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蘊秋也申請去看了一眼童文的屍體。


    他祖父出戰未歸,孫子的屍骨總不能就這般輕率入葬,吳宓特意下旨,用冰塊兒好好保存,等到童林得勝歸朝之後,再行葬入童家祖墳。


    屍體好好地在那兒,楊蘊秋想看幾眼也容易。


    童文是個很秀氣的少年,長得並不像他的祖父,聽皇家書院的先生們說,這孩子學習刻苦用功,雖然基礎底子有些薄弱,但足夠努力,以他的家世,再加上他的努力,將來肯定能在朝堂上立足,他自己都說,以後想做一禦史。


    現如今所有的想法都已經再不可能實現。


    楊蘊秋特意來給他念了兩遍經文,無論管用還是不管用,總是一片心意。


    洪朝雖然可能比不上現代的驗屍技術,可仵作們,尤其是為提刑司工作的仵作,經驗都很豐富,他們既然說,童文表皮無傷,也沒有中毒,就是心跳驟停,然後死了,楊蘊秋覺得,至少能有**分確定。


    他來一次,也隻是想看看剩下的那一兩分,是不是有可能而已。


    現在看見了,沒有煞氣凝聚,死亡很平和,沒有痛苦,至於其它,他看不出。


    回到書院,楊蘊秋難得有心思又調整了一番學校的各種法陣,還要求學生們都掌握進出的方法,而且在緊急情況下,要能在最短的時間能打開殺陣,還不能危害到自家同學。


    一群學生難得得到如此認真的傳授,以前先生可是最多就隨意交代一下怎麽進出,可沒如此細心過。他們也都來了興趣。到少了幾分對戰事的憂慮。


    京城也漸漸恢複平靜。


    隻是近日來。京城也開始下雨,傾盆而落的大暴雨一下就是十餘日,偶爾停了,天一樣不見放晴,總陰沉沉的。


    楊蘊秋甚至都覺得,窩在學校裏不出去,身上都有點兒長毛發黴的趨勢。


    學生們到是玩學校的法陣,玩的很開心。


    以前他們接觸到的。大部分都是通往下山之路的那些幻陣,還有山上用來測試學生的幻陣,雖說變幻多端,也挺有意思,可經常玩,也就少了好奇心,現在可好,楊蘊秋把整個書院所有的法陣都展現給他們看,就連教室,大校場。食堂,宿舍。花園,每一條遊廊……都設置了各種類型的法陣,有大有小,大部分都是幻陣套著殺陣,相當有意思。


    崔懷信那小子還玩出了新花樣,他拿著筆墨紙硯跑到雷霆驟雨,嶙峋怪石之類幻陣裏去練習作畫,帶著精美的菜蔬酒水,跑到美女成群的幻陣裏去吃吃喝喝,並且還把這種行為發揚光大,連課業都拿去幻陣裏寫。


    楊蘊秋也不阻止,反正常常在幻陣中進出,有助於鍛煉精神力,精神力高了,他們讀書也能讀得更好些。


    如此寧靜安詳的時光,一直持續了一個月,終究還是出了大事。


    吳川的官員貪瀆,洪災造成百姓流離失所,一向頗有幾分國泰民安景象的洪朝――民亂了。


    本來吳宓也沒太擔心,雖說蠻人叩關,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可區區亂民而已,朝廷大軍一到,自然煙消雲散。


    的確是如此。


    官軍一到,吳川那點兒所謂的亂民,頓時就散了去,都沒怎麽動用武力,可是,這事兒一出來,就代表了一種轉折。


    好些地方都開始出現不安定的苗頭。


    吳宓連忙召集重臣,開始討論這個事兒,對民亂之類的,重臣的關心程度,一點兒都不下於皇帝,他們是世家大族,怕的也是這些鬧事的流民,很快就定下剿撫並用的各種策略,也適當地放鬆了壓迫,減免一些賦稅。


