三屆邪係第一,這腰帶應該就傳說的金腰帶。


    這時,魔音琴少轉過頭,隻見他沒用嘴說話,而是用武林高手慣用的氣語道:“臭小子,你怎麽在這兒?”


    袁一曾聽說,天底下沒有人見過魔音琴少的真容,那時以為,見過魔音琴少都會死翹翹了。可今日,看到他臉上的金色麵具,方才明白其中緣由。


    看到他使用氣語,袁一心語:“氣語是用丹田之氣震動腹壁,傳出極其微弱的話語聲,若不是聽覺敏銳的武林高手,絕聽不到他的說話聲。”


    想到這兒,他搓了搓手,往丹田上一按,用氣語道:“喲……嗯……啊……哦……”


    魔音琴少不解:“什麽?”


    他摸著兩撇胡子,笑了笑,用氣語道:“氣語很久沒用,那是調音,現在開始了。大爺很早就在這兒了,可都說魔音琴少一筆殺人買賣,就能賺幾萬兩,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財主。現在摸黑溜進歸隱荷居找罌粟彈琴,連最基本的十兩入門,百兩過橋費都不願意掏,未免太摳門了吧!”


    魔音琴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用氣語道“都說吸髓鬼捕去了波斯,出現在這兒是不是太奇怪了?”


    他背脊一涼:“你怎麽認得我?”


    “咱們有過一麵之緣,或許你並沒在意。你的易容術確實高超,可惜卻偽裝不了眼神。施魔音者,必須看透每個人的*,恐懼,而人都無法隱藏自己的眼神,我便借此看透每個人,記住見過的人。”


    袁一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江湖中有種說法,魔音琴少的琴弦一動,十萬軍隊也無法匹敵,這樣的絕頂高手已經夠完美了,更完美的是至今無人發現你的死穴。”


    魔音琴少嘴角浮現一抹得意的微笑。


    他向前一步,繼續道:“不過,你的魔音遇著罌粟的琴音,魔性便被洗淨,這就是你的死穴。”


    魔音琴少想要發作,怎奈彈出的琴音一點殺氣也沒有,袁一扣住他的頸脈,拿過古琴道:“我沒說錯吧!我頃刻間便能取你性命,你仇家那麽多,人頭應該很值錢吧!”


    魔音琴少冷冷一笑,這次用嘴說道:“要殺便殺,哪來那麽多廢話!”


    “我討厭銀子花不完,更討厭殺人,我隻想跟你做筆買賣?”


    “有意思!什麽買賣?”


    “你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你的死穴,怎麽樣?”


    “這筆買賣聽起來不錯。可我好心提醒你,現在罌粟的琴音停了,魔音又能起作用了,不怕我言而無信嗎?”


    袁一歎了口氣:“你就這麽求死心切嗎?我不是小蝦米,懂得江湖多風險,相信需謹慎。可魔音琴少拿銀子辦事,不但幹淨利落,還從未失信。”


    魔音琴少點點頭“你雖為朝廷辦事,江湖中都知道,你是說一不二的性格,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說著,伸手道:“成交!”


    袁一將琴還給他道:“罌粟不會武功,為何你的琴音卻被她所克製?”


    魔音琴少望著天空,若有所思道:“她琴音中,有種世間罕有的極善力量,能誘導我的魔音放下戾氣。”


    “她如何擁有這神奇力量?”


    “因為,她的心純粹善良,所以才能彈出的這樣的琴音,可惜命運捉弄,淪落風塵!”


    看到魔音琴少神情中盡是惋惜,他道:“既然替她惋惜,為什麽不勸她離開氤氳館?”


    “以為我不想嗎?她用琴音說過,天下很多垂涎她美貌的無恥之徒,出了風塵,她無依無靠,終究淪為他人的玩物,如此,氤氳館對此時的她而言,反倒是塊淨土。”


    袁一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她的這番話看似豁達,實則絕望,照理賀蘭敏之與她郎情妾意,帶她出風塵也不是件難事,為何會有這般感慨?”


    “所有人都以為,賀蘭敏之愛罌粟成癡,終會不顧一切娶她為妻,可事實卻是,賀蘭敏之隻當她是眾多獵物中的一個。即便知道賀蘭敏之的心思,可她還是義無返顧的愛著,期望有天能用癡心換來真心。”


    袁一摸著兩撇小胡子,挑了挑眉:“高冷酷的魔音琴少,竟對女孩子的心事如此了解,難道也中了傳說中的罌粟蠱?”


    魔音琴少冷哼一聲:“明知故問!”


