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爺不但來了,還帶來了一大群丫鬟婆子,個個精神抖擻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目的不言而喻……


    看到那架勢,頓時,不但蘇葉氏麵色難看,蘇老夫人也老臉狂抽不止,卻偏偏,蘇淵今兒還在家!


    蘇靜卉一進門,就感覺到了屋裏暗潮洶湧,蘇老夫人和蘇葉氏都恨不得撲上去咬林老爺子幾口似得,而林老爺子則自個兒家裏教訓自個兒子一般,當著蘇老夫人的麵就把蘇淵一通數落,數得私下把佛請來的蘇淵也是麵色難看,卻也隻能點頭不斷的應“嶽父教訓得是”“嶽父說得對”“還是嶽父想得周到”……


    一聲聲嶽父,叫得蘇葉氏麵目扭曲,卻無力反駁,坐那兒就是個難堪,要多難堪多難堪,隻唯一慶幸的是小輩的沒多事圍過來,二房蘇桃氏又跟蘇傑出門遊玩去了。


    忍著笑,蘇靜卉上前一一問安。


    林老太爺笑眯著細縫兒眼招手:“過來近點,讓外祖父我瞅瞅最近長膘沒有。”


    長膘……


    那是用來形容人的嗎?更何況蘇靜卉可是蘇家的嫡長女,這林老爺子還是站在蘇家的地頭上……


    蘇老夫人忍無可忍,雙眉一豎就抖了滿臉肉,眸子如刃般瞪了過去:“親家老爺,卉兒如今已經是快要出嫁的大姑娘了,不再是那個蹣跚學步的小娃娃,您這般口沒遮攔讓她……”


    林鴻運細縫兒眼斜了蘇老夫人一下,鼻孔用力的哼哼了聲,看著蘇靜卉就沉聲問著打斷蘇老夫人的話:“怎麽,卉兒,你也覺得自己如今翅膀硬了,外祖父我就說不得你了?在這家裏頭也沒旁個外人在的,還得給你點頭哈腰三叩九拜了?那要不要我拿這拐杖給你撓撓癢啊?”


    先一句麵上罵的是蘇靜卉這個小輩,卻又豈不是在罵蘇淵罵蘇老夫人如今有地位了就擺譜兒了?跟著一句“沒旁個外人在”又簡直是說,要是就是那句“長膘”的傳了出去,就是蘇家掌中饋管下人的沒本事,換言之罵的就是蘇葉氏了,最後那句卻既是不客氣又是給蘇靜卉架梯子——


    你要不識抬舉我可就上棍子打人啦!外祖父打外孫女可是不犯法的啊!


    不過,蘇靜卉當然是識時務的,隻當沒瞧見蘇老夫人氣得捶胸蘇葉氏渾身發抖,苦哈哈的笑道:“外祖父您真愛說笑,有您才能有卉兒的娘,有卉兒的娘才能有卉兒,您是卉兒的大長輩親~外祖父,卉兒就是翅膀再硬也不能在您跟前擺譜兒不是?您那點頭哈腰三叩九拜,卉兒可真受不起,卉兒怕天打雷劈!至於那撓癢癢……額,還是算了吧,您老當益壯那股子精神頭都賽得過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卉兒自問身子骨還嫩得很,經不住您一撓……”


    “哼,油腔滑調!”


    林鴻運鼻孔不屑的哼哼一聲,卻又轉頭就是一咧嘴滿臉得意的笑:“不過,也就沾了半邊我們林家的血脈才能有這機靈勁兒~”


    得,不但把蘇葉氏當團空氣侍候,還把蘇家的“功勞”給蓋了個沒影兒,這林老爺子,真不是一般的損……


    蘇靜卉默默,假裝沒看到一屋子的黑臉。


    林鴻運更是細縫兒眼一眯幹脆來個全瞎啥也瞅不見,嗞嗞有聲有味的喝了兩口茶,才又道:“算了,那些個都不說了……”茶碗一擱就神氣活現中氣十足的道:“今兒我呢,也沒旁的大事,就一是來看看卉兒你,二就是聽說你院裏沒幾個人寒磣得很,順道兒給你帶來幾個。”


    蘇老夫人一聽,又爆炸了:“親家老爺,卉兒是我們蘇家的嫡長女,第一掌上明珠,我們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蘇葉氏也順勢道:“林老太爺您誤會了,卉兒那院裏之所以至今還沒有添人進去,是因為她那院子小了些,實在住不……”


    “院子小了不會擴建嗎?”


