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說什麽?”她的話像個炸彈一樣炸在衛陵耳畔,讓他不太確定自己聽到的是不是真的。


    徐之南有重複了一遍,“我們,離婚吧。”語速很慢,幾乎已經一字一頓了。她這樣說,衛陵不可能聽不清楚,原本就冰涼的心冷了一遍,衛陵看著她的目光像是結了冰一樣,問她,


    “為什麽?”前腳才跟他說了當年關子衿的事情,後腳就要離婚,她以前不是死都不肯離嗎?


    “沒有為什麽。”徐之南眼中閃過一絲濃重的疲憊,“你之前不是一直想離麽,現在我答應了。”


    衛陵被她氣笑了,“你之前一直不肯,現在突然又說要離婚。徐之南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好過所以非要在這個時候作妖?”


    徐之南臉上有幾分不自然。她也知道這個提離婚不大丈夫,但現在的確是最好的時機,沒準兒衛陵跟她吵一吵,氣大了就直接說離了呢。不過她還是要糾正衛陵,“不是突然,我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了。”


    衛陵一怔,他原本以為徐之南是因為想起剛才關子衿的事情,一怒之下才要跟他離婚的,但如今她神情平靜地跟他解釋,他反而不知道應該用何種麵目何種心情去麵對她。


    徐之南語速很慢,也很平靜,看上去冷靜理智極了,就跟平常她在法庭上跟人打官司沒什麽兩樣。“我生病的時候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你之前說得對,你不愛我,我死吊在你這一棵樹上也沒什麽意思。趁還年輕,盡早為自己打算,也好做其他的。萬一遇見了其他喜歡的人,我也還有機會”


    不知為什麽,她那句“其他喜歡的人”聽在衛陵耳中,讓他覺得格外刺耳。衛陵不知道應該跟徐之南說什麽,好像說什麽都不對。當初提出離婚的人是他,不答應的人是徐之南。如今翻轉過來了,他......一樣不想答應。


    大概是徐之南的冷靜,讓他原本浮躁的心也慢慢沉靜下來。他坐到徐之南對麵,像談話一樣,試圖找出她轉變的原因。她說她是因為生病,難道是他在徐之南生病的時候沒有照顧好她嗎?


    不管怎麽樣,他覺得自己都欠徐之南一個道歉,“對不起,如果你是因為生病的時候我沒有照顧好你,那我跟你說聲抱歉。”


    話音剛落,徐之南便截口道,“不是因為這個。”她眼睛裏倦倦的,“衛陵,你自己是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苦。我從未在你麵前抱怨過一聲,不是因為徐之南是鐵石心腸麻木無感,而是因為我愛你,我不想讓自己不好的那一麵展現在你麵前。更是因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哪怕再難,都不願意讓你看輕了。”


    這是這麽多年,徐之南愛衛陵這麽多年,第一次在他麵前剖白自己的內心。她以前總是不願意將感情說出來,壓抑在內心中,不肯輕易言愛,好像她先說了就輸了一樣。其實衛陵從未在乎過,他眼中心裏,都是關子衿,怎麽還有精力去想徐之南怎麽樣呢?


    說到底,不過是她在自己為難自己罷了。


    可偏偏,她就是喜歡為難自己,明知道衛陵不關心不在乎,還要在他麵前做出凜然的姿態來。


    衛陵一震,他知道這些年徐之南過得很艱難,但人往往都是這樣的,艱難痛苦都是別人的,到自己身上,不過是隔靴撓癢罷了。感情好的替對方哭一哭,感情不好的,連個表情都吝嗇。設身處地,很多時候不過是心有戚戚的自我感動。


    往日的理智冷漠不見了,徐之南眼中有著深切的悲哀,“當初關子衿說的那些話,就算不是你親口說出來的,但我也知道,你肯定在她麵前有過類似的表現。要不然關子衿不會那麽肯定。”她是何等要麵子的一個人,沒有把握的事情從來不肯在人前顯露出來,生怕把她的臉麵傷了。如果不是之前聽過衛陵的表態,關子衿不會那麽過分。


    “不管你是真的那麽想,還是隻是想安她的心,你對我的傷害,都是一樣的。”徐之南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這種傷害,不是有時間就可以愈合的。你覺得我小氣也好,心胸狹隘也罷,我都不在乎。原本指望別人能夠理解你的傷痛就是件很傻的事情,這麽多年來我早已經看開了,我也不在乎。我隻知道,這些年來,愛你我很辛苦,現在不想再把這樣的辛苦延續下去了,既然這樣,我們兩個就做個了斷,按你之前的話來講,大家好聚好散。”


