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古希臘的航海家們把“修利”這個名字寫在他們繪製的海圖上時,人們已知最北的地區便被冠以“日不落之地”的稱號,希臘人在曆史書裏描述這裏從日出到日落的時間長達半年,而且被厚厚的冰蓋所包裹,似乎永遠也不會融化,居住在冰蓋上的人終年與海為伴,駕著他們簡陋的小船穿梭在狂風暴雨裏,沒有文明,沒有國王,也沒有城市,人們聚居在村落裏共同勞作,似乎過著理想化的完美生活。


    現在被分別稱為丹麥、挪威和瑞典的土地,自古以來便是不可分割的整體,相同的民族,相同的生存環境,相同的生活習慣和相同的奧丁信仰讓他們不分彼此的團結在一起,年複一年的在冰原之上生生不息,這裏盛產的琥珀和毛皮讓南方來的商人們垂涎不已,高大優質的木材同樣惹人眼紅,卻沒有一個南方的帝國將他們的統治擴展到北方人的土地,他們距離文明中心太遠了,就連商人們也來的不很頻繁――完全沒有道路,森林裏又分布著不友好的蠻族,往返一次幾乎是玩命的買賣。準備好毛皮和琥珀的北方人望眼欲穿的盯著南方的大海,卻再也沒見過前來貿易的商人,那些衣著考究用值錢的金餅和銀盤作交易的南方人同他們的帝國一起消失了,北方人看著波濤浩淼的大海黯然神傷,猛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他們能到我們這裏來,而我們卻從沒想過到他們那裏去?第一個產生如此念頭的人已經不可考據,但他的想法無疑是偉大的,北方人由此進入曆史舞台,開始了他們的時代――一個屬於牛角頭盔、龍頭戰船和維京海盜的時代!


    剩下的事情廣為人知,來自北方冰原的金發魔鬼成為所有南方人的噩夢,剛開始時他們還隻是帶著自己的物產來到文明的土地,用琥珀和毛皮交換心儀的物件;漸漸他們變得不再拘謹,洗劫防守薄弱的村莊,殺死所有喘氣的生物;再後來駕船而至的北方人越來越多,他們聚集在一起攻擊防守嚴密人口更多更富饒的村鎮和城堡,於是乎,龍頭戰船出現在大大小小的河灘,“維京”成了北方人共同的名字。


    丹麥是三國中相對來說最發達的國家,因為這裏距離文明中心更近,經常和與其接壤的法蘭克諸國打道,他們裝備更精良,經濟基礎更好,在曆次的出海劫掠中也往往都是由丹麥出身的貴族擔任統領;挪威同丹麥源出一係,在這片狹長的國土上,分布著七個獨立的伯爵領地,他們都是由原來的氏族部落演化而來,挪威人善於冶鐵,經常參與海盜們的團夥,據說占有諾曼底的公爵家族便是一位來自挪威伯爵家族的庶子,足見這群峽灣居民的重要程度;瑞典人住在東邊的土地上,居民分成幾個強大的部落各有君長,常年與丹麥人保持著敵對關係,相互爭奪波羅的海上幾座重要島嶼的支配權,並同自己的鄰居挪威人時和時戰,遊離於統一的丹麥――挪威聯盟之外。他們也像其他維京人一樣,操持著打家劫舍的買賣,但方向南轅北轍,在丹麥人駕著長船橫渡寬闊冰冷的北海不間斷的攻擊英格蘭東北部和蘇格蘭、挪威人妄圖征服整個愛爾蘭並占領馬恩島時,瑞典人仍舊堅持自己傳統的搶劫路線,來到距離自己更近的東方,沿著奔騰不息的大河溯流而上,貫穿整片羅斯人的土地,最終來到黑海岸邊,同文明的中心東羅馬人和巴格達哈裏發取得聯係,在幾次聯合第聶伯河沿岸的斯拉夫部落攻打君士坦丁堡未果的情況下選擇加入強者,成為東帝國赫赫有名的“北歐瓦朗吉亞衛隊”;更有甚者順著伏爾加河進入裏海,然後棄船登陸長途跋涉到亞洲腹地的河中,兜售著自己帶來的北方特產。


    北歐三國曾短暫的統一在一個王權之下――“藍牙”哈拉爾德用自己蠻橫的武力強行將幾個北歐國家整合在一起,在聖地烏普薩拉的泥炭池裏投下獻給偉大主神奧丁的馬肉、盔甲和戰斧,自稱所有身材高大、臉色紅潤、頭發金黃維京人的國王,冊封了許多效忠自己的挪威和丹麥伯爵,當然還有來自瑞典的強大家族,貌似建立起同其他文明民族一樣的維京王國。忙活完一切冠冕堂皇的事情,這群老海盜坐在城堡裏麵麵相覷,才發現建立一個國家遠不如搶劫一個國家來的痛快,宮廷的繁文縟節束縛了奧丁子孫渴望征服的天性,“藍牙”當先躍上自己的戰船,率領著殺氣騰騰的維京船隊攻擊“軟弱者”埃塞爾雷德治下的英格蘭,輕而易舉打敗他們,勢如破竹的洗劫了倫敦,強迫英格蘭每年繳納恥辱的“丹麥金”,承認維京人在不列顛的居留權,沿岸建立起許多定居點,作為軍事占領的前哨陣地和繼續南下法蘭克國家的中轉站。


