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知道,他本該教些東西給梅仁,可現在他自顧不暇,而且,以官場而言,他絕對不是一個好師傅。


    因為,他的心不夠冷,手段不夠狠,在爾虞我詐,處處是冷刀,時時防暗箭的官場,不能心冷手狠就等於輸了一半。


    一個不好的師傅,隻好教出一個糟糕的徒弟,與其如此,還不如讓梅仁摸著石頭過河。


    之前,袁一是這樣想的,可此時,他必須要刺激下梅仁,看看這家夥有多少潛質。


    要是這家夥真是扶不起的阿鬥,就趁早把這家夥踢出官場,讓他做些小本買賣,安安穩穩過日子,不要想著出人頭地這回事。


    這樣想著,袁一看了眼梅仁,道:“我總算知道,他們為什麽叫你沒將軍了!”


    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梅仁一臉迷惑道:“他們?你是說折衝府的人?我姓梅,官職是折衝將軍,他們順口稱呼我為梅將軍,有什麽問題嗎?”


    袁一冷冷一笑:“不是梅,是沒有的沒。”


    梅仁尋思了片刻:“沒有的沒?沒將軍?你的意思是?”說著,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袁一。


    袁一長長歎了口氣:“你真是豬腦子!說得這麽明白你都不懂嗎?!在折衝府那些人眼裏,根本就沒有你這個折衝將軍!我讓你做將軍,讓你掌管折衝府,你爭氣一點就把他們都給我管得服服帖帖,再糟糕,拿著我給你的權力,在折衝府作威作福,起碼讓他們在明麵上敬畏你幾分!”


    “可是你倒好,明明可以做一個發號施令的將軍,偏偏要做老好人,被人牽著鼻子走。然後,像個受氣的沙包似得,任人捶打,任人拋來丟去!你怎麽就這麽窩囊!”


    這時,一直低頭受訓的梅仁,怯怯地瞄了眼袁一,而後,小聲為自己辯解道:“我剛到折衝府,什麽都不懂,隻能聽他們的。再說,我不是也沒做過這麽大的官嗎?真不懂行,以為大官做的就是這些事!”


    梅仁辯解了幾句,見袁一沒有說話,膽子就肥了起來,竟指責起袁一的不是:“袁哥,你天天都悶在府裏喝酒,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有人在跟你嚼了舌根,說折衝府的人不好,你就信以為真了。我跟他們打過交道,他們對我總是笑臉相迎,說話也很和氣,我在文書館裏看公文,他們都會送來茶水點心給我吃,幾乎每個折衝府都是這樣。”


    說著,他咽了咽口水:“說起來,第五折衝府的綠豆糕真是特別好吃,不知道是在那個鋪子買的。”


    此時,在袁一看來,梅仁簡直單純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他以前不相信,有人被賣了,還會替人家數錢。看到此時的梅仁,他終於相信天底下真有這種蠢蛋。


    袁一努力克製想要暴揍梅仁的衝動,盡可能的平心靜氣道:“既然,我天天悶在府裏什麽都不清楚,而你作為折衝府的沒將軍,在各個折衝府的文書館埋頭苦幹,又跟熱情好客的下屬們打成一片,想必對折衝府的情況有很深入的了解。”


    袁一說得一臉正經,語速又很平緩,因此,梅仁完全忽略了其中的諷刺意味,以為,他是被自己說服了,正在誇自己,便得意洋洋地點點頭:“嗯。大致可以這麽說。”


    看到他得意的模樣,袁一甩著緊緊攥著的拳頭,在房中踱步。


    最後,順手拿起一旁的玉佩,抓在手心將它捏成粉末,方才停下憤怒的步伐,再次平靜的看著坐在床上的梅仁,問道:“好!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第一折衝府的士兵都在校場上打馬球,而以衛安為首的官員都聚在後院的雜物房裏賭錢?”


    梅仁皺眉道:“打馬球?賭錢?第一折衝府好歹也是我這個折衝將軍的場子,他們應該不敢這麽胡作非為。話說回來,我上任以來,雖然奔波於各個折衝府,可有時也會回到第一折衝府,看他們都挺老實,並沒有你說的這種現象啊!”


    袁一冷笑道:“因為,他們懂得通風報信。”


    梅仁想了片刻,搖搖頭道:“士兵打馬球,官員賭錢,這樣說來,第一折衝的所有人都在我背後使壞,我對他們挺客氣,從來沒有罰過他們,怎麽可能對我這麽壞?你是聽誰說的?這不可能!”


