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拿過酒壇喝了口,道:“說得我像可憐蟲似的,無所謂了,既來之則安之!”


    男子拿起錦盒,遞給袁一道:“在捕衙熬了這些年,終於煩了,累了,想放下最初的抱負,退隱江湖,真是這樣,這份禮物,正是你需要的。”


    袁一打開錦盒,看到裏麵躺著條金光閃閃腰帶,上麵鑲嵌著恰到好處的寶石,有著細膩雕刻。此時,他突然想起江湖榜,頓時明白站在麵前的是何方神聖。他抿了抿嘴,問道:“你是神兵候?”


    神兵候點了點頭:“有了這條腰帶,在往後的三年裏,不說號令江湖,至少也算得上,跺跺腳就能讓江湖顫幾顫的人物。”


    袁一小心地撫摸著錦盒裏的腰帶,滿臉迷茫道:“我是很向往江湖,可我當初學武的初衷,卻是揚名沙場,雖然一路坎坷,可……”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少年成名就像順水行舟,幾乎不用怎麽費力,就到達了彼岸,現在的境遇就像逆水行舟,必須要有夠強的毅力,更靈巧的技術,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登上岸後,發現自己變得無比強大。”


    神兵候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這樣走來的,其中的艱辛很明白。究竟是挺過去,還是就此放棄?我想,你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說罷,他留下獨自沉思的袁一,帶著滿身月輝離去。


    次日,捕衙中,見袁一準時應卯,並且沒了醉態,還將官服穿戴整齊,見此,衙丞與眾捕役麵麵相覷。


    袁一扶了扶官帽,穿過鴉雀無聲的衙堂,走到衙丞的案幾前,從堆積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本,看過後,道:“這凶徒在天子腳下還敢如此猖狂,在三月與五月間洗劫了五家錢莊,還殺害了兩名掌櫃。”


    見他有了破案的心思,捕役們與衙丞都圍了過來,又是揉肩捶背,又是大捧臭腳,這般,將案件近況說完,衙丞順坡下驢道:“他們都是飯桶,隻要你才能擺平這樣棘手的案子,你當幫幫他們,把案子辦了吧!”


    袁一打量了眼眾人:“話說回來,我離開時,兄弟們都白白胖胖跟土財主似的,現在才過了半年,不但變得又瘦又黑,還一臉疲憊不堪。”


    說著,他又看向衙丞:“再看衙丞你,以前可是容光煥發,現在白發都快多過黑發了,以前辦案可沒覺得你們有這麽辛苦!”


    衙丞滿臉窘態道:“以前不是有你嗎?知道你不忍心大家這麽辛苦,會幫忙分擔,對嗎?”


    袁一笑了笑:“像以前那樣,我負責立卷,查案,追捕,兄弟們負責在茶酒,酒館,青樓消遣著,對找上門的我不鹹不淡的說‘沒事,兄弟們相信你’等到凶手歸案了,兄弟們又像雨後春筍般從我身邊冒了出來,拍拍肩膀感謝我的協助。”


    見眾人都是滿臉尷尬,他停頓了片刻,繼續道:“在限期內破獲要案,朝廷都會給參與案件的捕役賞金,說來奇怪,每到這個時候,衙丞遞上朝廷的賞金名單,總會漏了我,兄弟們在歡天喜地領著銀子,隻要我和全年巡街的梅仁,像個傻子似的幹在那兒!”


    衙丞聽他算起舊賬,心中十分不滿,可又要哄他做事,便將他拉到一旁,溫言細語道:“袁一,本官就直說了,你得罪了驃騎大將軍,他關照過吏部,給你好受。你也知道,不僅僅是我,曆任的衙丞都是這樣做事的,不過,往後我保證盡可能優待你,以前的事就別放在心上了。”


    袁一不屑道:“在我看來,這些虛的承若一錢不值,咱們來點實的,要想哄我辦事,把屬於我和梅仁的賞金都還回來。”


    衙丞怒氣上臉道:“梅仁那個娘人除了巡街,還能幹嘛?有什麽資格要賞金!”


    “他唯一幫我查案的捕役,你說他有資格拿賞金嗎?”


    衙丞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混賬,別蹬鼻子上臉,信不信給你好看!”


    袁一推開衙丞的手“嘖嘖……這樣就原形畢露了,大人的道行還不夠,反正我也沒指望賞金,就安分像梅仁一樣巡街,拿著俸祿過活,至於好看,驃騎大將軍把我吊在捕衙玩,大人一個不開心把我革職了,可得想好怎麽跟他交代。”


    衙丞服軟道:“本官說得有些過火了,賞金的事我得跟他們商量下。”


    “請便。”


    梅仁見衙丞帶著其他捕役退到後堂,便走向站在角落的袁一,麵露不安道:“方才見你跟衙丞差點吵起來,出什麽事了?”