    林鴻運直接忽略了蘇老夫人那話,瞪圓了細縫兒眼噴蘇葉氏:“怎麽?蘇家是沒地兒給她擴院子了還是沒銀子啊?沒銀子沒地兒倒是跟我說一說啊,沒銀子我給銀子沒地兒我給買了隔壁的院子下來不就行了嗎?卉兒是蘇家的嫡長女,就不是我林鴻運唯一的外孫女了?倒是出去問問,我林鴻運什麽時候手心是肉手背就不是肉了?我咳咳咳……”


    邊說著,還邊咚咚的跺拐杖,滿臉通紅渾身發抖,激動得不得了,好似蘇葉氏罵了他什麽似的,卻是自己罵了個暢快淋漓之後就裝起病號來了,又到底是真上了年紀,還真是誰也捏不準他究竟是真病號還是假病號,這萬一是真的……


    瞧著那一張張發綠發黑又發白的臉,蘇靜卉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年頭要臉的哪鬥得過不要臉的?這林老爺子還真是把人不要臉便無敵發揮到了極致……


    心中排揎著,麵上還是一臉緊張的幾步奔了過去,又給林鴻運拍背順氣又安撫:“外祖父,您消消氣,消消氣……”


    “我不消!我沒法消!”


    林鴻運卻是做戲做上癮了,黑抖抖著臉就一把把蘇靜卉的手給推了,卻跟著又一個急轉而下蔫了,扯開嗓門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了起來:“女兒啊,含玉啊,爹對不住你啊,當初沒能給你請到好大夫保住你的命,讓你女兒我親親外孫女小小就沒了親娘,這親親血脈也跟著就變疏了,爹是想替你好好疼疼女兒好好寶貝自個兒親親外孫女,竟還得隔著一層又一層,不如個外人名正言順就算了,還被疑這心那肺的……”


    蘇靜卉斜眸瞥著蘇淵的反應,便見他麵色鐵青發黑青筋都竄起來了,正暗自擠兌著他大概也後悔把林老爺子這尊大佛請來了,就見他霍地起身高聲道:“行了,嶽父,不要再說了!您想怎麽給卉兒安排怎麽安排吧,沒誰會疑心這疑心那的攔著……我還有事,先失陪了。”


    說罷,臭著臉就大步走了,而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正火大,自是反應過來了也沒人敢攔他,即便說不清他發那麽大火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麽……


    有了蘇淵那句話,蘇老夫人和蘇葉氏就是再不情願氣得再抓狂,也不好再攔著,換言之林老爺子的目的是達成了,於是,他也眼淚鼻涕一收:


    “唉,這人上了年紀就是容易激動,一激動就到處冒水兒,一把鼻涕一把淚還挺耗勁兒,來,卉兒,扶外祖父我去洗把臉歇一歇,再規劃規劃你那院子要怎麽個擴法得開銷多少銀子,瞅瞅趕一趕,能不能趕在大喜日子前擴出個樣兒來……”


    說著,手就往蘇靜卉那兒一搭。


    “祖母……”


    蘇靜卉才想跟蘇老夫人和蘇葉氏告辭,蘇老夫人便實在受不了的猛揮手,壓著怒的聲還是直冒火:“去吧去吧,別輕慢了你親外祖父,回頭說我們蘇家沒把你教好!”


    林鴻運倒是沒有嗆回去,卻是那頭聲落就明顯的腰杆挺了挺,背影看著都神氣活現的氣人……


    蘇老夫人要臉,怎麽可能鬥得過不要臉的林老爺子!


