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的大結局,是在一個周六的時候播出的,一個大多數人都休息的日子。


    樂樂坐在小板凳上,手裏剝著橘子,把剝好的橘子放在果盤裏,坐在自己身邊的母親,由母親把橘子分成幾瓣,分給在她左邊的父親一部分,自己留了一部分,然後又給了樂樂一部分。


    三個人笑著吃著橘子,等待著下午五點半,《精神病人》大結局在番茄台的播出。


    “這個感覺真好。”


    吃著橘子把核吐在手心的樂樂的父親露出興奮的表情,轉過頭去看向樂樂的母親。


    “你知道嗎?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是我未來孩子的媽媽,然後我就下定決心,一定和你約會,去看電影,去吃高檔的自助餐,去旅遊,去放煙火,去做所有浪漫的事情然後把你追到手。”


    “所以,昨天你答應我和我約會的時候,我一整晚都沒有睡好覺。”


    樂樂歎了一口氣,盡力去無視自己身邊的這對父母旁若無人的秀恩愛環節,把注意力集中到即將要播放的《精神病人》這部劇當中去。


    也許她真的應該要感謝這部劇的出現,也感謝那個向她安利了這部劇的播音主持人。如果不是因為看了《精神病人》這部劇,讓她知道了原來精神病人的內心世界是這麽的豐富多彩,樂樂也許到今天依舊是那個因為父親突然之間得了病而變得不快樂的那個樂樂。


    而正是因為《精神病人》的出現,讓她開始好奇自己的父親到底是什麽病症,又到底有著怎麽樣的內心世界,這才讓她願意和自己的母親一起,每個周末到精神病院來,看望父親,陪他說話聊天,也才知道,雖然自己的父親忘記了一切,但是他對母親的愛,對她這個作為愛的結晶的孩子的愛,一分一毫也不曾少過。


    電視機裏,充滿魔性的片頭曲已經結束,進入到了正式劇情之中。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渾身散發著憂鬱氣息的穿著綿羊病號服耷拉著腦袋的短發女孩子,她躺在床上,睜開了眼睛,轉頭盯著在隔壁床睡得香甜的穿著熊貓病號服,臉色因為長期沒有照過陽光而顯得蒼白的男人,一盯,就是許久。


    樂樂忍不住也和電視機裏的女主角露出一樣憂愁的表情。


    已經把之前所有的劇情補齊的樂樂很清楚,現在的女主角小小在憂愁些什麽。


    《精神病人》正如同周圍她的那些小夥伴對她宣傳的那樣,有著一家萌萌噠的蘑菇房精神病院,有著一群表麵上高冷實際上心腸軟到不行的護士,有著一大波穿著動物衣服在醫院裏麵走來走去愉快玩耍的精神病人小夥伴,還有總是能給自己沒事找事的男女主角。


    就在上一集的時候,醫院裏舉行了一次盛大的婚禮。


    新郎是精神病院最帥氣的男醫生,而新娘則是精神病院裏長得最漂亮的那個被女主角小小稱作是自己的“女神”的女精神病人。


    因為世俗的不理解和社會上的不承認,他們兩個最後在院長、護士和一大波精神病人好友的鼓動下,把婚禮的舉行地點定在了蘑菇房。


    女主角小小那個時候,拉著男主角柏舟兩個人跑到新郎醫生麵前興衝衝地自薦要做伴郎。


    理所當然的,因為被家人朋友親人不理解,根本就找不到伴郎的醫生新郎點頭答應了女主角小小的要求。


    小小和柏舟事實上是兩個特殊的精神病人。


    他們一個是性別認知錯誤,一個是在研究中被自己的幻想給嚇到了。兩個人在其他問題的認知上麵並不會像醫院裏的某些病人一樣,把什麽都模糊掉。他們很清楚自己在精神病醫院,也很清楚身邊的那些人是有精神病的,他們兩個就像是普通人一樣,探索著精神病人的世界。


    而也正是因為他們什麽都知道,他們對於這一次婚禮的新郎,才會在婚禮前問出那個問題——


    “為什麽會娶她呢?明明所有人都反對你的這場婚禮,不是嗎?”


