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就在想這些事情,這時候再次想起,便無法再壓抑住。


    當然不是想他,也不是想去看他。


    她對自己說。


    她隻是有些好奇,想去看他在做什麽,想知道,他在京都是怎麽過的。


    在周陵,她對那個家夥說起秋山師兄和婚約時,便說過自己最在乎的是順心意。


    此時心意已定,自然不再猶豫,她回屋換了身衣裳,拿著傘,便向夜雪中的院外走去。


    霜兒端著一盤小牛肉走了回來,吃驚問道:小姐,這麽晚了你還要出去


    是的。


    您去見莫大姑娘嗎


    是的。


    夜裏的國教學院很安靜,但院外的百花巷則很熱鬧,酒樓的燈光照耀在紛紛落下的雪花上,再加上樓內熱氣生成的煙霧,畫麵看著有些迷幻。徐有容撐著傘靜靜地站在巷尾,白色的祭服紅色的大氅,便是這幕迷幻畫麵裏最美的所在。


    因為黃紙傘的緣故,沒有人能感知到她的存在,酒樓裏的那些人沒有眼福看到這樣的畫麵,自然也不會生出什麽顧忌,就像平日裏那樣大聲地說著話,痛快地喝著酒,呼喊著友朋,調戲著姑娘,絲竹之聲不時被打斷,歡歌笑語卻未曾停過。


    聽著酒樓裏傳出的那些淫歌豔詞,徐有容微微蹙眉。


    對於新生的國教學院她很好奇,有過很多猜想,卻沒想到就在一牆之隔,便是藏汙納垢之地。


    都是做院長的人了,怎麽也不管管。


    很莫名的,她因此對那個家夥生出很多不滿來。


    夜風輕拂,雪花驟亂,她悄無聲息地掠過院牆,那些冒雪巡守的國教騎兵根本沒有任何察覺。落到院牆裏,迎麵便是一座湖,湖畔有排房子,隱約能夠聞到柴火的味道,她猜到應該便是灶房,信步走了過去,確認裏麵無人,推門進去隨便看了兩眼。


    夥食倒真是不錯。


    她看著國教學院廚房裏的食物,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卻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角色定位出了些偏差。注


    當她看到堆在食物處理間的那些藍龍蝦甲殼後,終於相信了霜兒說的話。


    她搖了搖頭,心想還真把澄湖樓搬過來了,汶水唐家的那位年輕公子倒也真是位奇人。


    沿著湖畔,走到對岸,便看到了那棵大榕樹,然後她看見了矮牆那邊的燈光和那座樓。


    她想起在日不落草原雪廟裏他提過的一些畫麵,講過的一些事情,還有關於他的那些傳聞,猜到那裏便應該是藏,他就是在那座樓裏找到了自己的命星。


    大榕樹後不遠有幢小樓,和國教學院別處的燈火通明與熱鬧相比,這幢小樓要顯得安靜很多。


    她直接推開小樓的門,握著黃紙傘走了進去。


    然後,她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樓,她停在一個房間的門前,門縫裏隱隱有藥味彌散出來。


    門後的房間裏有張床。


    折袖躺在床上。


    雖然他的傷已經漸漸好了,但經脈方麵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所以很多時候,他還是需要靜臥。


    忽然,他睜開了眼睛。


    他緩緩轉轉,望向房門的方向,神情凝重嚴肅,如臨大敵。


    他此時的神情甚至要比當初在周園裏麵對那對魔將夫婦時,更加慎重。


    視線落在房門處,他的眼瞳微縮。


    他的右手在被褥裏緩緩移動,握住了魔帥旗劍。


    就在握住劍柄的那一瞬間,他的手背上生出了很多黑毛,微縮的眼瞳迅速變得血紅一片。


    他準備好了戰鬥,甚至準備毫不猶豫地變身狂化,因為他能感覺得到,房門外的那個人很強。


    如果說境界,門外那個人應該與他差不多,卻給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這就是問題之所在。


    因為特異的血脈天賦和嚴酷的成長環境,自幼便與殺戳相伴,以獵殺魔族為生,可以說,狼族少年折袖是世間最擅長戰鬥或者說搏殺的少年強者,在他的認知甚至是所有人的認知裏,同等境界內不可能有人戰勝他,當初他還沒有通幽的時候,就曾經想過要搏殺通幽境的苟寒食,便是明證。


    然而,他這時候卻覺得,就算自己沒有受傷,已經完全恢複到巔峰實力,依然不是門外那人的對手。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確定沒有與門外那人交過手,但卻仿佛與對方交過無數次手,而且他沒有勝過。


    正是這種危險的感覺和奇異的心境,讓他有些敏感,所以警惕,甚至不安。


    房門外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徐有容提著黃紙傘,靜靜地看著房門,沒有說話。


    她已經猜到了房間裏的人是誰。


    她和對方沒有見過麵,但其實已經見過很多麵。


    他們見麵的地方在青藤六院和所有學院門口的石壁上。


    那裏是青雲榜。


    他們見麵的地方就在青雲榜的最高處。


    過去三年裏,她一直是青雲榜首,那人一直是青雲榜第二。


    如果換成以前,她絕對不會錯過與對方交手的機會,但現在她知道對方重傷未愈,自然不會發出邀請。


    片刻後,她轉身向樓上走去,沒有刻意湮滅自己的腳步聲。


    從對方的腳步聲裏,折袖聽出了對方沒有惡意。


    但此人究竟是誰為何會夜入國教學院


    忽然間,他想起今天京都最轟動的那個消息,以及白天在湖畔停留了半日的那隻白鶴,臉上頓時流露出震驚的情緒。


    轉瞬間,他又想起陳長生這時候在做什麽,震驚的情緒頓時轉變成了同情和憐憫。


    徐有容直接去了陳長生的房間。


    對她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不需要了解什麽院長的特權,隻需要了解他就夠了。


    她記得很清楚,在周園裏的時候,哪怕再如何辛苦忙碌,日夜奔波逃亡,根本沒有時間洗澡,他也會盡可能地把臉和手洗幹淨。


    這層樓很幹淨,非常幹淨,幹淨的有些令人發指。


    沒有蛛網,沒有紙屑,沒有垃圾,甚至就連角落裏的木板縫隙裏都看不到一粒灰塵。


    走道的地麵更像是每天都會用水洗過十遍一樣,幹淨的仿佛可以照見人的影子。


    徐有容看了一眼自己穿著的裙子,有些不安,心想有潔癖的人會不會都有些變態


    她向那個房間走了過去,鞋底落在走道上,沒有發出聲音,隻留下了很多在樓外沾著的雪與泥。


    來到門前,她回頭看著幹淨的走道上那道清楚的腳印,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


    確認房間裏沒有人,她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注:院長夫人視察。晚上還有一章。但這並不意味著每日回複兩章,因為精力跟不上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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