    蘇靜卉暗笑,攙著林鴻運出了屋。屋外,水仙已經打好水在那兒侯著了。


    林鴻運瞥了水仙一眼,也沒說什麽,由著蘇靜卉侍候著洗罷臉,才大搖大擺的出了鬱翠園,一路慢悠悠,走馬觀花似的走向玉嬌院。


    “外祖父您想說什麽?”察覺到林鴻運時不時的斜著自己,蘇靜卉懶得猜的幹脆問。


    林鴻運也直接不拐彎的道:“聽說你刀子都伸那小子那兒去了。”


    蘇靜卉笑:“外祖父的耳朵還真是哪哪都伸得到……”


    那事她是不信軒轅徹會宣揚出去,宣揚出去他不就沒臉了?蘇葉氏母女會不心痛那九千兩衝來尋她算賬?而,既然不會宣揚出去的,這林老爺子卻“聽說”了……


    嗬嗬,該說軒轅徹嫩了點呢?還是林老爺子老薑夠辣?


    林鴻運鼻孔哼了聲,又道:“刀子磨得再利藏得再嚴實,也最好是瞧清主兒下,莫自大的以為隻有自個兒有刀子旁人就沒有,指不定,人家藏背後的還是把斧子呢!”


    蘇靜卉也不駁他:“外祖父教訓得是。”


    林鴻運又哼哼了兩聲,倒是沒有再噴什麽,隻是沒走多遠便停了下來,扭頭看著一處道:“你那三寸地兒也沒什麽好看的……我也好些年沒來了,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來……還是去你娘那兒坐坐吧。”


    這一瞬,他不是跺一跺腳就能讓商場變色的商界巨頭,不是老了卻依舊能呼風喚雨威風八麵的林老太爺,而是,純粹的失去了愛女多年,已經老到半身黃土的父親……


    蘇靜卉卻勾了勾唇,笑了:“娘真幸福。”


    感慨由衷,卻是自蘇靜卉口中出而頗顯怪異……


    林鴻運瞥眼看了看她,卻就斂了那份惆悵憔悴,哼了句:“說得好似誰虐待了你似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蘇靜卉勾唇而笑,卻不跟他頂嘴,攙著他就往了林含玉生前住的院子去。


    那院子比如今蘇葉氏住的怡馨園還大,布置卻簡單,一種農家庭院的錯覺,隻是沒有那份粗陋俗氣,但很有那股濃濃的溫馨,不難想象,院子原本的主人是怎樣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但很難想象,她出自那樣的商賈林家,倒是,可以肯定她就算站在如今的蘇淵身邊,也是極配的!


    雖然,這院子已經十幾年沒有主人了,但一花一草一木都維持著原樣,屋子也有人定時打掃,連那架秋千也都還好好的,恍若昨日,院子的主人還在那裏坐過……


    如今的蘇靜卉,這是第一次踏進這個院子,而她隻是活了原本的蘇靜卉的身和身份而已,自是對這些沒有太多太大的感觸,當然就不想去深究這院子還能維持原樣,究竟是因為礙著有蘇靜卉和林老太爺還在,還是蘇淵心裏其實還有林含玉……


    人活一世都不容易,誰也無權去指責別人的活法不對!


    林鴻運進了院子就似變了個人似的,一句話也不說的靜靜坐著。


    蘇靜卉雖然沒什麽感觸,但還是知道,這種時候任何的言語對林老太爺而言都是多餘的,便也隻是靜靜陪著,一句話不說。


    約莫半個時辰後,林老太爺主動起身出了院子。


    蘇靜卉跟上,出了院子便見林老太爺停定了下來,兀自喃喃的道:“從前,十個人一起種下一棵小樹,而十個人當中至少有九個人是希望這棵小樹歪著長的,第十那個卻希望這棵小樹長得直直的壯壯的最好能參了天去,所以,每次那九個人把這小樹放歪的時候,第十個人就去把它扶直回來,可第二天那九個人又把小樹給放歪了,反反複複,沒多久小樹就開始枯萎了,那第十個人便明白,再繼續下去小樹會徹底枯死,唉……歪著長也好歹是活的,運氣好的話,一樣能粗粗壯壯枝杈參天……”


    蘇靜卉立馬便明白,林老太爺說的那棵小樹是她,而他是那曾經努力過但最終無奈的第十人。笑道:“歪著長也有歪著長的好,免得樹大招風,一不小心就攔腰折斷了。”


    林鴻運愣了一愣,噗嗤笑了,慈愛的揉頭變成了敲頭:“這些個亂七八糟的都誰教的?閻王爺?”


    蘇靜卉挑了挑眉,笑:“您日後有機會,可以親口問問他老人家。”


    林鴻運一聽,細縫兒眼就瞪圓了:“臭丫頭,你這是咒我早死呢?”


