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在輔導員的帶領下,徐之南到了陳徵的寢室。老遠就聞到一股汗味兒,在初秋的天氣中格外明顯。徐之南踏上台階,就看到不遠處寢室門口睡了一個女人,底下是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一床學生竹席,邊緣都破了,身上蓋了兩張報紙,就那麽直挺挺地躺在那裏。


    那天她來找徐之南,身上還穿得比較整齊,手上還有金飾之類,如今換了身半舊不新的棉布褂子,下身是肥大的褲子,看上去倒真跟個走投無路的母親沒什麽兩樣。徐之南看了隻在心裏冷笑,田碧蓉做了這麽多事情,就是想別人可憐她。為了一套房子臉都不要,也是難為她了。


    可惜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徐之南走過去,陳徵的寢室門緊閉著,她也沒有要去叫陳徵出來處理的意思,蹲下身子,不顧田碧蓉身上散發出來的汗味兒,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轉過身來,看到是徐之南,立刻從那張臨時的床上坐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她,“是你!”


    “是我。”徐之南倒是優哉遊哉的。她來這裏鬧事的事情想必很多學生都圍觀過了,不說其他的,就是這棟樓周圍的幾層恐怕都知道了。聽到外麵的響聲,立刻有學生打開門出來看究竟,看到有人在處理,馬上有把門關上,好像那是什麽了不得的瘟疫一樣,沾上就死。


    徐之南像是沒有看到那些學生的動作一樣,八風不動,連眉毛都不曾抬一下。田碧蓉馬上就看到她身後跟著的陳徵的輔導員,她跟學校裏的老師已經打過幾次交到了,自然認得他。馬上抬手指著徐之南,對輔導員說道,“老師,就是這個女人,是這個女人讓我兒子不認我的。”


    她手指留著很長的指甲,大概是因為常年勞作的關係,指甲修整得並不整齊,因為好多天沒有洗過手,裏麵還有一層淺淺的汙垢。徐之南把她的手拿下來,滿臉漠然地對她說道,“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嗎?幹擾社會公眾秩序,可以把你送到警察局關起來的。”


    “關你什麽事!”徐之南剛剛把話說完,田碧蓉就截口道。“這學校又不是你的,我想躺。正好啊,讓我進去,讓我告訴他們,我兒子聽了你這個jian人的話,連親媽都不認了。”


    “是不關我什麽事。”徐之南從包裏拿出剛才那份文件,丟到田碧蓉麵前,“這是法院的認定,陳徵手上那套房子跟你沒關係。”她不想跟田碧蓉解釋太多,解釋多了她也未必懂。“你可以繼續在這裏,可以用這種方法幹擾他的正常生活,反正嘛,就睡警察來了也最多把你教育一頓是不是?你想著,清官難斷家務事,倘若司法真的介入了,正好讓他們來調解。學校為了恢複正常秩序,肯定會犧牲陳徵的個人利益來滿足你的無理要求。誰讓你不要臉呢?”她冷笑一聲,“不過我要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可打錯了。”


    “不管剛才說的是誰給你出的主意,我都請你別忘了,陳徵是怎麽變成孤兒的。仔細追究起來,你遺棄他在先。你想通過法律程序拿到那套房子是不可能的,倒是他,如果要告你遺棄,你一定會判刑的。”


    眼見著田碧蓉臉色越來越白,徐之南卻沒有停,“你當我會跟你說好話嗎?簡直妄想。”


    “我記得吧,當初你走的時候跟陳徵的爸爸還沒有離婚,結果後來你又嫁了其他人,不管你有沒有結婚證,但事實婚姻總是有的。這算什麽?重婚啊。要起訴,一樣可以起訴的。”徐之南淡漠的臉上露出幾分嘲諷得微笑,“一個遺棄就足夠你判好幾年,再加上重婚,你說要多久?”


    田碧蓉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有發出來。徐之南看她被自己鎮住了,像是才想起一樣繼續說道,“哦,我突然記起來了,你這樣跑來別人單位鬧事的,也可算是敲詐了吧?不知道會在原本基礎上麵多判幾年?”徐之南這番話真真假假,唬外行還是可以的,更別說田碧蓉這個大字不識的中年婦女了。她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早已經學到許多不要臉的絕招。可真的給她上了硬菜,她立刻就軟了。


    “如果你繼續在這裏,繼續拿房子的事情要挾敲詐陳徵,法院的傳票等著你。放心吧。”丟下這句話,徐之南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時間。


    輔導員也跟著她一起逃之夭夭,生怕被田碧蓉逮住了。下了樓,徐之南轉過身來對他笑道,“真是麻煩老師了,等下有空嗎?我想請老師和係上的領導一起出來吃個飯。”輔導員抬手看了看表,已經比較晚了,這個時間恐怕很多人都吃了,便說道,“他們應該都吃了吧。”