    “鬼鬼祟祟地在這兒以琴會友,裝知音,倒不如趁她沒睡,下去表個白吧!”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看這主意挺好的!”


    魔音琴少上下打量他一眼:“有鍾情的人嗎?”


    聽到如此一問,他心語:“婉兒?可我追了人家快半年,明示暗示表白了無數次,沒有得到半點回應。萬一我說有,他繼續問下去,那我豈不是很丟臉,不如,撒謊。”


    這樣想著,他回答道:“沒有!”


    “說謊!”說著,魔音琴少一撥琴弦,奇幻的樂聲便如行雲流水般鑽入他的耳中,許多美妙心醉的畫麵在眼前流過。


    琴音止,畫麵嘎然而止,他一臉不解地喃喃道:“我這是怎麽了?”


    魔音琴少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的魔音幫你找出了,記憶中每個情動時刻,若你是風流之人,會有許多女子出現在畫麵中,若是專情之人,也會有兩三張不同麵孔出現,不過,出現最多的那張麵孔,就是你鍾意的人。”


    他愁眉緊鎖,拚命搖著頭:“怎麽還有她?”


    魔音琴少得意一笑:“這會知道什麽叫,站著說話不腰疼了吧!見著誰了?”


    “我見著……”說著,抬頭望著滿天星鬥,喃喃道:“上官婉兒,還有……算了應該是我看錯了。”


    魔音琴少笑道:“看樣子你是看到兩個女子,如果回憶是一閃而過,證明你對那個人的情愫,隻是萌芽,留個心就好,畢竟,天下癡情的人屈指可數。”


    他好奇道:“癡情的人會在魔音裏看到什麽?”


    “在魔音裏,看不到別人,所有情動隻為一人。”


    “天底下,有這樣的人嗎?”


    魔音琴少搖搖頭:“不知道。至少,我沒看到過,覺得你能專情於那個叫上官婉兒的姑娘,這樣就夠了。”


    這時,上官婉兒在自雨亭,正在臨摹《蘭亭序》,突然聽到敲門聲,她起身開門,瞧見是孫滿貴,皺眉低聲問道:“這麽晚,出什麽事了嗎?”


    孫滿貴警覺地看了看四周:“進去說。”


    進房,孫滿貴從袖裏掏出封信給上官婉兒:“這是隨行國法寺的宮女,托人送進宮,要給皇後娘娘的,幸好被我看見,攔了下來。”


    上官婉兒拆開信,見宮女將公主如何失蹤,掌宮脅迫宮人隱瞞實情,暗中苦尋公主等事巨細無遺地寫於信中。


    她沉默片刻道:“算日子,公主明晚就該回宮了,隻剩一天時間,公主若不現身,如何尋得到她?稟告實情,最多隻是受皮肉之苦,可知情不報,就隻有死路一條。”


    孫滿貴笑道:“對於這些腦子不適合在宮闈生存的人,早死早投胎也算一種福分。”


    上官婉兒走到窗邊,看著月下的翠荷道:“當年在萬卷閣時,你是怎麽知道我適合在宮闈生存?”


    “憑感覺!事實證明,當年選你做互惠互利的夥伴,現在看來,我的確是賺到了!”


    “你少來虛的!你清楚我是什麽人,而我更清楚你是什麽人,感激不會加固我們之間的利益鏈,所以,在我沒淪為階下囚,你沒惹上大禍之前,什麽都不破壞不了我們之間的聯係。”


    “既然想知道,那我說給你聽。”


    當年,孫滿貴隻是禦書房的一名小太監,隔三差五就會去萬卷閣辦事,他聽到從隔壁書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花木蘭替父從軍,明明是個仁孝果敢的女子,這書上卻說她不守婦道,牝雞晨鳴,簡直是迂腐愚昧!”


    此時,正是上官婉兒當值,聽到這番痛斥,心想,在男人為天的當世,能有女子認識到自己是獨立,而非附屬品,還出言為巾幗英雄花木蘭打抱不平,讓人實在痛快!


    這樣想著,她不由得開口道:“‘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花木蘭這般居功至偉,才會被世人稱讚,若在征戰的十二年中,她暴露了女兒身,或戰死沙場,她就被當世認為是不守婦道,牝雞晨鳴。同樣的人做一件事,成了便好,敗了壞,可見花木蘭的好壞,並非靠他人的認同,而是全憑她敢做,並且做得比男子還轟轟烈烈。她的故事不會變,可世人的觀點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


    那名女子鼓掌道:“說得好!你叫什麽名字。”


    上官婉兒想起那女子進來時的打扮,像是一名年長的女官,便道:“姑姑,奴婢上官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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