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


    我非常僵硬地和沈怒濤一起吃完了晚飯, 回到了房間裏才覺得整個人放鬆下來, 直接就直挺挺地躺在了那張大床上。


    “我知道為什麽桑眠會有那種要死不活的個性了,有這樣的叔叔心裏不變態才奇怪呢……”


    我一想到剛才沈怒濤的那句“有點本事”就渾身發怵,這老頭實在是各種陰森啊, 比起來我家閻大彪簡直就是折翼的天使!


    “你就是閻青吧?好本事。”


    如果,說完這句話之後, 他又跟我撂點狠話我還能稍微理解一點,沒想到說完之後他就徹底不理我了, 問了齊凱一點集團的事情就直接放飯了, 全程無視我……


    還好我這人臉皮厚,有飯吃就很滿足了,依舊歡天喜地的吃完了晚飯。


    不過, 跟這沈怒濤一起吃飯, 真的是要點心裏素質的……


    “嫂子,別亂說話, 這是沈叔的家……”


    聽齊凱這麽說我立馬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真是要小心禍從口出啊,想想門口那拿著大槍的士兵我就腰酸腿軟了……


    “這是大哥的房間,什麽都有,嫂子就在這裏休息吧,我先走了, 有什麽事情叫我便是了。”說完齊凱便離開了。


    這就是沈桑眠的房間?


    雖然這房間很豪華,但是從小就一個人住在這樣冷森森的地方,多孤獨啊, 難怪他小時候自閉。


    我走到沈桑眠的書桌前坐下,拉來抽屜隨意翻看著,竟然讓我發現了一本日記……


    這日記本樣式很老了,不僅如此,還帶著鎖。


    這應該是桑眠的日記吧?


    一個男人寫日記,而且還是帶鎖的……


    沈桑眠,你果然是悶騷!


    我正四處找著鑰匙,想把這日記打開看看。


    可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我嚇得差點沒把手裏的日記給甩出去。


    這裏地處偏僻,入夜之後簡直就可以用萬籟俱靜來形容,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槍聲到底是從哪裏傳來的,隻能走到露台上,往外看,極目望去,這片原始的叢林就像是一個沉默的怪獸,讓人不寒而栗。


    剛剛那槍聲是怎麽回事?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啊!


    “嚇到你了?嗬……果然是城裏的小姑娘。”


    一個洪亮又陰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嚇得一個激靈,轉身一看竟然是沈怒濤那個老頭。


    也不知什麽他是什麽時候站到我身後的,我竟然都沒有聽到他開門的聲音……


    像是知道我的疑問一樣,隻聽見沈怒濤開口道:“桑眠房間的露台和我房間的露台是連在一起的。”


    我聽他這麽說,仔細一看,還真的是連在一起的……


    “這片林子就是個修羅場,四處都在醞釀殺機。”沈怒濤也不管我,自顧自地杵著拐杖走到了欄杆旁,扶著欄杆看著遠方的深林,輕輕歎了一口氣。


    修羅場?


    這麽驚悚……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扶著欄杆眺望著。


    這就是桑眠長大的地方嗎?


    看不到盡頭的叢林,危機四伏的黑暗,張狂陰森的靜謐……


    不知道是不是這寂靜的氣氛觸及到了沈怒濤的神經,這個老頭竟然微微笑了一下!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


    我還來不及表達一下我的驚詫之情,就聽到他先開口了。


    “那件事情之後,我大哥就不理桑眠這孩子了,七歲之後,桑眠都是我在管,他幾乎就是我養大的。他十四歲就開始逐步接手公司的事物,二十歲我便把集團徹底交給他打理了,一直以來他都做得很好,從來沒有辜負過我的期望,他是我的驕傲。就連我的親兒子雪堂和彥堂,我都不曾投入那麽多心血……結果那一天他來找我,竟然說他不要這個集團了,要把這一切都交給雪堂,你知道我多了生氣嗎?這二十多年來,我第一次動手打他。”


    他是在跟我講桑眠的事情?


    原來桑眠是因為跟叔叔攤牌才會被達成那樣的啊……聽沈叔的話,他應該很心疼桑眠的,如果不是真的氣急了,他斷然不會這樣打他。


    我看向沈怒濤,夜色裏他的身影有些佝僂,就像是所有老去的人一樣。


    這一刹那,我忽然覺得這個陰森的沈怒濤也不過是個老頭而已,就像是我老爸閻大彪一樣,外表看起來無論多麽強悍,老了就是老了,滄桑了就是滄桑了,無可挽回。


    他們的樣子好像重疊在了一起,讓我眼睛有些發酸……


    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和眼前的老人是性命相知的,那些恐懼和膽怯都煙消雲散了。


    “抱歉……”我的聲音有些哽咽,我走上前去扶著沈怒濤輕聲道:“沈叔,謝謝你把桑眠養成一個那麽好的人,可是我還是要帶桑眠走。”


    因為我知道這不是桑眠想要的,這一切都不適合他。


    沈怒濤聽我這麽說,並沒有發脾氣,而是輕歎了一口氣道:“你知道為什麽我和他房間的露台是連起來的嗎?”


