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傳令官比想象中還要迅速的抵達奈梅亨,真不知道兵荒馬亂的這一路他是如何艱辛走下來的,身著華麗宮廷禮服的皇室高階侍從來不及從馬上下來見禮就口不擇言的大嚷大叫:“陛下的敕令,必須馬上出兵!在我來的路上,洛林人的前鋒已經掃蕩了薩克森邊境的農莊,事不宜遲!”


    我連忙一麵讓人把這個不淡定的傳令官從馬上拽下來,一麵緊張的觀察著圍在四周交頭接耳的閑雜人等,苦惱著剛剛被敵人嚇破膽傳令官的話會造成多麽惡劣的影響:“十足的笨蛋!”我在心裏暗暗罵道。


    敵人進攻黑森伯爵領地的消息早在兩天前就通過飛鴿傳回了奈梅亨,秣兵曆馬已久的洛林人急火火的突破了邊境,沿著韋斯特林山脈的穀地一路掃蕩到埃德爾河畔,破壞式的掠奪了途徑的所有農莊和領地,把以戰養戰的戰略玩到極致――其實這是種極其短視狹隘的領地觀,打完了仗無論輸贏你的還是你的,我的也還是我的,不趁機狠狠地撈一筆怎麽對得起貴族老爺們馬背上顛簸的操勞?


    羅洛在地圖顯眼的位置又擺上幾個代表叛軍的木頭小人,讓整個戰場的敵我形勢一目了然,咄咄逼人的兵鋒迫近奈梅亨,像是頭露出爪牙的豺狼。我捏著手中騎士造型的木頭模型,望向圍在桌邊的幾個心腹,他們神態各異的坐在那裏,每個耐人尋味的表情透露出對戰事不同的反應。萊昂納多一如既往的沉吟不語。仿佛什麽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勝利已經是手拿把掐的囊中之物;科勒握著小刀孜孜不倦的切削箭杆,腳邊的箭盒裏插滿了製作精良的成品,在萊昂納多之外。他是最淡定的人;公牛眼神興奮地從地圖一端掃到另一端,不停地摩拳擦掌,好像迫不及待要衝上沙場建功立業了;延森和漢斯規規矩矩的坐在角落,時不時偷眼觀察其他人,他倆是聽話的下屬,凡事跟風隨大流,隻會不折不扣的執行命令;雅羅斯拉夫打著哈欠,對沉悶的戰前會議興致寥寥。


    “軍隊集結的情況怎麽樣了?”我放下手中把玩的士兵模型,詢問負責此事的科勒和公牛,大戰在即。知己知彼總是好的。


    兩人對視一眼。科勒首先回答:“騎士們都陸續趕往這裏。目前已經達到三百人,再加上他們的侍從和見習騎士,絕對有六百人以上的數量。這幾天城中的鐵匠鋪都忙得不可開交,沒日沒夜的修補鎧甲和磨礪刀劍,爐火照得奈梅亨半邊天都亮了,馬匹和草料也已完備,最多再有三天,保證能整裝出發;至於其他兵力的集中情況,公牛要比我清楚,就由他來向您匯報吧。”


    公牛衝科勒點點頭接過話茬:“除開自願武裝的佃農,目前各地的士兵和公爵直屬的軍隊也整編完畢。騎兵一千,全是剛從諾伊施塔特召回來的精銳;重裝步兵一千人、普通步兵加上農兵足有七千之多。按照戰鬥力的強弱編入不同的陣營……”他頓下咽口吐沫,瞅著低頭忙乎自己活計的科勒,這才繼續說,“精銳弓箭手五百人,裝備著最優良的複合弓和護身甲,其他雜七雜八的弓箭兵拚湊起來大概也有六七百人,不過戰鬥力上要大打折扣;至於那些自願武裝的佃農和花巨資募集的雇傭兵更是人數眾多,總而言之,這次咱們有足夠的兵力同敵人展開較量。”


    我把臉轉向雅羅斯拉夫,後者收起翹著的二郎腿,拍著胸脯嚷道:“柳蒂奇人雖然不多,但幾十號壯漢還是有的,再補充應征的丹麥人和其他部落的斯拉夫人,我的手下也差不多七八百,都是敢打敢衝的硬骨頭,隨時聽候命令!”他自信滿滿的昂著頭,城堡裏安逸的生活讓這個驕傲的蠻族首領透不過氣來,早就閑的手心癢癢,有仗打自然不甘屈於人後,躍躍欲試的想著衝個頭陣。


    “很好,那就以三日為期,大家分頭再做最後一次查驗,第四天準時出發!”我狠狠地擊了下掌,震得桌子上的木頭模型東倒西歪,眾人被我激勵的來了精神,鬥誌昂揚的紛紛發出振奮的歡呼,我微笑著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拿起一個騎士的模型擺到標示奈梅亨的城堡上麵,正好和推進的洛林人針鋒相對,“接下來要討論的,便是我們的進軍路線了,大家都說說看,集思廣益嘛。”


    公牛左右瞅瞅,發現沒人吱聲,自己擼擼袖子搶先發言:“要我說,對於來犯之敵必須迎頭痛擊,現在無論是兵力、裝備或是物資,咱們都占有優勢,即使迪特裏希公爵加入也無法決定性的改變戰局,索性相機於某處尋求決戰,一勞永逸的擊敗叛軍主力,徹底肅清敵對勢力造成的壓力。”他說完,像征詢意見似的盯著每個人看,但大家對這個莽撞的意見不敢苟同,選擇了集體緘默。