    要救災,要和蠻人打仗,又得減免賦稅,以免民眾們被壓迫的太過淒慘,起來造反,本來還算豐盈的國庫,很快就沒錢了。


    朝廷沒錢,吳宓也沒辦法,他就算想打打世家的主意,現在這種時候,也不敢過於逼迫,萬一再逼反了哪個世家,那可真不得了。


    如果是流民造反,吳宓不在乎,但要是有一個帶頭的世家起來鬧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京城裏各種暗潮洶湧。


    楊蘊秋趁著難得放晴,連忙把書房裏的書什麽的,都整理一下,下雨的時候空氣太濕,他也不好亂動,省得書頁被損毀。


    剛把書分門別類地排列好,崔懷信別別扭扭地跑到書房門口,腆著臉跪下:“先生,我想請你做媒,我看上一姑娘。”


    楊蘊秋登時笑了:“哦?哪一家的閨秀?”說著,便把崔懷信強力拉起身,這時節,可沒有隨隨便便下跪的習慣。


    崔懷信願意為了個女人下跪,怕是當真情根深種,了不得。


    他琢磨著,莫不是這小子看上的女孩子身份比較高,他覺得配不上,所以想讓自己先去探一探口風,再行定奪?


    “是……是素月。”


    楊蘊秋頓時怔了怔。


    他不是瞧不起素月,其實說起來,素月琴棋書畫皆會,人又美,書也讀得極好,能和崔懷信詩詞唱和,也是個好姑娘,但是,她的經曆,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能獲得幸福,至少在崔懷信沒辦法改變這個世界規則的時候,他不可能娶素月。


    楊蘊秋並不發怒,歎了口氣,苦笑道:“你知道,這不可能,雖然素月從良,但她生的兒女,三代不能參與選官,而且,選官的時候會考核資格,雖無明文規定,但潛規則裏,你的妻子也要出身清白,如果素月隻是給你做妾,那也不用我出麵,你樂意,她也樂意,都無妨,但夫妻一體。妻子是要替你出門交際的。任何一個選官的考官。也不會考慮一個有青樓女子當妻的人。”


    “學生知道。”崔懷信咬咬牙,卻還是道,“學生隻希望先生為我設法,讓我父母不要為我定親……”


    原來這小的父母最近來了消息,看意思是說,崔懷信年紀漸漸大了,成績聽說也很不錯,便想著要為他擇一個媳婦。也好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還能替他照顧家務。


    男人大了,總得娶妻,崔懷信的父母也是擔心他被外麵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給勾搭壞了。


    如果知道自家兒子一顆心掉在了個青樓女子身上,會發生什麽,可想而知,楊蘊秋心下哭笑不得,差點兒沒把手頭的大字典甩到這小子臉上。


    這字典還是他帶著學生們編撰,如今是書院的一大寶貝,輕易不肯借給別人。崔懷信連忙伸手去扶,不怕自己被砸。到怕書散了架。


    楊蘊秋仔細想了想,連給素月改變個身份的方法都想了,最後也隻能道:“我會找機會和你爹娘說,先不急著給你定親,其它的,我也沒辦法。”


    就崔懷信現在的心理狀態,還是別隨便結親為妙,結婚,結婚,是結兩家之好,可不是為了結仇的。


    有這般一個結果,崔懷信已然很高興。


    打發了崔懷信,楊蘊秋繼續整理自己的藏書,晚上吃飯的時候,素月來了,不過什麽也沒說,隻是進書房認認真真地給所有的學生做了一頓晚飯。


    菜色就是書院常常吃的菜色,味道甚美。


    做完了飯,又洗了碗,才準備離去,離開前隻是對楊蘊秋笑道:“他有這樣的心,我這一輩子都值得。”


