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蘇鎮。


    天還沒有亮,房間裏靜謐一片。翻來覆去半晌睡不著,楊蘊秋幹脆爬起來去打開操作台給付寧修他的劍。


    上一次飛劍入手,他還覺得修複比較困難,但此時卻已經成竹在胸。


    靈氣運行無比順暢,神識也比以前增強了一倍有餘,四品和三品之間,雖然不是質的差距,卻也如國產山寨和正品行貨一樣。


    本來預計要花費兩日,結果天剛一蒙蒙亮,飛劍長鳴,在指尖跳動,竟是活了過來。


    楊蘊秋笑了笑,抱起飛劍去隔壁。


    楊家的宅子太小,付寧和司徒兩個想借住也沒地方,付寧又惦念早點兒修好自己的‘飛容’,一時半會兒兩個人也走不了,幹脆就租住了隔壁的院子。


    本是青磚綠瓦的尋常小院,這兩個入住之後,卻是陋室生輝,楊蘊秋不急著敲門,細觀牆上和大門上掛著的法陣。


    幾個防禦陣到不稀奇,多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隻有一個‘通名陣’,到有點兒精妙之處,在此陣前,心無歹念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大門可開。


    楊蘊秋剛用手指描繪了一下陣圖,看著瑩藍色的光芒在指尖跳動,不由一笑。


    這個時代的陣圖多繁複而又優美,畫出來時,光芒越是驚心動魄,威力越大。


    娃娃那個時代的法陣,已經涉及到世界的方方麵麵,反而少了神秘感,縱然線條再繁複,再難繪製的陣圖,也隻是無聲無息地存在。


    大門洞開,付寧已經走了出來。


    他還未曾離開大門,被楊蘊秋收在袖中的飛劍已經輕吟一聲,付寧驚訝地一揚眉,伸手接過,詫異道:“我還以為感覺錯了,沒想到你修複的這般快?”


    飛容在他的手掌中震動,熟悉的劍意讓付寧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一抬頭,見楊蘊秋的臉色有些蒼白,還以為他為了自己的劍,一夜未睡,十分傷神,就不免愧疚,道:“楊公子還是回去休息休息,若因付某之事,損耗精神,就是付某的不是了。”


    楊蘊秋失笑:“我不累,也不想睡,不如請我喝酒?”


    付寧從不喝酒,這會兒卻答應了,飛容複生,他也開心,當浮人生一大白!


    縱然是天秀培養的精英,畢竟年輕,遠達不到心神不動的境界。


    長蘇鎮最近很熱鬧,不光是來來往往的外鄉人變得越來越多,連一年一度的善明學堂招生考核,也即將到期,整個長蘇鎮都充斥著一股子狂熱氣氛。


    喝了一夜酒的客人們,在酒館裏或者睡覺,或者吵吵鬧鬧地發酒瘋,楊蘊秋幹脆打了壺酒,和付寧一塊兒拎著酒壺邊走邊喝。


    付寧還是第一次喝酒,以前他連酒壺都沒有拿過。


    楊蘊秋側頭看他拎著酒壺左右為難,外人看來,還是依舊飄然如仙的模樣,忍不住想笑。


    娃娃坐在楊蘊秋的肩膀上道:“我聽說‘天秀’培養男弟子,都是精挑細選根骨資質絕佳的少年,讓他們在幻境裏經過四十九重的考驗,最後千裏挑一,選出一位收入門牆。”


    “每個人都必須遵守規條――不自我誇耀,不自我矜持,不自以為是,不能彰顯欲望,不能惡形惡狀,不能口出穢語,不能心存嫉恨,不能後退怯懦……必須要成為內心光明如日月的人。”


    “這才是天秀弟子。”


    楊蘊秋聽娃娃還帶著幾分稚氣地說話,忽然覺得,幸虧付寧修行還不到至善至美的地步,要不然哪裏還是個人?


    “是朵朵美人,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現在采摘確實早了一點兒,要勤澆水,勤施肥哦!”


    楊蘊秋腳步一頓,不著痕跡地彈了娃娃一下――還是不該放任他在網絡上四處打轉。


    一轉頭,朵朵果然站在街邊牆角處,耷拉著腦袋,渾身上下都散發一種陰鬱氣息。


    楊蘊秋怔了怔,朵朵一向是瞿叔的乖女兒,這種時間怎麽還會在大街上閑逛?


    “朵朵?”


    “……楊大哥。”


    朵朵一抬頭,楊蘊秋就樂了,小女孩兒哭的跟個小花貓似的,眼睛又紅又腫。


    還沒有問,他妹子就氣呼呼跑過來,裙擺翻飛,鮮活的像隻春日花叢中飛舞的蝴蝶。


    楊蘊秋歎了口氣,楊豔天不亮就往外麵跑,那更稀奇,不說這小姑娘愛睡懶覺,往日都是太陽老高才從床上爬起來,而且自己都告訴她最近不要隨便出門。


    隻是這會兒,好像不是教訓妹妹的時候。


    楊豔跑到朵朵麵前,手足無措,好半晌才咬牙道:“朵朵,你別傷心,郭宇那混蛋,我會替你揍他,他就是搶了你的設計,就他那副尊榮,進了善明學堂也是落在九級的份兒,咱在設計更好的,不是還有三天的時間?”