    公牛悻悻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科勒放下手中的小刀,看樣子要說些什麽。現在我的心腹中,除了萊昂納多,隻有公牛和科勒擁有發言權,雅羅斯拉夫是個外來戶還不懂其中的規矩,漢斯和延森清楚自己的分量,不輕易發表意見,最多敲敲邊鼓補充補充,給趨於完美的計劃來個錦上添花,而在前麵的兩人之中,又隻有科勒的建言最受重視,所以公牛才以一次次的搶著想要證明自己,可惜都不怎麽討巧。


    “我們的兵力雖然眾多,但有能力改變戰局的精銳騎士和騎兵所占的比例卻隻有九分之一不到,敵人越過埃德爾河便是坦蕩如砥的平原,野戰中的步兵並不占優勢,唯有迅速出兵將洛林人狙擊在崎嶇的黑森山區這個萬全的辦法,不過等待士兵集結浪費了寶貴的時間。敵人會合法蘭克尼亞軍隊掃平黑森隻是分分鍾的事,咱們失去了依托有利地形擊潰他們的機會。”科勒在地圖上比劃著,舉手投足間越來越有戰略家的氣勢,思維縝密、頭頭是道。軍情兵法掌握的遊刃有餘,“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是打擊敵人的軟肋,攥起拳頭猛攻要害,大家來看,洛林人急於搶功,切入敵境縱深過多,雖然狂飆突進使得黑森伯爵岌岌可危,但也把自己的整個側翼暴露在我們麵前……”科勒說著,捏著一個騎馬的木頭兵放到代表洛林軍隊的模型旁邊。


    我欣慰的衝他眨了下眼睛。這麽久以來科勒沒少學會自己戰術中集中優勢兵力迂回包抄的要義。他所說基本就是我所想的。迪特裏希公爵的狂妄和大意在一開始就為洛林軍隊挖掘了墳墓,而奈梅亨軍隊如此緩慢集結又何嚐不是刻意安排,我在等待他給自己挖下足夠深的墓坑。就像頭追著豬哨一條道跑到黑的野豬,冒冒失失的撞進獵人潛伏多時的包圍圈,鑽的越深,死的越慘。


    “這個計劃思路清晰縝密,我再說些自己的想法。”科勒聽話的坐下,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步兵在平原上未必沒有對抗騎兵的勝算,隻要我們依托合理的陣型防禦,相持中敵人占不到什麽便宜,而且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戰。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們一邊,時間拖得久隻會對洛林人不利,希望一戰定乾坤的是他們,這才是叛軍致命的弱點,也是咱們的取勝之匙。”


    “您的意思是準備在平原上迎戰?”科勒往前探著身子,在地圖上尋找著可能的決戰地點,有些不解的問道,“要知道咱們軍隊的主力大部分是些良莠不齊的農兵和領主軍隊,短時間內的協同問題很難形成戰鬥力,恐怕在戰鬥中會造成難以預估的麻煩,不是個穩妥完全的好辦法,還是請您三思,大人。”聽科勒說到這,其他人也都憂心忡忡的附和,皺眉頭瞅著我。


    “你是這麽想的?”我裝作難以置信的反問回去,瞪著眼睛慢慢的靠近他,不明白狀況的科勒下意識的往回躲閃,臉上寫滿疑惑,“那迪特裏希公爵一定也這麽想!這會讓他變得愈發目中無人的恣無忌憚!注定了被殲滅的結局!想想看,當他發現阻擋自己前進的是一支騎士數量稀少由大量農兵組成的雜牌軍時,輕敵的念頭便腐蝕了僅剩的理智,洛林人會毫無防備的鑽進我們設下的天羅地網,勝利已經板上定釘了。”我越說越興奮,捏著木頭騎士的手指都因為過分用力而微微發紅。


    “法蘭克尼亞人呢?如果他們比我們預想的提前同迪特裏希公爵會合,單憑奈梅亨的力量無法徹底吃掉如此的龐然大物,更何況還有另一路推進速度也很快的盧森堡人,任何細節稍有閃失就會使我們腹背受敵,還是太冒險了,再等等其他盟軍吧,至少也得等到漢諾威公爵大人到達。”科勒堅持自己的意見,仍舊不認可我的大膽計劃,他拿起兩個木頭士兵圍住地圖上代表奈梅亨的騎士模型,好讓大家都看清潛在的危險。


    我理解科勒的擔心,也明白他是為了奈梅亨的安危著想,不過擺在眼前的絕好良機任誰都不想錯過,仿佛洞口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奶酪,明知底下潛藏著致命的捕鼠夾,卻還抱著萬中取一的僥幸希望――因為成功的誘惑實在令人難以抗拒!


    “不如這樣,佃農和傭兵交給延森,防範盧森堡人可能的進犯;雅羅斯拉夫推進到奈梅亨以東,警戒法蘭克尼亞人的同時隨時支援戰場;我和漢斯率領部分騎士和騎兵迂回敵人的側翼;你同公牛負責指揮餘下的軍隊,保持聯絡,一旦情況有變立刻相互支援,記住,速度和決心是此戰的重中之重!”我猛地砸著桌子,突如其來的動作令眾人悚然一驚,頓時嚴肅起來,我掃視每個人的臉,目光最後停留在科勒那裏,“如此安排倒是周全,可惜分散了僅有的兵力,戰事緊急時恐怕未盡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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