    “哪能。”


    蘇靜卉咧嘴一笑:“我如今能過得如此逍遙自在,可全是仗著您老人家的臉麵,自是要盼著你長命活到幾百歲。”


    “長命活到幾百歲?死丫頭,你當我是什麽妖怪?”眼倏地就瞪得更圓了,還一揮手,揮開了蘇靜卉的攙,氣呼呼吼道:


    “再待下去我還不知道成什麽了!來啊,打道回府!”


    蘇靜卉咧嘴:“誒,外祖父,卉兒不是那個意思啊,您別這樣嘛,聽卉兒好好解釋……”


    “解釋個屁!從你那刀子嘴出來的能是什麽好話,我雖然不願做個幾百歲的老妖怪,可也想活個百歲長命,受不得你刺激!”


    林鴻運回著頭來罵了一頓,就拄著拐杖咚咚咚的大步走了,颯颯生風轉瞬去了老遠,倒是那手忙腳亂想攙的小廝,成了滑稽的擺設……


    蘇靜卉笑笑著,還是跟了上去,好歹把他送出門。


    ——分——


    “老太爺還年輕時生意便做得很大了,大批的貨物南走北運,路上不安全,便出資聘請鏢師成立了平安鏢局,起初隻是專職護送林家的貨物,發展至今平安鏢局已經有二十四家分局,遍布大江南北,也已經不隻是護林家的貨,旁家的保單也會視情況接下,而刀口上討生活的,哪能沒點傷亡……”


    林鴻運留下那些人當中,年紀最長的藍姓婆子站了出來,給蘇靜卉回報她們的來曆:“奴婢們都是各地平安鏢局來的,奴婢和張妹子都是沒了男人和兒子,這兩個是還沒有孩子便沒了男人,那六個丫頭也都是沒了親近家人的……托老太爺慈善的福,奴婢們這些年都留在各分局中做些打雜差事,都是隻養活自己一張嘴便夠了,倒是過得都不難。”


    都是沒有親近的家人的,都是隻養活自己一張嘴就夠了的……嗬嗬,敢情林老爺子這是給她找了一支敢死隊!


    蘇靜卉暗自好笑,麵上卻是不露神色的點了點頭,還道:“外祖父親口提了,這院子肯定是要擴建的,可撇開擇日不算,也不是說擴就能建出來,而就如你們瞧見,這院子眼下是確實住不下這麽多人,所以得給你們在府裏另尋暫住的地方,而家也裏也不是我說了算,究竟能尋哪也說不好,所以,恐怕得委屈你們些時日……”


    藍婆子趕緊代表道:“大小姐不需要這麽客氣,老太爺把奴婢們招來就是侍候您的,怎麽能這麽麻煩您,再加上幹鏢局的,走南闖北也沒那麽多講究,有間擋雨的小屋奴婢們就能擠一擠。”


    蘇靜卉聽著緩緩勾了唇,卻忽然問:“外祖父帶你們來這兒之前,可有什麽特別交代?”


    眾人一聽,頓時愣了,交代自是有的,可這所謂的特別究竟是……


    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合蘇靜卉的心意,來的老小十人紛紛私下麵麵相視相互詢問,還是那藍婆子年長些見的世麵多點,很快反應過來的頷首便道:“回大小姐,老太爺沒有特別交代奴婢們什麽,隻說奴婢們往後的主子便是大小姐您,隻是大小姐您。”


    蘇靜卉笑略深了些,話題又轉了回去:“我知道你們能吃苦,也相信能入得了外祖父眼的你們都是認得清主子的人,可,我如今卻是沒有委屈自己人的習慣,能給你們爭到好的,自然不會給差的。”


    那十人一聽,頓時麵色各異,年長的藍婆子和那張嬸沉得住氣沒露太多神色,稍微年輕的另兩個和那六個半大不小的丫頭則是明顯的鬆了口氣,深淺不一流露出對未來的期待……


    蘇靜卉盡收眼底,卻並未流露什麽,隻是命了水仙領著十人先去左媽媽那裏,讓左媽媽給安排吃喝,而自己則帶著香兒去了蘇葉氏那裏。


    林老爺子那麽一通不帶髒字的罵,自是把蘇葉氏給得罪得不清,可蘇淵又那麽放了話,她就算再恨卻也不能怎麽蘇靜卉,如此一來,蘇靜卉便沒費什麽勁便得了離玉嬌院最近的有屋子的閑置小院,暫時把藍婆子十人安置了進去。