    “倒黴蛋和娘人要跟一群蝗蟲討債了。”


    “聽不懂。”


    “不要緊,趁早想想,有一大筆銀子該怎麽花?還有,一群隨時都會撲上來巴結的人該怎麽使喚?”


    這時,衙丞與捕役已經從內堂走出,幾個平時與袁一還有些交情的捕役,向袁一大吐苦水,有的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有的說,自己發錢如流水。他們各有各的苦衷,可都要相同的結果,就是窮得連半個銅板也拿不出。


    聽他們說完,袁一笑了笑:“說到底,大家都是兄弟,不可能要你們買宅子,賣地湊賞金給我。我隻是擔心,以往三年咱們是全國破案率最高的捕衙,可這半年來一直都在走下坡路,從目前情況來看,可以說到了穀底,長安可是天子腳下,你們說,吏部會采取什麽措施?”


    袁一說著,看了眼衙丞:“會把衙丞革職,再將這半年拙劣的政績寫進官檔,永不錄用?”


    然後,再將視線轉向捕役:“會把捕役大清理,調遣到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偏遠縣衙,據我所知,那裏不但升遷無望,而且俸祿隻能勉強糊口。”


    說罷,袁一拍了拍佩刀:“時候不早了,去巡街了,梅仁走!”


    出了捕衙,心事重重的梅仁跟著袁一走了幾條街,長長歎口氣:“衙裏的人本來就不待見我倆,現在這麽一鬧,我恐怕要收拾鋪蓋卷,回老家唱戲了囉!”


    袁一笑道:“這樣不挺好!你可以正言順的穿著女裝,塗脂抹粉,在人前翹著蘭花指‘唧唧丫丫’說個不停,不但沒人嫌你煩,還有給你人鼓掌。”


    梅仁瞪了他一眼:“你少在那兒說風涼話,我還真後悔站錯隊!”


    “說得好像怒能選似的,放寬心,他們會來求我們的,準確的說,會來求我的。”


    梅仁一臉懷疑:“真的?”


    “信不信由你。”


    梅仁想了會,露出幾分開心的微笑:“好吧,我先勉為其難相信你,這好像不是巡街的路線,要去哪兒?”


    “查案。”


    “你不是說,不給賞金就不查案嗎?”


    袁一往他後腦勺一拍:“你真是夠笨!現在就當我們在巡街,等賞金到手了,案子也破了,再把凶徒緝拿歸案,不就一舉兩得?”


    梅仁恍然大悟道:“懂了,我要做些什麽?”


    “第一,管住嘴,第二,別壞事。”


    “我有那麽差勁嗎?我們先從錢莊開始嗎?”


    袁一搖搖頭:“不是我們,是你,現在就去凶徒光顧的錢莊,把失竊銀錠上印有的年號日子,出自哪個造銀坊,全抄來給我。”


    “銀子都被偷了,要怎麽抄,當我傻啊!”


    “果然是顆榆木腦袋,每錠銀子從造銀坊運來,入庫前,錢莊都會把那些信息登記在冊子上,懂了嗎?”


    “明白了,我這就去辦。”梅仁走了幾步,止步回頭道:“我去錢莊,你幹嘛?”


    “我去西郊龍虎客棧串串門子。”


    出了西郊城門,沿著官道騎馬行大約半個時辰,就能瞧見一座直插雲霄的巍峨的山峰,在山腳的貧瘠土地上,有著粗糙土牆與陳舊木欄的龍虎客棧,他像個滿身都是故事的老人,矗立在徐徐的風中。


    袁一在龍虎客棧的籬笆牆前下馬,瞧見懸掛幌子的竹竿歪七扭八,像風再狂些就要倒了似的。這時,一位身著短衫,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騎馬來到他身後,見他正望著幌子出神,便笑道:“我打賭,這幌子今天之內不會倒!”


    他轉身正要說話,隻見與中年男子同來的青衣少年一抬手,從袖裏飛出一枚金色的梅花暗器,削斷掛著幌子的竹竿後,又飛了進青衣少年的袖裏。


    見此,袁一拍手叫好道:“好手法,你就是去年以一枚暗器連殺三十人而名動江湖的金梅公子?”


    青衣少年沒有理會袁一,而是指著倒地的竹竿,輕蔑一笑:“我打賭,怎麽樣,輸了吧!”


    我打賭歎了氣,跳下馬道:“袁兄弟,我願賭服輸,你想要知道什麽?”


    袁一麵前的中年男子名叫宋邦,因為平日就算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與人打賭,所以,江湖人送了他“我打賭”這個諢號。


    我打賭有個無人能及的本事,知曉天下事,小到別人家裏有幾隻碗,大到誰是掀起江湖血雨腥風的幕後指使,他都知道,並且消息絕對可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華似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納蘭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納蘭琴並收藏皇華似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