    “藍牙”哈拉爾德留下九個兒子,他曾想仿照查理曼大帝的方式,選一個兒子做“正王”,其餘八個兒子擔任“副王”,利用家族的血脈親情維係這個龐大的北方帝國,但他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今日的維京人已經不再是當年披堅執銳團結一心的無敵海盜,他們擁有了過去生活在冰原上的貧窮祖先們所不曾擁有的財富和地位,越來越害怕與人分享和朝不保夕的跨海遠征,權力像是致命的瘟疫,很快腐蝕了王子們健康的肌體,一幕北歐版的“九龍奪嫡”上演了,手心還沒捂熱乎的維京王國分崩離析,三個無論如何也難以統一的地區分道揚鑣,各自開始新的時代。


    教士合上他麵前那本腐爛變質快要散架的厚書,揉著因為長期疲勞所致的黑眼圈,擠出兩滴淚水潤了潤幹澀的眼角,小心的鞠躬把光滑的聖彼得頭亮出來,表示自己完成了講述的任務。那本據稱是某位去過維京之地的不列顛傳教士所著的傳記,含糊其辭的描繪了北歐人曆史的來龍去脈,也聽得我直打瞌睡,要不是萊昂納多適時的敲了敲拐杖,嘴角掛著的長長口水很可能直接流到腳麵上去。


    “哦?這麽快就完事了嗎?”我三下五除二擦幹淨口水,心虛的問了一句,裝作自己一直認真在聽的樣子,萊昂納多不屑地咳嗽兩聲,科勒在他邊上微微側過了頭,看來大家都對我的自欺欺人感到不適。


    “您做的很好,尊敬的兄弟。”萊昂納多顫巍巍地坐直身子,老邁的軀幹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長時間投身於工作對於這把年紀的人來說無異於自討苦吃,但老家夥卻好像塗了機油的發動機,愈發高速的運轉著,“感謝您所作的精彩講解,公爵大人也許還會召見您求教些維京人的曆史,請接受奈梅亨對上帝的虔誠供奉。”他努努下巴,身後的侍從便捧出一匣精致的盒子,不用猜那裏麵肯定都是上帝仆人最為“憎惡”的肮髒金幣,但為了彰顯主的榮光,他們隻得勉強收下。


    教士誠惶誠恐的接過來,在侍從的引領下走出大廳,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還沒從剛才的昏睡狀態中完全蘇醒,萊昂納多在大門合上的瞬間來了精神,清清嗓子提醒我該出來說話了。


    我不情願的撇撇嘴,拖著椅子往桌邊蹭了蹭,稍稍理了理思路,環視圍坐在一起的心腹們說道:“不知道大家是否都和我一樣,壓根沒聽進去什麽勞什子的曆史,但我清晰地理出了一條脈絡――丹麥人和瑞典人關係不咋的,挪威人現在又和丹麥人打仗,瑞典人同羅斯人關係密切,羅斯人又同波蘭人爭戰不休;所以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下一步的計劃便很明確了――瑞典人是朋友,挪威人是可以爭取的朋友,丹麥人暫定為敵人,波蘭人是不折不扣的敵人!”


    萊昂納多撅起了嘴,似乎在調整他不舒服的幾顆老牙,嘴角邊的皺紋糾結成一團,仿佛十八個褶的狗不理包子,喃喃的在做總結陳詞:“公爵大人很快就會出發前往比倫馬爾科的新封地,那裏將成為奈梅亨插手北方貿易的新支點,在這片貧瘠海岸的東部維持著一條和波美拉尼亞斯拉夫部落的脆弱防線,北方又與丹麥人的王國相距不遠,在強敵環飼的環境下我們根本沒有足夠的呼吸空間,所以我有必要提醒你們,尤其是經常感情用事的公牛……”萊昂納多迎著公牛不服氣的眼神望過去,毫不在意的繼續說,“瑞典人也許會經常光顧這片土地,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不太理解‘盟友’的含義,難免幹出些出格的事情,但我們必須保持克製,因為羅斯人的國度裏瑞典人占據統治地位,同他們搞好關係有助於聯合基輔羅斯兩麵夾擊波蘭,這可能是個漫長的過程,需要耐心的遠交近攻運籌帷幄,聯合大多數孤立極少數,慢慢的收拾北方局勢。”


    聽完他的話,我意味深長的點點頭,在格涅茲諾遇見艾薩克和他的“埃尼德斯”的事情回來後自己對萊昂納多隻字未提,這是我有意識的避免讓他參與更多的核心事務,隱蔽的著手摘除萊昂納多對方方麵麵的掌控和影響,與其說他麾下的“埃尼德斯”組織攀附著奈梅亨不斷發展壯大,倒不如說奈梅亨事業的飛黃騰達得益於“埃尼德斯”的幫助,這就好像綁住木偶的幾根繩索,線頭全操控在萊昂納多的手裏,我在他麵前毫無秘密可言,甚至包括個人的私生活都要監視和包辦,這種像極了前世為自己設計人生軌跡的父母的行為,在今生決不能重新擺弄我的未來,我自己的命運必須由我自己做主!


    “萬聖節前第五天咱們就出發,漢諾威公爵大人那裏已經打好過境的招呼。”我沉穩的說出計劃,“這次打前站的部隊主要是瓦朗吉亞衛隊和拉文納長槍兵,延森和科勒留下,公牛與漢斯隨我先行,咱們有一整個冬天的時間可以同北方蠻族扳腕子……”我看到科勒隱晦的抖了下眉毛,他很清楚自己被留下的用意是什麽,棋逢對手讓這個心思縝密的漢子也難免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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