    ——分——


    那空置的小院不大,也隻有一間小屋,雖平常是用來放雜物的,可其實也沒什麽雜物,收拾收拾便能住人了。


    或許是習慣,也或許是想表現給蘇靜卉看,十人倒是非常自覺的殷勤,還沒分事給她們便有組織有紀律的自個兒尋了事做,但也非常懂規矩並沒有太出頭,隻是把她們的小院和周圍至玉嬌院的範圍打掃得幹幹淨淨……


    蘇靜卉知道了,但沒提,純當沒知道一樣,依舊沒讓左媽媽分事給她們做,而事實上如今她的院裏人多事少根本沒什麽可分,倒是,吃喝住行一律統一不虧待任何一個。


    雖是大婚前夕,滿府上下忙得腳不沾地,可主角蘇靜卉卻是個閑的,又瞧著今兒天不錯,便把那十人都招到了跟前:“都鏢局出身的,應是都會些拳腳,倒是不知都會些什麽……”


    眾人倒也不笨,一聽便知蘇靜卉這是要看她們的本事,紛紛躍躍欲試起來,但,還是以藍婆子馬首是瞻的等著她說話。


    “既然大小姐有興致,那奴婢們就獻醜了。”


    藍婆子倒也幹脆,待蘇靜卉點頭後便領著眾人騰出塊空地來,挨個兒展示自己的本事。


    原本院裏這些都是尋常婆子丫頭,撐死最多就是幹粗活的有身蠻力,平常又少得出府,這似熱鬧廟會上才有的“雜耍賣藝”,自是吸引她們眼球,沒一會便圍著看起了熱鬧……


    還沒輪完,便有小丫鬟來報:“大小姐,容嬤嬤來了,這會兒正在怡馨園吃茶。”


    她請來的人,來了自然是先到她這裏,卻先去了怡馨園,明顯是蘇葉氏把人截過去了……


    蘇靜卉微微勾唇,輕點了頭表示知道了,讓水仙給了那小丫鬟幾個筒子當跑腿費,才喊停了藍婆子等人的表演。


    小丫鬟本來仗著有熱鬧還賴著,如今喊停了又被丹葵和青芝夾中間威脅一瞪,趕緊跑了。


    蘇靜卉起身道:“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我先去接容嬤嬤回來。”


    就算高價聘請的,也是一個下人而已,卻居然當眾說“接”……


    不懂事的,隻當蘇靜卉分外重視容嬤嬤,可心眼兒多往深了想,又豈不是蘇靜卉在向她們說——她的人,容不得旁人想拿就拿想捏就捏?


    不過,這意思終究沒有明顯出來,眾人也隻是猜猜而已,可這一猜,卻就是容易往心裏麵記下了……


    ——分——


    怡馨園。


    蘇葉氏好茶好點心的招呼著容嬤嬤,開口卻不客氣:“聽說,當初太子妃也曾高價聘請容嬤嬤,可容嬤嬤卻都沒答應,如今……嗬嗬,我們家卉兒是多大的臉麵,竟能讓容嬤嬤都折了腰!”


    容嬤嬤暗噴蘇葉氏無恥,自己的臉麵壓不過,就搬出太子妃來,但她也是臉皮厚不怕眼刀刮的,當即就垮著臉重重歎起了氣:“大夫人本就是明白人,又執掌中饋這麽多年,許多事自是心明眼亮得很。”


    蘇葉氏一聽,頓時麵色鐵青。


    莫說宮闈裏那些醃臢事不是對什麽人都能張嘴說的,就是繼續問下去,也成她糊塗腦子不好使,且這些年中饋也白掌了……


    然,俗話說得好,寧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而這容嬤嬤絕對算不上是君子,偏還穿行侯門望族十幾年,所以就算是蘇葉氏此時氣得胸口發疼,也不好貿然撕破臉破口大罵她什麽。


    沉了沉氣,蘇葉氏勾唇而笑,軟了語氣:“容嬤嬤誤會了,我隻是擔心太子妃知道後心裏不舒服而已……”


    容嬤嬤當即笑了,一副提起神明般的憧憬:“說起太子妃,可真真是奴婢這些年見過的最優秀的女子,生得美麗動人不說,還是個溫柔良善性子……”


    呱啦呱啦,不管真真假假卻是舌頭都不帶打卷兒的數了一大堆好,直聽的蘇葉氏臉肉狂顫。


    她還真不知道她那太子妃侄女是個良善性子,更不知道竟能數得出這麽多好,可是,人家如今是堂堂太子妃,這該死的容嬤嬤還張嘴就不磕絆……


    她還真是完全半句都反駁不得!