    兒女私情什麽的,沒多久,哪怕連崔懷信也沒有精力去多想。


    蠻人忽然攻打齊州,並且兩次攻入齊州,雖說最後讓童林指揮大軍將其擋在了明源峽穀之外,可齊州也還是丟了一小半。


    一時間,便是京城,也不能再拿此事當茶餘飯後的閑談了――如果蠻人穿過齊州,那之後就是一馬平川,或許兩三日的時間,便能直接打入京城。


    當年洪朝建都方州,就是為了抵抗蠻人,如今卻顯現出不妥之處,縱深不夠,很容易讓京城置身於戰爭的前線。


    奈何,現在即便想要遷都,也不那麽容易。


    書院裏的學生們個個都緊張起來,連先生們也不再反對他們圍著沙盤判斷,揣測戰爭的情況,一日日過去,一開始吳宓還對童林抱有很大的希望,可接下來,童林又失誤了兩次,雖說還是有敗有勝,並非一邊倒的失敗,在一場大戰中,這種情況很正常,童林還能掌握戰情,並沒有驚慌失措,做出錯誤的判斷,隻是遲遲無法收回齊州,定州,不能把蠻人趕回去,連吳宓都開始懷疑起這個老將,還有沒有年輕時候的魄力。


    就在此時此刻――聞人鷹派了使臣,帶著大批的珠寶在齊州出沒的消息,被一個所謂的貌似逃離齊州的書生,傳回了京城。


    那個書生甚至說,童林有可能會背叛洪朝。


    吳宓當機立斷,下令申斥,還把這書生下了大獄。


    可朝中對童林不利的消息,再一次傳揚開來。


    崔懷信自己都快翻白眼:“這麽拙劣的離間計……朝中居然還有人相信,難道都是傻子?蠻人能給童將軍什麽?童將軍駐守北疆,一年殺多少蠻人?光是蠻人的頭領,他殺的就不下十個,仇深似海,他會投靠蠻人去?”


    可惜,天下的聰明人不多,真糊塗,和裝糊塗的人卻不少。


    這種涉及到什麽叛國之類的事兒,根本沒人願意沾惹,哪怕從心眼裏並不相信童林就會背叛朝廷。


    如果是以前,有這種流言,也不算大事,偏偏現在戰局不利,偏偏前一陣子童林的金孫才莫名其妙地死在京城。


    於是,這般拙劣的離間計,竟然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一時間,兵部那邊,猶豫著不肯多發放糧草,每次隻肯給兩三日的糧草,雖不敢斷絕,卻是明顯有了控製之心。


    這邊吳宓還沒有考慮清楚,也還沒說服朝中大臣,相信童將軍。不要扯後腿。然後。蠻人不知道怎麽就過了明源峽穀,齊州就被圍了。


    聞人鷹本來隻有二十萬騎兵,結果一轉眼的工夫,他和一直與他作對的兩個部落首領達成合意,一下子又多了五十萬騎兵。


    這下子,齊州危險。


    齊州那邊的求援信隻發回來一封而已。


    朝廷這邊甚至還有人懷疑,是不是童林勾結蠻人,使用了引君入甕的計策。這是想調動大軍救援,直接甕中捉鱉,或者有別的什麽陰謀。


    吳宓都快讓朝堂上那群白癡給氣死。


    “就,我洪朝就沒出過我這麽憋屈的皇帝!”


    他氣得摔了三個茶盞,眼巴巴地看著楊蘊秋,“先生,您是大能,您能不能走一趟齊州,解一解齊州之圍?”


    楊蘊秋無語。


    “我隻是一介凡人,這等百萬人的戰爭。我又有什麽法子?陛下不必太過憂慮,童林將軍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如此險境。隻要派人救援,齊州必能轉危為安。”


    楊蘊秋也隻能這般安慰一下了。


    很快,齊州的各種消息,完全斷絕,甚至有消息傳,齊州失守,蠻人大軍即將南下,很快就會殺到方州。


    沿途各地,有些人積極做好了防禦準備,但大部分都是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朝中大臣甚至有了請禦駕離開方州南下的意見,不少大臣的家眷也成群結隊地想要去南方的明州。


    不隻是外麵,連書院裏的學生,都有家長來,希望他們暫時離開方州,等戰爭結束再回來也不遲。


    至於援軍?