    不管是家人也好,親屬也好,朋友也好,除了醫院裏的護士同事,這一場婚禮,沒有一個家屬的出席。


    這是一場不被外界接受的婚禮,不被社會所承認的婚姻。


    而新郎接下來回答的那些話,就成了女主角小小在這一集裏這般憂愁的原因。


    樂樂看著電視機裏,意誌消沉的女主角小小套上自己的綿羊帽,穿上那雙軟綿綿的會發出“咩咩”叫聲的拖鞋,低著頭從病房裏走出來,穿過那條充滿著陽光的走廊,走出蘑菇房,走到了外麵的草坪上,雙手抱膝,坐了下來。


    劇情隨著女主角的回憶,再一次回放了昨天那一集的那個鏡頭,那個醫生穿著新郎服笑得無奈的回答。


    “因為我愛她啊。”


    “愛情這種東西,哪裏會因為這些阻力而改變。”


    “身高也好,年齡也好,甚至性別也好,都不是阻擋愛情的理由,更何況,她不論哪一點和我都很相配,隻不過是生了病而已,又算得了什麽。”


    “就像感冒一樣,誰會因為自己愛的人得了一個很難治好的感冒,就選擇拋棄她呢?這是沒有道理的。”


    那個醫生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另一邊,穿著婚紗一臉興奮地朝著護士們轉圈大聲喊著“阿瑪,額娘,女兒終於找到自己的駙馬了”的女精神病人,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可以選擇,誰又會去選擇這麽一份艱難的愛情呢,可是誰又能夠選呢。”


    “我是她的主治醫生,每一天都要和她深入交流,我知道她的過去,知道她的現在,知道她是為了什麽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知道她在現實生活中的痛苦和委屈。”


    “這個世界上,我是最了解她的人。而當一個人真正了解了一個人的時候,何嚐不是被這個人所吸引的時候呢?”


    “等到我真的頓悟了,明白了自己的心了,哪裏還管得了她是不是生病,家裏人是怎麽想的,朋友們又會怎麽看我。”


    “愛情可以給人以勇氣,別說她隻是生病,哪怕我們真的年齡懸殊,哪怕我們真的身高不合,哪怕我倆性別相同,愛了就是愛了,我必須要承認這一點。”


    鏡頭裏,聽到了醫生的那一席話,男女主人公忍不住把視線投向了對方,然後又驚慌地錯開。


    小小和柏舟實際上是相互喜歡的。


    這一點,所有從第一集看到了今天這一集大結局的觀眾們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一向害怕女人的男主角柏舟又怎麽會在女主角小小傷心難過的時候答應她陪著她出門去到那個滿是女人的活動室陪著她玩?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向來對待女孩子抱著一顆溫柔的心聲稱自己是一個紳士的女主角小小又怎麽會在看到男主角被另外一個女精神病人推搡的時候衝過去直接開揍?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他們不會花那麽多的精力去找喵喵護士了解對方為什麽會被送進來的理由,更不會為了對方放棄自己的做人原則。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是那麽的默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麽,又是那麽的歡樂,哪怕是吵個架拌個嘴,都要搬出一大堆的高大上的知識去壓倒對方,讓看著他們鬥嘴的觀眾們笑得連肚子都痛。


    他們真的應該要在一起,如果他們在一起的話,作為觀眾,大家都會很高興的吧?


    所以……他們到底要在什麽時候才在一起呢?導演組不會把這個懸念留到第二部吧?!


    樂樂看著電視劇裏的回憶播放完畢,場景再一次回到了女主角小小獨自一個人坐在草坪上露出苦惱神情,心底裏開始有個惡魔拿著叉子字叫囂。


    [都到了最後一集了,你們倆倒是快表白啊啊啊啊!]


    [現在不表白難道還要把事情拖到下一次過年麽?!]


    [不要壓抑自己的天性!喜歡就要大聲的說出來!快,綿羊,衝上去,直接給你家熊貓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壁咚,就現在!]


    [不,不要壁咚,人家還在睡覺,快去來個床咚,聽我的,快衝上去啊,衝!]


    [聽到了沒,你倒是快啊!快啊!]


    就在樂樂心底裏的那個惡魔叫囂的時候,屏幕上,綿羊小小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絨絨的熊貓拖鞋。


    “怎麽今天都沒叫我自己就出來了?”


    那個早就不複當初剛見麵的警惕,一副信任和親近的態度學著女主角小小的樣子,雙手抱膝坐在她身邊裝作若無其事模樣的熊貓男主問道。


    然而身邊軟萌萌的綿羊君並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的別開頭去,一臉的別扭。


    “你怎麽了?”


    熊貓男主急了,沒有了剛才的淡定,開始變得緊張兮兮,警惕地掃視了周圍一圈。


    “是不是那群女人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其實真的是一個男人,要消滅你了?!”