    一想到這樣的人竟被那臭丫頭挖走了,蘇葉氏氣得頭頂冒火,卻不知要如何發作。


    瞧著蘇葉氏快爆炸了,容嬤嬤這才停了嘴,端起幾上的茶喝了起來,才想著蘇靜卉什麽時候才能過來會不會過來,就有丫鬟來報:


    “夫人,大小姐來了。”


    聞言,容嬤嬤的心也總算是著了地,可蘇葉氏的臉卻是頓時更難看了,卻無過無錯的堵了人家的人在這裏,也不能不讓人家進門……


    “咦?”


    蘇靜卉進門就來了這麽一聲,還煞有其事的四下看了看,跟著便是一臉無害的淺笑:“還以為母親這麽急著請容嬤嬤過來是要幫妹妹請教關於教習的事呢……”


    要是不是,那你半路截人所為何事?要是是,蘇靜靈卻又不在這裏算個什麽事?


    這,等同是進門就一巴掌,脆崩崩的響亮,卻,又挑不出半個無禮字眼……


    蘇葉氏咬牙,生生把那口氣咽了下去,勾起唇笑嗔道:“這孩子~,說得好似靈兒是我女兒你就不是似的,我特地請容嬤嬤過來,就隻能是為了靈兒不是你?”


    蘇靜卉淺淺一笑:“都是女兒不假,可到底妹妹才是母親肚子裏爬出來的嘛,偏袒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卉兒常理分析隨口一問,母親可別惱呀~”


    這話乍一聽都紮耳,仔細起來更戳心捅肺——蘇葉氏偏袒蘇靜靈是人之常情,偏袒蘇靜卉就是偏離常理,如同黃鼠狼給雞拜年一般焉能有好事?另,仇富憐窮憤強扶弱是大數群眾的心理,繼母的立場本就尷尬不討好,如此一來,蘇葉氏公然走了“人之常情”偏袒了蘇靜靈,若是被添油加醋的傳出去,還能了得?


    容嬤嬤聽著都不禁嘴角抽抽,又更何況蘇葉氏,可,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又何況蘇靜卉這沒親娘的孩子輕聲細語滿嘴大眾可受的人之常情,墊末還有句認錯……


    憋著一口氣,蘇葉氏牙縫裏擠出:“不惱不惱,我疼你都來不及,怎麽可能為三兩句話惱了你。”


    連扇人家幾巴掌,自然也要給點甜棗兒……蘇靜卉甜笑:“母親真好。”


    蘇葉氏擠出比鬼還猙獰的笑,生硬的點了下頭。


    生怕蘇靜卉再待下去,蘇葉氏也得爆炸發飆,李媽媽趕緊道:“一會兒隆興商行的掌櫃該來談擴建大小姐那院子的事了。”


    雖說林鴻運提的要擴建蘇靜卉的院子,可,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這銀子又怎麽能讓他出?他能在蘇家蘇淵麵前那麽橫,杖的不就是當初的恩惠嗎?如今蘇家已經再回輝煌,還沾他的話,還得了?自是蘇葉氏沒法同意蘇老夫人也死活不會願意的,所以,這事可不就又落入了蘇葉氏手裏管了……


    蘇葉氏也知道這是李媽媽在給她由頭趕蘇靜卉,也就順梯下了:“那卉兒你就先帶容嬤嬤回去吧……容嬤嬤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是給了你天大的臉麵才去了你的院子屈就個二管事,你可不能虧待了人家……”


    蘇靜卉應諾,領著容嬤嬤回玉嬌院了。


    ——分——


    “容嬤嬤跟左媽媽有過過節?”


