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走到鎖著金絲楠木櫃前,他望著櫃門上的兩把大鎖呆立了片刻,而後,他掐斷鎖,深深吸了口氣拉開櫃門,看到豔麗奪目的羽霓裳出現眼前,他感覺,自己好像被雷擊中般震驚,頓時,他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過神來。他關上櫃門,一腳深,一腳淺地來到上官婉兒房前,木然地坐在台階上。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上官婉兒回房,看到他坐在房前,便詢問道:“怎麽在這兒?有事嗎?”


    他抬頭看了眼上官婉兒,冷冷道:“根本就沒有刺客,對嗎?”


    上官婉兒警覺地了眼四周,低聲道:“進來說話。”


    在房中,倆人沉默了長久後,上官婉兒開口道:“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賀蘭雅集那日,坐在你身旁,買下羽霓裳的人就是我,而站在我身後那個大胡子,就是公主。”


    他用手捂著額頭,深深吸了口氣,聲音低沉道:“我都記起來了。既然她要報複,為何不痛快點殺了我!”


    “你的命就這麽不值錢嗎?”


    他滿臉憤怒道:“在她眼裏,所有人的命,都是一樣的賤!死有什麽所謂,可不能毫無尊嚴地讓人當猴耍,我要去向她問個明白!”說著,他憤然起身。


    上官婉兒趕忙上前攔住,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道:“死很容易,可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如果公主是能講理的人,那你也會淪落至此!實話告訴你,我不是為了還人情,出手幫你,這會兒,你已是個不折不扣的太監了!”


    聽到上官婉兒這番話,袁一似乎想到了些什麽:“我知道了。公主為了讓皇後相信月歡宮有刺客,就刺傷了你?然後再算計我,讓我進宮做太監,好讓我求死不能,求死不得,她太狠毒了!”


    上官婉兒搖搖頭:“你跟公主相處了這麽久,覺得她真有這麽壞嗎?公主不忍心對我下手,傷是我自己弄的。”


    他看著上官婉兒,滿臉心疼道:“你為了我傷害自己,之前,我們應該是素不相識,為什麽要幫我?”


    上官婉兒沉默了片刻,摸了摸額頭:“我祖父身陷囹圄時,沒人敢替他說一句話,唯獨你父親袁耀武,袁將軍敢以身家性命力證我祖父的清白。雖然最後,上官滿門還是難逃厄運,可袁將軍的這份恩情,我娘一直掛在嘴邊。你是故人之子,向你報這個恩也是理所應當。”


    他想了會:“我父親常年征戰在外,可惜,不曾有機會聽他說這些事。”


    上官婉兒長長歎口氣:“可能吧!你想要全身而退,為今之計,隻有如此,這般……”


    夕陽西墜,袁一駕著馬車疾馳在綠樹成蔭的荒野小道上,車裏的太平大喊一聲:“命很長,停車!”


    待車停穩,作男子打扮的太平跳下車,用折扇往前麵指了指:“這兒離客棧還有多遠?”


    袁一道:“最少一個時辰!”


    “為了甩開那些金吾衛,已經趕了兩天路,馬車顛得我的心肝脾肺都快挪位了,我不再趕路了,不想再坐這破馬車,快想辦法!”


    袁一抬頭望了眼天邊的落日,冷冷道:“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有什麽辦法可想?”


    太平正要發作時,隻見也做男子打扮的上官婉兒走下馬車,道:“公主,看這樣行不行?奴婢為了以防萬一,在馬車上放了幾張被子,還有,您看這湖邊的景色挺不錯,我們把馬車趕到湖邊,奴婢再把馬車裏好好收拾一番,公主暫且在馬車裏過一晚,如何?”


    太平一拍手道:“好主意!你既能出點子甩掉金吾衛,又會照顧人,這一路上幸好有你,指望高壽這狗奴才,什麽都是白搭!”


    上官婉兒看了眼沉著臉的袁一,道:“若不是高壽的易容術高明,我們沒那麽容易騙過金吾衛!”


    馬車停在湖邊的樹下,太平展開雙臂環抱撒滿金輝的湖水,深深吸了口氣,大喊道:“沒有高牆,沒有約束,一切都能隨心所欲,真是太好了!”


    靠著馬車的袁一聽到這番感慨,低聲向上官婉兒道:“咱們都沒上前喊一嗓子,她這個活得最隨心所欲的人,反倒先抱怨起來了。”


    上官婉兒看了眼太平,歎了口氣:“她要承受的事不會比咱們少,隻是別人難以察覺罷了!對了,皇上隻準許公主在商州玩三日,算日子喬裝成我們的那三個人,今晚就該露餡了,我們必須明日趕到渡口,坐上去揚州的船。”


    他點點頭,欲言又止道:“你說解鈴還須係鈴人,我真怕為了全身而退,重蹈國法寺的覆轍。”


    “你大可不必為那些金吾衛操心,你也知道,能擔任金吾衛的人,不但要身手了得,還得是官宦子弟,他們可不比那些命如螻蟻的宮人,而我們有公主力保周全。所以,你唯一要操心的就是保護公主。”


    他點點頭:“事到如今,隻能希望如此了。”


    此時,太平轉身道:“你們嘀嘀咕咕說什麽呢?我餓了,趕緊準備晚膳。”


    袁一從馬車拿出個包袱遞給她,當她打開包袱,看到裏麵全是烙餅,她皺眉道:“又吃這個啊?”


