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尊,晚輩很想知道,為何您要與晚輩說起這些秘辛?”


    顧涼忽然開口,她望向易玄,漆黑如點墨的眼睛像鏡子一樣清晰倒映出他的模樣,無畏亦無懼。


    易玄大可不必告訴她,身為經藏峰數千年來的守護者,他比誰都清楚,秘辛之類的東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把它翻開看一看。”易玄沒有給出回答,他指了指顧涼麵前的遊記,“或許你能繼承秦時月祖師的道統。”


    顧涼盯著他看了三個呼吸,心中思緒翻湧,終究什麽都沒說。


    她收回目光,閉了雙眼平靜心湖,待到所有的情緒和念頭一一平息,才睜眼看向遊記封麵上的兩個字。


    霎時,秦時月書寫“斷”字的氣勢如猛虎撲來,無形氣息驟然擴散,就連空氣中漫無目的遊蕩的塵埃仿佛都被曆史所凝固!


    顧涼牙關緊咬,竭力守住心中一絲清明,然後放開所有的感知去理解、體悟秦時月賦予“斷”字的種種複雜。


    識海之中,滔天巨浪凶猛拍打而至,那沉重磅礴的氣概足以將高山夷為平地,就連千鈞巨石都能打得粉碎!


    翻湧的巨浪裏,深深紮根於神魂的本源並蒂青蓮不住搖晃,就連生機勃勃的蓮葉都被浪打得裂開,一層又一層的微光自並蒂蓮花的花蕊處綻放、擴散,但所起作用甚微。


    “啪!”


    遊記再次被翻轉,識海瞬間平靜。


    顧涼深深呼吸數次。翻到遊記正麵,第三次去看“斷”字。


    既然她無法理解秦時月書寫的這個“斷”字,那就以蠻力劈開!


    在目光接觸到“斷”字的刹那,顧涼的識海瞬間卷起無盡驚濤駭浪,一個虛幻的人形於巨浪中凝聚,手掌虛握,已然握住紫色天火所化的弓箭。


    巨浪掀起的一瞬,箭拖著耀眼的紫色火光離弦而出,霎時將其四分五裂。


    顧涼踩在不斷上湧的浪尖上,一支支箭呼嘯著射`出。以極其蠻橫的姿勢掃蕩出一片風平浪靜的海域。


    受到識海主宰者的壓製。“斷”字的氣勢似乎被激怒了,巨浪衍化為龐大凶獸,掄起巨拳猛地砸下,猶如天外流星。


    顧涼不驚反喜。棄了弓箭憑空一指點出。竟是要與那巨山般的拳頭一爭高下!


    “噗——”


    猶如氣泡破碎般的聲音響起。巨拳在顧涼的一指之下寸寸崩碎,這種崩碎霎時便蔓延至巨獸身上,將其徹底湮滅!


    但巨獸並不隻有這一個。顧涼的識海也遠比一般修士的識海遼闊,在巨獸湮滅的同時,千萬隻巨拳也在落下!


    顧涼微微一笑,身形輕輕一晃,浩瀚識海中頓時出現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無數可怕的凶獸在強烈的對比下成了小雞仔。


    巨人一臂揮出,凶獸們就像落葉般飄起,在主宰者的一念之間灰飛煙滅!


    凶獸消失,滔天巨浪再次卷起。


    然而顧涼已經搶得先機,“斷”字的反撲不過是徒然掙紮,很快便被識海主宰者的意誌鎮壓。


    但“斷”字出於秦時月之手,與秦時月相比,顧涼就像萬丈巨山下的一隻小螞蟻,她想要翻開遊記,必須將“斷”字理解透徹。


    這是秦時月對閱讀遊記者的考驗,也是藏書閣第九層的考驗,就像第八層通向第九層的樓梯。


    不同的是,顧涼可以借易玄這條捷徑上到第九層,卻無法通過“捷徑”打開遊記。


    “啪!”