    吳宓到是派出他自己手下的一些軍隊去救援,可那些世家大族,個個都隻想著別人出力,而保存自己的實力,手底下的精銳,根本舍不得放出去。


    誰不知道每次和蠻人交戰,都會死傷慘重,真要實力大減,丟了地盤,丟了一切,那比蠻人攻過來還要淒慘。


    不得不說,這些朝臣們太烏鴉嘴,豬隊友害死人。


    接下來一個多月,就沒有一個好消息,蠻人似乎一下子就變得特別強大,屢戰屢勝,甚至有一隊人馬,繞過齊州,直奔京城。


    得到消息的時候,蠻人居然到了京郊一帶。


    吳宓本來還不肯走,可城門居然一日被破開,似乎是有人裏應外合,迎了蠻人進京,這下子到好,他不想走也不行,被大臣們裹挾著從密道離開,把繁華的方州,留給了凶殘的敵人,也把滿城的老百姓,送到了敵人的刀槍斧鉞之下。


    楊蘊秋得到消息很及時,但他沒走。


    他那些學生們,也更相信自己的學校。


    整個山上所有的法陣都被開啟,大校場上的兵器全搬出來,如今學校裏的學生早不是以前那麽一丁點兒的數目,連學生也擴建了三次,林林總總地,連先生加起來,有小五百多人,個個穿上以前練習騎射,習武的時候穿戴的鎖子甲,拿了趁手的兵器,到大校場集合。


    楊蘊秋也不多言,令他們和以前玩各種軍事演習的時候一樣,十人到十五人一組,分成小隊。


    “不是讓你們去打仗,打仗是軍人的事情,你們隻是學生,出去之後,盡量躲開蠻人的大部隊,你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救助更多的老百姓,把人帶到後山來,你們常常玩耍的山穀裏有帳篷,先把人安置好,記住,隻要活人,財物什麽的,別太在意。”


    學生們老老實實地答應,有幾個特別緊張。


    也難怪他們緊張,就算學校裏有時候組織人手玩個軍事對抗,但那更多的是遊戲,還是為了讓他們強身健體而玩的遊戲,真正的去打仗,他們不行!


    別說殺人,就是殺雞,他們也下不了手,君子遠庖廚啊!


    楊蘊秋看有幾個小子嚇得臉色發白,笑著安撫道:“別擔心,方州是咱們的地盤,你們路熟,馬匹又都是上好的,不比蠻人的差,身上的鎖子甲,也能滌蕩刀劍,不要和他們交手,遇見了跑便是了,隻要回到後山,他們人再多,咱們也不必擔心。”


    他並不覺得蠻人能在方州站住腳。


    如果是哪個世家領頭造反,說不定還能順順當當地得了方州,可換了蠻人,即便是一時順利,世家也會奮起反抗。


    可以改朝換代,反正無論怎麽改,世家也還是世家,但換了蠻人統治,世家怎麽肯臣服?這些世家祖上,誰沒有和蠻人有過深仇大恨?


    聞人鷹勉強有些明主的氣象,不能等同於其他蠻人,可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一時半會兒收攏不了漢人世家的心,至少現在不行,也許死磨個十幾年,一直禮賢下士,一直傾慕漢人文化,表明自己的向漢之心,將來他有可能入主中原,現在,他就是打來,也站不穩腳跟。


    楊蘊秋是覺得,洪朝真的還沒到徹底爛掉的地步。


    中原王朝,若不是真的不可救藥了,那點兒隻能在草原上逞威風的蠻人,又怎麽可能竊據龍庭?


    一群年過十八歲的成年學生,通過自己申請,家長和先生們批準,都被撒了出去,就算心裏害怕,這時候大家還是鼓起了勇氣。


    楊蘊秋也沒閑著,最後一次檢查山上的各種法陣,補充靈石,又放了些備用的靈石,便也離開了學校大門。(未完待續。。)


    ps:已經發了一個多小時了,死活發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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