    徐之南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我考慮不周了。這樣吧,我去聯係一下其他領導,定下來之後叫你一起。這幾天就麻煩你多費心了。”徐之南笑容淺淺,雖然不是什麽絕色美人,但精明幹練,很讓人有好感。


    她這番話說下來,加上之前的紅包,原本臉色不怎麽樣的輔導員此刻已經看不出心有不滿了。笑了笑,又囑咐了兩句,跟徐之南告了別。


    她沒有急著離開,找了個隱蔽卻視野開闊的地方坐下來。等了片刻,果然看著田碧蓉提著東西走了下來。一直等到她走遠,徐之南才給陳徵打電話,“下來吃飯吧,她走了。”


    過了會兒,陳徵也下來了。這才幾天的時間,他整個人精神都特別不好,好像熬了幾年的夜一樣,眼底是濃濃的青影,甚至連胡子都還沒有來得及刮掉。見到徐之南,陳徵眼中升起一絲赧然,“不好意思之南,又給你添麻煩了。”


    徐之南搖了搖頭,笑著說道,“等你將來成了大畫家,記得把律師費還我就行。”


    陳徵艱澀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徐之南知道他心思重,遇上那樣的事情隻怕心裏更不好受,也不想再提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接到你老師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做飯呢,鬧了這麽半天,我也沒吃飯。走吧,我們出去吃。”


    陳徵其實早就有同學給他帶了飯進來,不過這幾天他應該都沒有睡好吃好,加上徐之南給他提要求,他也不願意拒絕,點點頭,跟著徐之南一起出去了。


    但凡大學門口總有很多小館子,徐之南在f大呆了四年,現在還經常回來,有陳佳璐帶著,早已經在這幾年時間裏吃遍了f大的小吃街。她輕車熟路地找到和陳佳璐常去的烤魚店,點了菜,趁著等菜的空檔,對陳徵笑著介紹道,“這裏味道不錯,甜辣甜辣的,很開胃。”


    她的笑容輕鬆又愜意,像是剛剛打了一場勝仗一樣。見徐之南放鬆,陳徵一直緊繃的肩膀也漸漸鬆弛了下來,他笑了笑,“周末我回來。”是“回來”,不是“過來”,在他心裏,早已經把徐之南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


    顛沛流離那麽久,隻要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他的眼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繾綣,映著燈火,頗有幾分眷戀。徐之南正低著頭吃東西,偶然間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他的目光,突然一下便臉紅了。


    她下意識地便說道,“久了不吃辣,這麽點點就受不了了。”說完又借著吃飯的借口,低下頭去,卻是再也不看陳徵一眼。


    他眼中亮起來的那兩盞燈,好像又寂滅了。陳徵臉上濃濃的落寞,即使麵前放著飄香撲鼻的菜肴也覺得沒什麽滋味。


    看著徐之南埋頭吃飯的樣子,他突然一下便笑了,有嘲諷有落寞。是啊,他這個樣子,叫徐之南怎麽喜歡呢?


    陳徵在學校一邊學習,一邊在外麵找了個家教,他是藝術生,開銷大,加上打工掙來的錢,買買東西吃吃飯什麽的,一個月勉強夠。


    這周周末,徐之南約了陳佳璐逛街。她有許久沒有買過衣服了,想出來放放風。以前當律師工資高的時候不覺得錢緊,因為那個時候她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等到現在成了公務員,時間多了之後才發現,錢真是用得太快了。“一方麵是因為工資確實少了很多,另一方麵是因為時間多了就閑,我又沒有其他的愛好,也就隻剩下買東西了。”徐之南穿著一條碎花的淺綠色裙子走到陳佳璐麵前,“怎麽樣?”


    陳佳璐最近吃胖了些,看到徐之南的麻杆兒身材不禁有些憤恨,“你說你這人怎麽那麽討厭呢?從來不見你胖,從來不減肥,偏偏胃口也不小。”徐之南的胃口相較於許多女孩子來講,的確不算小的,大概是因為她經常用腦和經常憂慮的關係,很少長肉。但她這樣的身材不好,不是瘦,是平整,整個人看上去就真的麻杆兒差不多,少了些女性的柔美。


    徐之南挑了挑眉,跳過這個女人百提不厭的話題,“快說好看麽?”


    “好看。”陳佳璐點了點頭,她身上的綠裙子很抬膚色,徐之南原本臉色有些蒼白,穿上這條裙子,整個人顯得剔透了許多。“等下下去買雙淺綠色的單鞋,我剛才看見了,配上正好。”徐之南點點頭,轉過身去跟導購說了聲“開票”,就轉身進了更衣室。


    她出來的時候,導購小姐已經把衣服裝好遞給她了,徐之南拿著手上那件衣服愣了愣,“我這還沒付款呢。”話剛說完,一抬眼就看到不遠處站著的衛陵,而陳佳璐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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