    顧涼第三次把遊記反扣,從“斷”字的世界中強行脫離。


    窗外已經是日上中天,易玄並不在藏書閣第九層,這裏空蕩蕩的,隻有顧涼和珍貴的藏書,還有久遠悠長的屬於曆史的味道。


    顧涼掐指算了時間,發現自己隻有不到八個時辰便要離開神荒,便拿出身份玉符劃了大筆的貢獻點將遊記借到手,打算再借幾本石料分辨和介紹的書,好帶到錯亂空間垃圾場慢慢閱讀。


    至於易玄,顧涼沒從他身上感覺到惡意,也沒有閑暇的時間去猜他的目的。


    離開經藏峰後,顧涼與紀珊說了一會兒母女間的體己話,又與表哥紀子悔、堂兄顧成、姐姐顧凝等人談論了修行上的一些小問題,便回到洞府全力恢複最佳狀態。


    在最後的半刻鍾裏,顧涼主動切斷與顧凝的羈絆,瞬間便離開了神荒,出現在無限廣闊的神秘世界。


    無意識的飄蕩中,顧涼再一次踏入被易玄判斷為界中界的幽長隧道。


    這條隧道並非上次那一條,光線要明亮很多,空氣中甚至有一縷縷的生命氣息在遊動,以天眼看去,會發現那是一種水母一樣的神秘生物。


    顧涼不認識那是什麽東西,在踏入神秘世界之前,她便以玲瓏球封鎖周身氣息,就連神魂之外都豎起了防禦,免得遭遇了什麽無法及時出手。


    事實也證明了她的做法是正確的。


    在隧道的一個拐角,顧涼看到隧道的洞璧被劈開,從裏麵擠出一隻背上長滿了眼睛的一人高蟲子。


    這蟲子的實力大概在元嬰上下,沒有什麽智慧,還把顧涼當成的獵物意欲捕食。


    但它剛剛出來就不能動了,因為空氣裏遊蕩的生命氣息侵入它的身體,把它當成了繁殖後代的溫床。


    劈開的洞璧像有生命那樣蠕動著複原,不過三十次呼吸,已經看不到任何痕跡。


    顧涼繞開蟲子的殘骸,謹慎小心地往前走,神識收攏於識海,隻分出了數百根神識細絲以探查環境。


    相較上一條隧道,她本能裏覺得這條隧道更危險。


    隧道很長很長。不知走了多久,顧涼在一片單調中看到寄生生物與蟲子之外的第三個東西和第四個東西,那是一塊熟悉的翡翠玉璧和一張香檳金色的紙。


    顧涼的腳步頓了頓,天眼霎時睜開,發現那些神識和肉眼無法察覺的遊蕩生物已經少了很多,偶爾才能看到一隻。


    是盡頭了嗎?


    顧涼走上前,隧道中的光隨著她的腳步越來越暗,在即將進入黑暗的刹那,又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顧涼走進了她上次涉足的隧道,玉璧與紙就在她的腳旁靜靜地躺著。


    這不是顧明道手上那塊玉璧。它沒有浩瀚磅礴的氣息。看起來平平常常,就連上邊一個小小的豁口都顯得無比真實。


    它確實是真的。


    顧涼看向紙,這張紙也很熟悉,上麵帶著淡淡的妖獸氣息。其材質與書寫著斷殺兩字的那本遊記完全一樣。


    這是一個選擇嗎?