    她神態平和,平和到讓衛陵感到害怕,好像萬念俱灰反而平靜不少,與其如此,衛陵寧願徐之南歇斯底裏,大吼大叫。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認識徐之南這麽多年,好像她從未歇斯底裏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過得太壓抑,所以從來不肯將情緒表露出來。這樣的時間太久,久到他都忽略了,徐之南也是個二十多的女孩子,好多像她這麽大的,還在父母膝下,享受著跟童年一樣無憂無慮的時光。可她,卻早已經披上戰甲,實現她的理想了。


    徐之南說完,衛陵沉默了一下,方才開口,“我不同意。”像是強調一樣,他又重複了一遍,“離婚的事情,我不同意。”


    徐之南眼中有驚訝一閃而過,衛陵繼續說道,“我們兩個,並不存在出軌行為,也沒有什麽家庭暴力,就算是讓法院介入,也不會有人判離的。”這是之前他提出離婚時徐之南跟他說的話,現在被他如數奉還。衛陵說完,便覺得心中五味雜陳,說不上是什麽感受。


    徐之南也記起來了,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正要說話,衛陵卻抬手打斷她,“而且,我覺得現在你情緒激動,離婚要求的提出沒有經過慎重考慮,你還是再想想吧。”他說完,便站起身來要離開,徐之南在他身後叫住他,“你剛才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現在可以說了。”


    衛陵側頭,給她一個模糊的側臉,“我忘了。”他現在滿心滿意都是徐之南要離婚的事情,剛才要說什麽,真的是不記得了。


    至於那句讓徐之南再想想,與其說是讓她想想,不如說是讓自己想想。他怕再說下去,自己就要被徐之南說得潰不成軍,她步步為營,稀裏糊塗地就離了這個婚。


    徐之南坐在桌前,看著那桌動都沒有動過的菜,笑了笑。食物的香氣早就淡了,如今才掀開蓋子,問道油的味道,反而讓她覺得反胃。看來,無論是吃食還是感情,都必須要恰到好處才行,過了那個當口,於人於己都是負擔。


    衛陵去了公司,徐之南猜他現在也不想見到自己,她也沒有必要在他麵前討嫌。況且,離婚要求都提出來了,她也不好意思再住在這兒,收拾了東西打算搬回去。還好,之前她買了套房子,雖然小但總算有個容身之處,讓她不至於沒了婚姻又沒工作的時候在這個呆了好多年還是沒有歸屬感的城市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不是不能住朋友家或者酒店,但總比不上自己家裏有安全感。她看似冷靜理智,其實掩藏在這副平靜麵孔下的,是一副驚惶的心腸。


    說來,如今馬上要跟衛陵離婚了,最讓她割舍不下的,反而是院子裏自己親手種的那幾株月季花。


    她,是等不到看花開了。以後種的再多,都不是現在這幾株了。過往的歲月用不可重來,那些散落在時光裏的遺憾就這樣永遠成為她的遺憾了。


    本以為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到了那邊再給安慧茹打個電話,衛陵那裏看到自己走了應該也能明白過來,但她的車剛剛開出院子,一輛熟悉的黑色越野車就“唰”地一下堵在了路前麵。急刹車之下,徐之南就算係了安全帶,整個人也忍不住往上跳了一下。她尚且來不及下車,對方就已經拉開車門走了下來。


    衛陵眼中有著洶湧的怒氣,臉上卻是氣到極處一片冷漠,他站在車外,看著徐之南問她,“你要去哪兒?”


    前腳提出離婚,後腳就跟不辭而別。怎麽生了病徐之南反而跟以前不一樣了呢?以前她可不是這樣沒有禮貌的人。


    她麵對衛陵的冷臉也不害怕,答道,“我既然已經要跟你離婚了,就不應該再住在這裏。”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噌”地一聲燃了起來,“那你要住哪裏?市中心那套公寓嗎?那不一樣是我的。”房子是他出錢買的,隻不過徐之南也有名字。他不信,以徐之南的自尊,這裏都不願意住,被他這樣一激,還要回那套公寓去。


    “不是。”徐之南否認,“我自己在另一個小區有套小公寓。”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自己的錢買的。”換而言之,跟衛陵半分關係都沒有。


    這麽急切地想要劃清界限,衛陵心裏一陣不舒服,他冷笑了兩聲,“你想就這樣走,嗬,想得太美了。”徐之南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這個人強硬起來軟硬不吃,衛陵想了想,對她說道,“你想順利離婚,就給我下車。”說完便轉身上了自己那輛車。


    徐之南坐在車子裏想了想,也發動車子,倒了車,跟著衛陵一起,重新把車聽到了停車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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