    “是的。”


    太平邊掰著烙餅,邊道:“你瞧,這些東西硬得都能當凶器使了,我才不要吃!”說著,把包袱往地下一扔。


    看著散落一地的烙餅,他怒道:“隻剩這些幹糧了!你金貴不吃,我們這些命賤還要吃,怎麽可以這樣糟蹋東西!”


    太平將腳邊的一個烙餅踩進泥裏,滿臉不快道:“我樂意糟蹋,你不嫌棄,可以撿起來吃啊!”


    見狀,上官婉兒扯了扯袁一的衣袖,示意讓他冷靜。


    他強壓怒火,向太平道:“晚膳給了公主了,不樂意吃是公主的事!”說罷,扭頭走開了。


    天黑時,袁一從林裏捉來兩隻兔子,剛在火上烤熟,見太平走來,一個勁地圍火堆打轉,怒氣未消的他隻當沒看見,低頭地轉動著架在樹枝上的烤兔。


    這時,上官婉兒走近,看了眼烤兔:“好香啊!是給我和公主的嗎?”


    他自然知道上官婉兒的意思,可他故意裝傻,將一隻烤兔遞給上官婉兒道:“可以吃了!”


    說罷,自顧自地吃起另一隻烤兔,上官婉兒見狀,慌忙將烤兔遞給太平道:“公主先吃吧!”


    太平接過烤兔,冷冷一笑:“當我傻嗎?這狗奴才壓根就沒算上我!”說著,將烤兔丟給袁一,道:“別忘了,是你得罪我在先,讓進宮做太監,算輕饒你了!”


    見他不說話,太平繼續道:“出宮前,你不說沒做成太監嗎?再說,我也算寬宏大量,答應辦完事我就放了你出宮,不知道,還要擺什麽臉色!撒什麽狗氣!不靠你,我照樣吃得飽!”她邊說,邊脫下靴子往湖水中走去。


    大驚失色的上官婉兒,跑上前道:“公主,這是幹嘛?”


    她躬身往水裏撈著:“捉魚!”


    見上官婉兒要下水,她喝止道:“誰都不許過來!我要讓某些人知道,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上官婉兒見袁一還是無動於衷地坐在那兒,她眉心一緊,搶過他手中的烤兔,低聲道:“你一個大男人非要這麽小心眼嗎?”


    他看了眼水中的太平:“她是公主,做奴才無非是聽之任之!”


    上官婉兒把烤兔塞到他手中:“公主不會遊泳,喜歡慪氣,就坐在這兒慢慢吃吧!”


    “不會遊泳,撈什麽魚啊!”他丟下烤兔,往水邊跑去。


    這時,見太平已走到深處處,他正要呼喊,隻見一個浪頭打來,她便沉入了茫茫湖水中。


    他心一慌,跳進水中尋找起太平,卻一無所獲,他鑽出水麵,拂去臉上的水珠,環顧波瀾起伏的湖麵,大喊道:“公主,你在哪兒啊!都是奴才的錯,求你吱個聲,行嗎?”


    喊得聲嘶力竭的他拍打著湖水,以此,發泄心中的內疚與惶恐。這時,他聽到從岸邊傳來一個聲音:“狗奴才,現在知道錯了嗎?”


    他轉頭看到太平好端端地站在岸上,疑惑道:“你不是,不會遊泳嗎?”


    太平看著一旁的上官婉兒道:“我不會遊泳嗎?”


    上官婉兒笑了笑:“好像會遊,又好像不會遊?”


    太平笑道:“想要我原諒你沒門!不過,抓五條魚烤好畢恭畢敬地送到我麵前,我就勉為其難的考慮看看!”


    火堆旁,袁一將樹枝折成兩段丟入火堆中,喃喃道:“明明是夏天,可這湖邊還挺陰冷的。”


    這時,上官婉兒走到他身邊坐下,道:“還在生氣麽?”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道:“常言道,越漂亮的女人,越會撒謊,今天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上官婉兒也跟著歎口氣:“原來在你眼裏,我這麽醜啊!”


    他笑了笑:“我真說不過你。”


    上官婉兒擰開手中的羊皮水壺,喝過後,皺眉道:“這水清冽甘甜,可味道又不像一般的水。”說著,又喝了一口,道:“奇怪,這水裏怎麽有酒的味道?”


    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伸手道:“水壺能給我看看嗎?”


    袁一瞧了眼水壺上的花紋,道:“這的確是酒,名字叫清泉,味淡而甘,第一口嚐不出酒味,可酒勁卻比平常烈酒還厲害。”說話間,他搖了搖水壺:“清泉是我從玉液閣偷來的,藏著一直沒舍得吃,這下可好,給你當成水喝光了。”


    霎時,感覺頭暈臉熱的上官婉兒捂著嘴,道:“糟糕!我不能喝酒。”


    “沒事。喝醉了睡一覺就好了,這兒有我守著。”


    上官婉兒搖搖頭,語速明顯慢下來道:“我醉了會耍酒瘋。”她伸手拉住袁一的衣袖:“待會,不管我,拉著你說什麽,胡話,都不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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