    顧涼彎腰把玉璧撿了起來。又撿起了紙。


    幽暗隧道的牆壁漸漸變得水晶般透明。一幅幅壁畫浮現在牆麵,幽幽光芒不知從何處亮起,就像充滿了冰冷質感的浩瀚宇宙。


    顧涼走過去。在第一幅壁畫前停了下來。


    畫上是一塊無限遼闊的繁華大陸,上麵有種種她不曾見識過的異獸和神、魔、巫、妖、人、鬼、蠻七族之外的種族,讓人看了隻想讚歎造物主的神奇和偉大。


    微微怔了一下,顧涼才知道這幅畫代表著什麽。


    這是大荒。


    那個可以證道成仙的空前盛世。


    在顧涼看明白的刹那,壁畫隱去,牆壁上隻有一片空白。


    顧涼再看第二幅畫,上麵是天崩地裂的人間末日,原本的繁華大陸碎成了千萬塊碎片,最大的一塊便是最初的神荒。


    第三幅畫,是互為對立的二族。


    第四幅畫,是兩個鼎盛族群的沒落和開戰的巫族、妖族。


    第五幅畫,是跪坐在陷空城觀星台上的紅衣和天際中一閃而逝的可怕虛影。


    在畫麵尚未消失之際,顧涼清晰瞧到了虛影的五官和打扮,但她根本無法將其記憶,就像她曾經見過的初始文字。


    虛影隨著畫麵淡去,牆壁一片空白,記憶也在顧涼的心頭消失,她皺起眉頭,隱約猜到了這條隧道的本質。


    它能重現她所知道的真實曆史,包括一些細節。


    顧涼靜靜想了片刻,繼續走下去。


    壁畫上記載的仍是四十多萬年前的曆史,第六幅畫展露了紅衣與謝清源不慎觸犯禁忌,從而導致自己與陷空城遭到天罰,被無情抹除所有的存在痕跡的全過程,就連劇情君和執棋者都被具象化在畫麵上。


    代表著劇情君的是一隻大手,執棋者則是一團光,任意其一,都能輕易傾覆畫麵上的一切,但他們均被薄薄的一層顏料阻擋在外。


    顧涼猜想,那層顏料所代表的應該是天道和三千大世界的法則。


    就像化神修士不得輕易插手人間事一樣,劇情君和執棋者也有其局限。


    此外,畫麵上還有一團模糊不清的黑霧和一個袖手旁觀的年輕男子,前者代表著什麽顧涼暫時不知道,但後者應該是那位曾經提議將她送回原本世界的中立者。


    這片天地的秘密遠比她想象中的多得多,顧涼乏味地想著,看向了第七幅畫。


    這幅畫上,容瑾、璿璣天女、紫薇帝君、月光、南極大帝等天驕人物陸續出世,他們猶如夜空中璀璨綻放光芒的小太陽,照亮了大荒崩碎之後的數個時代。


    曆史在發展,巫族與妖族激烈交戰,人族在容瑾等人的帶領下悄然崛起,但因劇情君和執棋者等存在的插手以及璿璣和紫薇等人的算計,容瑾最終隕落妖族之手。


    種種巧合之下,巨魔從容瑾的死軀中誕生,它野心勃勃,妄想成為三千界唯一主宰,一力掀起了席卷三千大世界的浩大戰爭。


    巫族與妖族不得已停戰,被迫聯手,巨魔與其帶領的魔族在千餘年內被擊敗,然後便是三元界之局的開端。


    但在當時還發生了一件關係到三千大世界的大事,此事的性質遠比巨魔率領魔族妄圖統治三千界更嚴重。以至於五大帝君包括月光等強者全部涉及在內,整個三千大世界亦被卷入其中。


    可在史籍的記載中,這件事是不存在的,甚至連戰死的五大帝君都被人為抹去存在痕跡,也即是老器靈和黑貓口中的“禁忌”。


    曆史永遠不會停下腳步,盡管壁畫空白了幾幅,它仍在繼續前進。


    因各種原因,巫族無奈地走向全族覆滅的結局,妖族因與巫族大戰大戰和天地元氣的衰竭而走向沒落,興盛起來的人族勢力逐漸壓過妖族。繼而成為三千大世界的主宰。


    至三十萬年前秦時月所在的時代。天地元氣尚未衰竭到讓人絕望的程度,大乘期強者為數眾多,卻無一人能達到紫薇、璿璣等人的高度,甚至連南極等人都不如。於是也沒有多少個人名能流傳至今。


    顧涼盯著壁畫上深不見底的極淵。驚愕地發現秦時月竟是主動跳入其中尋死。他沒有被人逼迫,也沒有被人重傷,甚至沒有人跟他開戰!