    他開始急躁,開始身體緊繃,急急忙忙把手覆蓋在女孩的額頭上,想要試探她的體溫,卻被她揮手擋住。


    時間就像在這一刻減慢了一般,把這一係列的動作和表情都放慢了速度,成了一連串的慢鏡頭。


    綿羊女孩臉色一點點的變紅,整個人往後仰了一下,而被打掉了手的男孩睜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


    女孩眨巴了許久的眼睛,看了一眼臉上寫著“我需要個解釋”的熊貓男孩,別過頭去,道:


    “別對我那麽好……”


    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用那種看上去是隨便說說的表情,可語氣中又帶著一絲緊張和茫然的調調。


    “我怕自己變彎。”


    噗——


    差點忘了女主角是個內心性別為“男”的漢子了。


    樂樂感覺自己好像把橘子汁吞進氣管裏了,整個人臉漲得通紅,開始咳嗽起來。


    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一旁露出緊張的神情,拍著她的背,讓樂樂緩過了氣來,終於消化掉了這個信息,接著看電視屏幕。


    屏幕上,經過男女主角各自的糾結和黯然之後,天空已經變暗,兩個人背對著背,睡在自己的床上蓋著被子,沒有說話。


    周圍一片寂靜,窗外是知了在樹上“吱吱”的聲音,遠處是那個夢想著成為明星的“大熊”在夜裏瘋狂地吼著自己的歌的聲音。


    “親愛的觀眾朋友們~你們——好嗎——!”


    “……我今天要給大家帶來一首我最喜歡的歌手的歌曲——《勇敢去愛》!”


    “……放下一切~放空所有——”


    “勇敢——去——愛~愛愛愛~愛——”


    76號病房的男女主角一齊在大熊唱高音的時候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的頭,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兩隻“蠶蛹”在漆黑的夜裏扭啊扭,愣是沒有一個人開口打破這個寂靜。


    樂樂看著那兩個人別扭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心裏急得不行。


    終於,其中的一個人忍不住了。


    熊貓大男孩停止了扭動,腦袋從被窩裏鑽了出來,兩隻大眼睛在黑夜中閃著絢爛的光。


    他沒有翻身,依舊背對著女孩,深呼吸了好幾口,平靜了自己的心緒,開了口。


    [他要表白了,在小小跟他變相表白了之後!]


    樂樂不禁身體前傾,雙手握拳,兩眼放光,止不住的激動和興奮。


    “其實……其實你彎了也沒關係的。”


    大男孩一開口,就戳中了女孩最不願意被提及的那個點。穿著綿羊病號服的女孩整個身子全部蜷縮在了被子裏,雙手捂住自己頭上那個羊頭的耳朵,一臉的羞憤,卻是可愛到不行。


    “因為……因為我……也不是個直的。”


    樂樂慶幸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往自己的嘴巴裏塞橘子,不然她一定會忍不住再一次嗆到的。


    兩個筆直筆直的家夥,非要硬生生說自己彎了什麽的……簡直就是不忍直視。


    然而即使不忍直視,樂樂依舊瞪大了眼睛盯著電視屏幕看著,連一個眨眼都沒有。


    屏幕上,依舊不敢轉過身去看女孩的熊貓大男孩繼續自己的內心剖析。


    “你知道,我,我沒辦法喜歡女人的,我一直都覺得她們哪一天會殺了我……”


    “但是,我也不能算是彎的……因為,因為我很清楚自己不喜歡男人的。”


    “我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有伴侶了,畢竟我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可是,我遇到了你……”


    另一邊,在聽到男孩的碎碎念之後,女主角小小的綿羊頭露了出來,慢慢轉過身去,看著那個在月光下裹著一層被子的熊貓的身影。


    她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強調了自己的性別。


    “我是男的!”


    “男的男的!”


    “我知道。”


    熊貓男主角輕聲說道。


    “事實上,就像那個醫生說的那樣。”


    “真的愛上的時候,哪裏又會在乎男女呢?”


    “性別也好,家世也好,年齡也好,身高也好,是不是精神病也好……”


    “都不重要了。”


    靜謐的夜晚,遠處的歌聲已經消失,隻剩下了知了的叫。


    “重要的是,我喜歡你的心……被自己發現了。”


    “這讓我……想要告訴你。”


    熊貓在這一刻,終於轉過了身,看著眼前的綿羊姑娘,伸出了手,揉了揉女孩帽子上那坨絨絨的毛。


    “所以……”


    “嫁給我。”


    “或者娶我。”


    簡短的幾個字,一瞬間擊中了樂樂的少女心。


    內心舉著叉子的小惡魔開始跪地痛哭流涕。


    [嚶嚶嚶,勞資突然間膨脹了的少女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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