    朵朵大哭:“我,我就是設計出,又上哪裏去找一個,隻花三天就能把我的設計變成幻陣的幻術師來……”


    楊豔也啞然無語。


    楊蘊秋在一邊聽,頓時就明白原來是為了善明學堂的考試。


    其實善明學堂考試並不難,也很少考修士們的術法神通,大多數時候第一次篩選,都是由著學員自己發揮。


    想學幻術的,就拿出個幻術設計,請人設計成簡單幻陣,提交給學堂審核,想成為器修,可以提供自己的作品,或者隻是畫下設計圖紙,請別的器師打造。法修就比較麻煩,若是不會法術,不會神通,再無資質,想過關還真有點兒難度,不過投機取巧的方式也有,比如寫一篇有價值的論述文章……


    總體來說,小菜一碟。就算學堂想要考高深的東西,也沒法子考,畢竟來求學的大部分還不是修士。


    這個學堂一向兼容並包,隻要不是那種一看就心性極差,絕無可能成為修士的,他們都會收下,隻是進入學堂之後,按照入學考試的成績再劃分等級罷了。


    朵朵自知天分不高,可能是想學相對來說,入門簡單,精通很難的幻術師的基本課程,所以入學考就準備了幻術設計,然後拿去讓郭宇幫忙製成小型幻陣,畫了她好大一筆錢,奈何最後卻落得如此結果,也難怪她要哭。


    楊蘊秋不由失笑,像她這種提前設計好,再由幻術師做出幻陣,形成的幻境,屬於幻術裏最最低級的一種,有資質的幻術師,就算還沒入門,也能很輕鬆地完成。


    中級的幻境,大部分也是提前做好設計,但能與人互動,不容易讓人察覺紕漏。


    能做到這一步,幻術師也算相當不錯。


    再高級的,卻是宛如真實世界,融入現實,窺探人心,凡是進去的修士,絕不會發覺有假。


    還有一種幻境,其神妙之處,不為人所知,幾乎就是完全真實的世界,修士在其中,會經曆修行中一切劫難,若不能度過,隻能隕落。


    幻境,隻有修士始終認為它是真實的時候,才能發揮最大的威能,一旦被識破,也就再沒有價值。


    如今各大宗門,讓弟子們錘煉神魂的幻境,大部分都是中等級別,高級別的隻有少數頂尖宗門才有。至於最神妙的那種,三百年前天秀到有一個,現在也已然損毀,無法使用。


    朵朵和楊豔愁眉苦臉,把這事當成天大的問題。


    楊蘊秋和付寧都忍不住笑了,多少有點兒感歎,就像大學生麵看著小學生為暑假作業頭痛,除了好樂之外,也會懷念他們的年少時光。


    拿出方帕子,楊蘊秋替朵朵抹了把臉,笑道:“阿豔說得對,朵朵別哭,還有時間。”


    他想了想,和付寧對視一眼:“這樣如何,你設計出幻術,我幫你做出幻陣,拿去交作業,三天時間,絕對夠用。”


    朵朵的眼睛頓時發亮。


    “大哥真好,好的不得了!”楊豔更是高興地跳腳。


    楊蘊秋無語搖頭。


    不說付寧是天之驕子,哪裏做過‘小學生’的作業,就是楊蘊秋,在蠻荒森林的那三年,接觸的也是高深到他幾乎都弄不懂的東西,現在卻在這兒幫一個小女生做‘小學作業’,偏偏還讓兩個姑娘如此重視,感覺還真有些奇妙。


    現在各宗門用的那些低級幻境,並不是為了傷人,是為了鍛煉神魂,修士進入幻境,精神越集中,神魂越凝聚,得到的好處越大,所以,如今對幻術師的基本要求,還真得加上想象力豐富,會講故事這一條。


    雖然楊蘊秋始終覺得,幻境若不能隨人心變幻,不能直入人心,就算不上真正的幻境,最多是幻影,不過,幻影就幻影吧,善明學堂的小學生入學,的確不可能考多麽厲害的題目。


    朵朵別看年紀小,其實很會講故事,她上一次設計的主體,是一劍仙和凡人的故事,淒美迷人,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都包含其中,縱然細節有疏漏之處,故事卻是好的。


    否則,她的設計也不至於被別人搶走。


    楊蘊秋幾句話,哄得朵朵收了眼淚,乖乖地回去重新做功課去。


    至於楊豔,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也灰溜溜遁走。


    天色也漸漸亮了。


    楊蘊秋和付寧兩個人一人喝了一壺酒。


    都有些氤氳醉意。


    付寧忽然停步,轉頭問:“對了,我忘記問你,長蘇鎮有沒有可以做向導的好手,我要去蠻荒森林一趟。”


    楊蘊秋驟然停步:“……你若是想去外圍,隨便找一個村中的獵人帶路即可,你要是想深入……冬天誰也不敢去。”


    在別的密林裏,冬日是比較安靜的季節,可蠻荒森林的冬日,卻是步步危機,陷阱重重,稍不注意,恐怕連骨頭都剩不下,他在蠻荒森林的時候,每逢冬日,連方舟都不敢隨意外出。


    他就曾經見過一次冬日最常見的‘寒氣’,隔著基地的天窗,第一次見識到大自然的威能,寒冰蔓延,幾乎一眨眼的時間,就在森林裏結起三寸的堅冰。


    凡是被寒氣侵擾的地方,人畜滅絕,一個不留。


    楊蘊秋有時候想,怪不得蠻荒森林有那麽多修士中意,光是裏麵的靈花靈草,竟能在嚴寒之下存活,就已經相當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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