    秦時月何故自盡?


    若他不死。他能成為那個時代最優秀的天之驕子,將所有天才壓得不能出聲半句!


    忽然間,顧涼想起隧道口撿到的那張紙,忙攤開細看,空白的紙張上果然浮現了文字,但那是她看不懂的初始文。


    在顧涼看完所有的字後,這張紙化作液體流入顧涼掌心,靜靜地懸在她的丹田,把紫色的金丹裹成了香檳色。


    顧涼:“……”


    難道秦時月是個惡趣味的家夥?


    壁畫上的敘事仍在繼續,至二十萬年前,戮妖劍橫空出世,鑄劍的南宮望一人稱霸了整整一個時代,其赫赫聲名傳遍整個三千大世界,人族空前強勢。


    至十七萬年前,南宮望與戮妖劍離奇失蹤。


    壁畫上,他正在專注地看著斷殺遊記,有一半的身體已經消失,然後壁畫空白了足足十二頁。


    又數千年,出身低微的大妖山妖尊蕭遇登上三千界唯一的至尊寶座,自封妖中皇族,在她的領導下,妖族得以長舒一口氣,很是繁盛了一段時間。


    然而蕭遇並沒有在至尊之位上坐了多少年,為斬除妖族心中被戮妖劍留下的陰影,她花費大力氣調查南宮望失蹤之真相,亦隨著南宮望神秘失蹤。


    蕭遇之後五千年,也即是十六萬年前,三元界之局出現紕漏,巨魔用詭計逃出半身。幸得洞府主人及時察覺,舍身與之同歸於盡,更留下種種布置免於禍及神荒。


    在那個時候,蠻荒雙城建成,它的第一任城主在百年之內飛升天界。


    此後數萬年時間,神荒再無足以比肩南宮望、蕭遇之流的絕世強者出世,於是淪為偏僻貧瘠的大世界,不再如從前般廣為人知。


    至十多萬年前,戾妖尊在三千大世界造下殺孽,成就恐怖威名,不可言的“禁忌”再現,許多強者隨之隕落,壁畫再一次留白。


    數萬年前,大妖山青丘狐族小公主,也即是顧天陽身邊的狐狸精美女胡媚遭到聖兵破天封印。


    胡媚竟也出現在壁畫上?


    顧涼皺眉,據原著解釋,胡媚是遭到仇敵陷害才會被封印,顧天陽與她好上之後,還主動幫著胡媚報了仇。


    但壁畫特意畫出了這件事,顯然其中有內幕。


    在同一時期,底蘊深厚、傳承了幾十萬年的丹宗遭到天譴而滿門覆滅,戮天劍被清河道人設局封印湖心島,其中隱秘更關係到素日來、白雪等數位大能者,謝清源亦被牽涉其中。


    壁畫空白了二十一幅,然後便是如今。


    畫上,邪修組織暗中作祟、湖心島封印遭破導致戮天劍出世、三元界之局結束令得小天道紅衣歸來,青銅宮殿、蠻城、毀滅迷宮相繼現世……


    在最後一幅畫上,顧涼看到了自己。


    畫的背景是錯亂空間垃圾場,她滿麵喜色地仰頭望向天空,天上有幾隻補天娘。


    在畫麵之外,顧涼看到了一方棋盤,棋盤兩邊分別坐著劇情君和執棋者,還有兩個位置空著。


    棋盤上,有散亂不成局的黑白棋子,還有一隻蘋果。


    蘋果?


    顧涼怔了怔,眼前忽然一暗。


    下一刻,她已經置身於殘破廢墟,無聊已久的補天娘們歡快地撲來,把這個人類的頭發和衣服弄得亂七八糟,似乎在埋怨她離開得太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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