    見我搖頭他又繼續說道:“目睹那場變故之後,桑眠有一年都沒有開口講過話,夜裏他常常做惡夢,嚇醒了他便會大叫,隻有我抱著他,他才會安靜下來……”說著沈叔苦笑一聲道:“我知道,他並不適合這裏。”


    隻聽見沈怒濤低歎一聲,也不待我再說話,就徑自住著拐杖便往露天另一側的房間走去。


    我木然地看著他的背影,隻聽見他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他輕歎道:“罷了,罷了……”


    回到房間裏,我終於是在抽屜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日記本的鑰匙,打開一看,這果然是桑眠的日記本,不過不是用寫的,都是用畫的,看看時間,是在他7歲到9歲畫的。


    我翻著他的畫,可是越翻心情就越沉重,雖然小孩子的畫很簡單很粗糙,但是我還是可以大致看懂他要表達的是什麽。


    他的畫裏最常出現的就是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以及一群長著怪獸腦袋的男人。


    我知道,桑眠畫的是他七歲那年發生的那件事情……


    他的畫裏總是有很多紅色和黑色,背景總是被他塗得黑壓壓的,每個人都在哭,就連他偶爾畫一幅藍天白雲的圖,太陽都是哭泣的,花都是凋謝的。


    這就是小時候桑眠眼中的世界……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那件事情最受傷害的是曹諾莎,可是現在看來,桑眠又何嚐不是受害者,他不過七歲就目睹了這樣可怖又醜陋的場麵,這樣的創傷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已經足夠摧殘了。


    還好,還好即便桑眠的父親憎惡他,沈叔卻沒有放棄他。如果不是沈叔,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桑眠了。


    合上日記,我獨自坐在窗台邊發呆。


    我想起齊凱那句話,他說,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多數都是灰色地帶。


    桑眠在這個灰色的世界裏走得太久太久了,我卻一直怪他不該在這樣的世界裏生活……


    有那麽一刻,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接下來的幾日,我都安靜地呆在這個大宅子裏,偶爾會有人來拜訪沈叔,什麽膚色的人都有,其餘時間這大屋子都死氣沉沉的,我終日在桑眠的房間裏呆著長黴,我隻怕再這樣呆幾天,我的腦袋上就會長出一個小蘑菇來了……


    第三天中午我和沈叔一起坐在那張巨大的餐桌上吃飯,期間我試圖講幾個笑話活躍一下氣氛,結果全都失敗了……


    其實我是很會講笑話的!有我閻青在的地方何曾出現過冷場這種事情?


    什麽是冷場?能吃嗎?我前半生壓根就不知道冷場這個詞怎麽寫!


    隻是我閻青也有翻船的時候啊!


    這沈怒濤的氣場太強大了,我那熱騰騰的笑話剛出來,就被他的“千年寒冰臉”給生生地凍成了冷笑話……


    沈叔,你簡直就是笑話終結者啊!你那張臉一擺出來就是個殺器啊!


    我真是覺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強大,沒有直接被他凍死在飯桌邊。


    講了幾個失敗的笑話之後,我便開始默默地吃飯,吃完飯好繼續回房間種蘑菇,可就在這個時候聽見齊凱歡呼雀躍地聲音響起,隻見齊凱一邊往屋裏跑,一邊喊道:“大嫂,大哥回來了!”


    桑眠回來了!


    聽到這話我幾乎直接從飯桌邊彈了起來,可是我剛站起來就對上了沈叔的“寒冰眼”,於是我又哆哆嗦嗦地坐了回去。


    見我一副小媳婦的樣子,沈叔皺皺眉,歎道:“去吧……”


    “謝謝沈叔!”


    我拔腿就往外麵跑,跑到大門口,便見到兩個人從車上走下來,其中一個就是那個害我一個人在這裏長蘑菇的沈桑眠。


    我不知道齊凱看見沈桑眠現在的表情是不是會滿意,我隻知道我看到他的表情很是滿意。


    我幾乎是飛撲到沈桑眠懷裏的,這裏的一切我都覺得像是幻覺一樣,隻有抱著他我才覺得有些真實感。


    “青青……是你嗎?”