    路上,蘇靜卉忽然問。


    容嬤嬤怔了一下,神色略顯為妙了瞬才道:“過節倒是沒有……”


    蘇靜卉點點頭,理解道:“到底曾經是太後宮裏,你忌憚她也不是沒道理,不過你放心吧,她如今是在我院裏給我當著差。”


    容嬤嬤愣了一下,擰眉:“大小姐……”欲言又止。


    蘇靜卉卻是知道她要說什麽,淺笑道:“無欲自無懼。”


    容嬤嬤怔了怔,抿唇不語。


    蘇靜卉知她這是保留意見,卻也不說什麽,笑笑便作了罷,卻是容嬤嬤想了想後,小心道:“那奴婢該怎麽待她?”


    斜眸看了容嬤嬤一眼,蘇靜卉嗬嗬笑出聲來:“我不惜重金請來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容嬤嬤!”見人就矮三截的滿地是,何須重金請?


    容嬤嬤聞言便明,笑了:“奴婢明白了!”


    蘇靜卉勾唇。


    ——分——


    容嬤嬤給蘇靜卉做了二管事媽媽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頓時讓曾經邀請過容嬤嬤卻沒成功的權貴們驚愕不已。


    驚愕之餘,便是疑惑,疑惑之後便忍不住猜想,而偏有些事是經不住猜不能去想的,這一猜一想,就會可能多到自己都驚慌……


    不過,不論他們如何想怎麽驚慌,日子還是一轉眼變過去了。


    十一月十八,大婚之日到來。


    一大早天還沒亮,全福人都還沒來,醉仙樓的藥膳糕點卻先送到了。


    蘇靜卉隻是驚訝了瞬間,而水仙等人卻是笑得合不攏嘴:“大小姐您這還沒進門呢,姑爺卻已經把您當寶捧著了,生怕您今兒忙得吃不上東西,這天不亮的就送來了。”


    蘇靜卉看了眼還烏漆麻黑的窗外,沒吭聲,可食盒一打開香味撲鼻而來,被養刁的胃口就自動蘇醒了……


    瞧著蘇靜卉低頭看自己的肚子,神情怪異,香兒和水仙都納悶,水仙不禁問:“大小姐,您怎麽了?肚子不舒服嗎?”


    蘇靜卉僵了一瞬,道:“沒有。”


    香兒和水仙不明所以一瞬,猛然想到了什麽,水仙忍俊不禁“噗哧~”一聲……


    噴笑出來了,卻又有些怕蘇靜卉不高興,偷偷瞥去,卻見蘇靜卉若無其事的正吃著,好似根本沒聽到,瞧半天確實沒有生氣的樣子,才暗暗鬆了口氣。


    才吃飽,專職的全福人便來了。


    既是專業的,自然夠利索,吉祥話一串串間不覺時間過,蘇靜卉卻是從頭到腳被仔仔細細精精致致的打扮了一番。


    全福人領了賞後退下去暫作休息,那些來賀喜的添妝的官夫人官小姐便紛紛來了。


    忽然,外麵一陣騷動聲,竟說是太子妃葉茜玉來了。


    眾人正驚愕,就聽到一聲“太子妃駕到”的尖喝聲,而後太子妃葉茜玉的身影便在簇擁下進了玉嬌院。


    雖然隻是短短時日,可玉嬌院還是硬生生的擴出了原本的兩倍大,也好在趕上了,不然這會兒來了這麽多人,還真是站的地兒都沒有……


    “本宮今兒是以表姐的身份來給卉兒表妹添妝的,大家不必如此多禮,都起來吧。”


    溫和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如山澗徐徐的泉,清澈,輕緩,潤著心的甜,卻聽得起了身的蘇靜卉一怔。


    這聲音怎麽……


    本就嫁衣沉重不好動作,再加那麽一怔,外麵的人影便魚貫著進了屋,隨即珠簾被人向兩邊撥開,蘇靜靈攙著一抹倩影進來了……


    那白嫩精致的鵝蛋臉型,那柳眉那玉鼻那媚眼兒,整一個天生尤物惠質蘭心,卻,竟生得跟她前世一模一樣!