    雖然,梅仁一直在否認,可臉上還是流露出了些許沮喪。袁一道:“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


    梅仁仰頭看著袁一,半晌沒有吱聲,他舔了舔嘴唇:“今天,你到過折衝府?我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聽到?”


    “記不記得,當年,我們還在捕衙時,為了將一個遍布全國的人販團夥繩之以法,我想到了要先打入人販內部,摸清團夥的整個脈絡,再將他們一鍋端。”


    梅仁點點頭:“當然記得。那次,你喬裝成人販,要我扮成女人,然後,把我賣給他們。後來,你成功地利用物以類聚的心態,跟他們套了近乎,甚至,跟他們稱兄道弟。想想那次,好幾次都差點露餡,不過,都是有驚無險。最後,我們把那些混蛋送進了牢房,把他們吃我的豆腐,都用我的拳頭狠狠地還給了他們。”


    袁一曾經以為,自己在捕衙的那些日子,肯定是這輩子最憋屈,最不堪回首的日子。可如今,回想起來,發現並沒有那麽糟糕,那時經曆的種種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現在,卻莫名其妙地成了記憶中的妙趣橫生。


    這時,袁一嘴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今天,我在折衝府也這麽玩了一次。沒有你這個搭檔,真是少了許多樂趣。”


    梅仁沉默了許久,道:“這麽說來,折衝府的那些人,表麵上對我客客氣氣,暗地裏卻給我搗蛋拆台。我想不明白,我沒有得罪他們,為什麽要這對我?”


    “這麽說吧!以前,我剛統領固盟軍時,你應該看得很清楚,不管是將士還是士兵都聯起手來拆我的台。我不是也沒得罪他們嗎?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對事不對人吧!”


    梅仁一臉迷惑道:“對事不對人?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袁一解釋道:“每個人都不喜歡被人管,所以,骨子裏或多或少都有些反抗之心。如果,下屬遇到一個不順眼的上司,這種反叛之心就會表現得較為明顯,如果,一群下屬遇到不順眼上司,他們就會聯起手來拆台,跟這個上司為難,然後,讓上司的上司,認為他辦事不利,把他拿掉。所以,很多時候,他們並非不喜歡這個人,而是,不喜歡他成為上司這件事。”


    梅仁點點頭:“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可怎麽樣才能讓我的下屬喜歡我呢?”


    袁一搖了搖頭:“喜歡可以選擇,但是,怕卻是被迫。你替我掌管折衝府,職責就是管人,向他們發號施令,如果,你做個討喜的好人,他們對你命令肯定是選擇性的執行,因為,好人的特點就是好說話,沒脾氣。可你要是嚴厲的壞人,不允許下屬有任何錯誤,一旦出錯必定重罰,他們還敢忽視你的命令嗎?”


    梅仁頗有些猶豫道:“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耳根子軟,不管別人犯了什麽錯,隻見聽他說上幾句好話,我就會放過他。而且,罰人也不是我的強項,有時他們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而重罰他們,那無可厚非。可是,有時他們因為一時疏忽做錯事,我就讓他挨板子,總覺得有些仗著自己的官職,向他們作威作福的意思。這有些不厚道。”


    “沒錯,這樣的確不厚道。大家都是人,憑什麽你罰人,而他們要受罰。我告訴你,這叫遊戲規則,你不願意做,你不要去做官,不要去管人!”


    梅仁反駁道:“未必每個做官的人,都是這樣管人的麽?難道做一個與人為善的好官,對下屬仁慈一點,就不可行嗎?”


    袁一道:“現在,你在折衝府就是這樣做的,你覺得,可行嗎?權力是我給你的,現在折衝府亂成一鍋粥,我也難辭其咎。同樣,我給了你自由行使權力的時間,而你卻把事情給搞砸了,所以,現在你該做的就是閉嘴!我怎麽說,你怎麽做,做好了就留下,做不好你跟我一起進牢房,等著掉腦袋!”


    梅仁詫異道:“掉腦袋?怎麽會掉腦袋?”


    “今天,我參加早朝,皇後給了我三天時間,整頓折衝府,現在,知道怎麽回事了吧!”


    梅仁捂著嘴,低頭沉默了許久,深深吸了口氣:“我不知道會把事情搞砸,不知道會連累你掉腦袋。我真沒用。”說著,熱淚便湧上了眼眶。


    袁一歎了口氣:“這不能怪你。發生這些事,大部分都是我的原因,而你隻是恰好沒用把折衝府管理好。我們就像之前在捕衙那樣,有了麻煩就一起解決,沒用什麽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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