    “廢話!”我擰著沈桑眠的胳膊道:“除了老娘誰還花這麽大力氣來找你。”


    沈桑眠忽然笑了,那笑容我平時是怎麽形容的來著?


    對了,瞬間玉碎花凋……


    他摟住我,柔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沈桑眠這樣說我還來勁了,板著指頭就開始數:“不能打電話,也沒辦法寫信,所以我就坐了4小時的飛機,5小時的車,2小時的直升機,翻過了3個山頭,走了不知道多少公裏,又在這裏傻等了三天……就是為了你沈大公子一麵而已。”


    聽我這麽說,沈桑眠輕笑出來,低下頭來,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道:“你是說,你想我了?”


    我低著頭道:“可以這麽理解……”


    “大哥,這位是我嫂子吧?”


    一個好聽又年輕的聲音響起,我這才注意到旁邊其實還有一個人,我急忙從沈桑眠的懷抱裏掙脫出來,一臉尷尬地站到一邊。


    “青青,”桑眠介紹道:“他是我弟弟,雪堂。”


    雪堂?


    我聽沈叔說過,這就是他兒子?


    我抬眼看向雪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是吧……


    他們沈家的兒子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這雪堂不過20不到的樣子,可那傾國傾城的貌啊……


    禍害,以後絕對是個大禍害!


    雪堂跟我打了個招呼便先離開了。


    其實雪堂長得跟桑眠有幾分像,剛剛看到他我甚至有一瞬覺得是看到了以前的桑眠,隻是,他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氣息,這和桑眠不一樣,桑眠的冷不是冷酷的,而是疏離的,而這個人的冷……


    恩……


    有點像他親爹……


    “怎麽了?雪堂長得很好看,都看呆了……”


    沈桑眠忽然在我耳邊說話,把我嚇了一跳,抬頭正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眼。


    “沒有沒有,哪有你好看啊!”我違心地撒了謊,要知道,男人有時候也是要哄的啊。


    “哦?”


    “恩恩!”我狗腿的答道:“在我眼中你是全天下最英俊瀟灑的!不過,你真要把集團交給他嗎?”我有些忐忑的問道:“他看起來很小誒……”


    “不小了,我14歲就開始接觸集團的事物了,更何況……”沈桑眠看著雪堂的背影道:“他比我適合這個位置,他就是為這個世界而生的。”


    我看著雪堂走進大屋,直到他的身影徹底不見了,我才轉過頭來。


    “看夠了?”沈桑眠眯著眼問。


    “恩,看夠了……”話音剛落我便看到沈桑眠有些扭曲的臉,連忙補充道:“我剛剛那麽看他是覺得他跟你有點像嘛!沒有別的意思,真的!”


    “像麽?”


    “不過仔細一看又不怎麽像……你們氣質不同……”我繼續狗腿地解釋道。


    沈桑眠好像還不大願意放過我,又追問道:“哪裏不同?”


    “他是……是‘冷血’,你嘛……”


    “我是什麽?”桑眠問道。


    我看著含笑的沈桑眠,又想起了我初遇他的樣子。


    我不懷好意地笑笑道:“你是‘無情’。”


    我心中永遠的“無情”。


    “原來,在你心裏我是無情的啊……”沈桑眠眯著眼道:“看來我應該好好表現一下了。”說著沈桑眠就把我一把扛了起來,直接就從一旁的小道往樓上跑。


    “你放我下來!”我蹬著腿道:“沈叔還在飯廳呢!”


    “沈叔是成年人,懂的。”


    中飯自然是沒有吃成的,我也不好意思下去吃晚飯,直接由桑眠給我拿上來的,吃完晚飯桑眠便和我一起討論著子流的生日怎麽過的問題。


    作為一個資產階級,沈桑眠強烈表示要怎麽風光怎麽辦,雖然我很舍不得錢,又覺得沈桑眠卸下擔子之後錢包可能也要縮水一點,就更加舍不得了。


    沈桑眠在強烈地批評了我的小家子氣以及看低他的行為之後,又用他獨有的方式嚴厲“懲戒”了我一番,於是我作為被剝削階級,隻能像資產階級沒皮沒臉的妥協了……


    我們正準備聊生日具體細節的時候,齊凱很沒眼色的來敲門了。


    見他神色有異,桑眠便跟著他一起出去了,好久桑眠才回來。


    “出什麽事情了嗎?”我問。


    “青青,很抱歉,我說了要帶你在這裏逛一逛的,現在隻怕不能了。我們明天就要回去。”


    明天就走?這麽著急。


    “到底出什麽事情了,你告訴我!”


    桑眠頹然地坐在床邊,輕歎一口氣道:“諾莎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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