    周圍參拜的身影聲音,拉回了蘇靜卉的心神,也正要福身,那進來的太子妃葉茜玉便將她扶住看:“這又不是在宮裏,今兒又是你大喜的日子,那些禮就免了。”


    說話間,仔細端詳著蘇靜卉,越看越滿意似得笑得越深,隻是那彎彎如月牙的媚眸迸射出來的利芒,卻泄露了她的真實心思……


    蘇靜卉暗暗挑了挑眉,卻假裝沒見的低眸局促狀請太子妃葉茜玉上座。


    “不了,本宮還有別的事,花轎估摸著也快到了……”


    太子妃葉茜玉推托一番,便留下給蘇靜卉添妝的一套價值不菲的首飾,當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走了。


    人是走了,可那套首飾還擺在那兒,妒忌羨慕恨死不少人,連蘇靜靈都送了太子妃葉茜玉出門後,又折回來看,越看越酸。


    明明她才是太子妃的親表妹,可那麽好的東西,太子妃卻賞給了蘇靜卉這個名義上的表妹……


    越想越氣,連帶著就直接瞪了蘇靜卉。


    蘇靜卉卻笑:“等你將來出嫁,也會有的,我也給你添。”


    然,她不說出來旁人還沒注意到蘇靜靈是什麽嘴臉,如此一提,倒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扯了過去……


    蘇靜靈漂亮的小臉蛋,險些就崩了當場,好在死要臉這門絕技有些火候,當著這麽多熟的不熟的人麵前,嘴角抽抽著還是擠出了笑臉:“那可是說好了的啊,今兒在場的這麽多夫人小姐可都是證人,姐姐你可是賴不掉的。”


    說話間就親昵的摟上蘇靜卉的手臂,並暗使一把勁想來個忽然襲擊推倒蘇靜卉,不摔死她也讓她當眾難堪個夠,或者趕巧花轎就來了,手忙腳亂死她,卻可惜,蘇靜卉不知怎地竟兩腳釘子紮地般的穩,反倒是暗使勁推人的自己沒推倒人而怪異的晃了晃……


    偏,屋裏多是明眼人,此時視線又正往這邊聚焦著,那怪異的晃動幅度雖不算大,卻是足以讓她們瞧個清清楚楚瞬間想到前因後果!


    霎時間,蘇靜靈心虛得滿臉通紅,但還是死要麵子的喃出一個自己都不信的爛借口:“姐姐,抱歉,我,我沒站穩……”


    蘇靜卉若無其事嫣然一笑:“沒事,以後站穩些就是了。”


    這時,匆匆來人又急又喜的呼道:“花轎來了!花轎來了!”


    ——分——


    古人講求禮節儀式,故婚禮的過程也頗為複雜,好一番折騰,蘇靜卉才終於捧著大蘋果坐進了八台大花轎裏。


    大鑼大鼓喜樂震天響回親王府時,已是黃昏。


    下轎,跨火盆,進門,牽著喜綢跟個不知道什麽鼻子什麽眼的男人拜天地,入洞房……


    不論過程如何繁瑣,蘇靜卉全程靜若止水,完全為了完成過程而完成過程,半點身為新娘的緊張忐忑都沒有,而非要說她有什麽想法,就是很想吃掉手裏那隻抱了半天的大蘋果。


    她餓了……


    透過蓋頭的縫兒,看著停在自己麵前的素未謀麵的丈夫的喜紅袍角,蘇靜卉納悶著他怎麽還不出去陪客,就見袍角一擺掠了個漂亮的弧度,離開了她當下所能看到的狹窄視野。


    腳步聲輕離,隨後是門咿呀關上的聲響,他總算走了。


    蘇靜卉扯著嫁衣袖子擦了擦手裏的大蘋果,正準備開吃,一盤精致小巧的棗泥糕便映入了她狹窄的視野……


    留在房裏做伴的水仙掩不住笑意的道:“大小姐,姑爺怕餓壞了您,剛偷偷給了奴婢這個。”


    蘇靜卉愣了一愣,冒了個有點傻的問題:“他哪弄來的?”明明是他用紅綢牽引著把她領來新房的,中途也沒覺拐過別處……


    難道是途中人多聲雜時,誰遞給他的?


    “奴婢不清楚。”水仙咧嘴笑道:“就跟變戲法似得,忽然就拿了出來,動著唇交代奴婢等他把閑雜人都帶走後,就給您吃。”


    蘇靜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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