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開場白,沒有交談,沒有鋪墊,沒有風雪驟疾。


    這場萬眾矚目的戰鬥,以如此平常無奇的方式直接開始。


    徐有容拔劍的速度很慢,仿佛被分解成了無數個動作,然後重新組合在一起。


    在齋劍出鞘的過程裏,附著真元的劍身與劍鞘不停地互相撞擊,發出無數聲劍鳴,合在一處便是一聲悠長而滄桑的劍吟。


    劍還沒有完全出鞘,但已經出劍。


    她的劍便是奈何橋上的這聲劍吟。


    劍吟入耳,直進陳長生的識海,看不見卻能感受得非常清楚。


    洛河兩岸的民眾都聽到了這場如浪般的劍鳴,大船上一些境界低微的諸院學生,受到了這聲劍鳴的影響,臉色瞬間變白。


    南海劍吟。淩海之王看著奈何橋上的徐有容說道:萬道風浪隨劍起,聖女去年於南海靜修,果然有所參悟。


    茅秋雨在旁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皺眉。


    聽著飄蕩在奈何橋上的這聲劍吟,唐三十六和折袖神情微變,徐有容尚未真的出劍,便已有如此聲勢,陳長生能應付得了嗎


    莫雨微微挑眉。隻有非常少的人知道,徐有容最擅長的是箭術,但她知道,所以從先前到現在,她都不明白,為何徐有容沒有動用桐宮,而是用的齋劍,是因為她瞧不起陳長生嗎


    忽然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徐有容要在陳長生最擅長的劍道上戰勝他以此直接粉碎他的修道理念,直接破掉他成為教宗的可能性


    劍吟回蕩在奈何橋上,那些從天而降的雪花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陳長生則不同。因為這聲劍吟,他的識海裏仿佛掀起了狂風暴雨,巨浪滔天而至,讓他的神識非常不穩,甚至隱隱有了崩解的征兆。


    隻是一個拔劍的動作,便有如此大的威力


    在陳長生查過的資料裏,並沒有提到徐有容最擅長哪種戰鬥方式,在有記載的數場戰鬥中,她展現出來的是萬法皆通四個字。


    直到此時,他才確認原來徐有容在劍道上的修為竟也是如此精深,雖然境界尚遠遠不如蘇離這種層級的大宗師,但要說到對天地至理的感悟,卻並不稍遜。


    這聲劍吟,便暗合著天地間的至理,是一場來自南海的風暴。


    陳長生看著她的劍,調動神識,強行將識海裏的風浪鎮住。


    事實上,徐有容拔劍的速度並不慢,隻不過因為太過清楚,所以畫麵顯得有些慢。


    齋劍離開劍鞘的過程,仿佛是一趟漫長的旅程。


    最後,齋劍終於來到了這趟旅程的終點。


    洛水裏的風浪變得更加狂暴。


    陳長生的識海被這聲劍吟侵襲的,也快要有些不穩。


    就在這時,陳長生動了。


    嗆啷一聲


    奈何橋上頓時為之一靜。


    無垢劍離鞘而出,直刺天空裏的一片雪花。


    這一劍並沒有實指,而是虛斬,便是劍鋒所向的那片雪,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然緩緩地向著橋麵飄落。


    但劍聲響起來了。


    如果說,徐有容的出劍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陳長生的出劍則是快到了極點。


    齋劍平靜地走過數萬裏路,他的劍則是直接從地麵來到了天空。


    銀瓶乍破。


    一聲脆鳴。


    這聲清脆的劍鳴,就這樣突兀地出現,然後進入了齋劍的劍吟裏。


    悠遠而淡然卻蘊含著無數風暴威力的劍吟,因此稍稍一頓。


    當齋劍離開鞘口的那瞬間,劍吟之聲再作,甚至比先前更加明亮。


    陳長生收劍而回,在身側輕輕一擺,如拂袖般拍走將要落地的那片雪花。


    又是一記虛劍,從天空回到岸邊,將浪花拍碎。


    風入山竅。


    呼嘯作響。


    兩聲劍起,劍吟終止。


    奈何橋上重新變得一片安靜。


    茅秋雨和淩海之王等人,看著一裏外的那座橋,看著橋上的少年與少女,情緒有些複雜。


    這場對戰隻是剛剛開始,陳長生和徐有容隻是把劍從鞘中抽了出來,然而其間隱藏著的玄妙與凶險,便不下於普通聚星初境的一場對戰。


    大船上的人們捫心自問,如果換作自己當年,可是他們的對手最終得出的結論,讓他們有些唏噓感慨,或者,在徐有容拔劍的過程裏,他們便會敗了。至於那些修劍道之人,看著先前的這幕畫麵,更是心神激蕩之餘,生出無盡的挫敗感,心道與徐有容和陳長生想比,自己的劍也配叫劍嗎


    這是什麽劍不知道是誰在人群裏問道。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茅秋雨感慨說道:陳長生的應對真是天才。


    像他們這些人自然看得出來,陳長生用的是南溪齋的天音落。


    這套名為天音落的劍法,實際上是聖女峰南祭星空時的劍舞,並沒有什麽實質上的威力,很少被用在實戰當中。


    但陳長生用在此時此刻,卻是最完美的選擇。


    因為這套劍法與徐有容的南海劍吟乃是同源之劍,而且最能平靜施劍者的心意。


    天音落下,劍聲成律,與徐有容的南海劍吟相衝相合,再大的風浪自然也會平息。


    司源道人冷笑說道:誰都知道,用天音落來消解南海劍吟是最好的選擇,真不知道這算什麽天才。


    茅秋雨平靜說道:問題在於,不是誰都能學會南溪齋的劍法,而且就有機會學,誰又會想得,去學這套祭星空的劍舞


    司源道人聞言,不再說話。


    他這位國教六巨頭對南溪齋的很多劍法都有了解,也學過其中兩套威力極大的劍訣,但就連他也不會這套天音落。


    就像當初在荒野裏蘇離與陳長生討論過的那樣,學習劍法本來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不是說你看到對方使出的劍招,然後死記硬背下來,就算學會了對方的劍法,你需要有相應的真元運行法門與這些劍招相互配合,直至二者融為一體,這套劍法你才算是學會了。


    陳長生沒有南溪齋的那些劍法的真元運行法門,但他有別的方法,從去年教落落開始,到後來救治軒轅破和折袖,通過對妖族和妖人的了解,再加上這些年來自己的思考,他的那套替代方案已經非常成熟,甚至就連蘇離都有些驚歎。


    通過那套替代方案,他所施展出來的這些劍法,肯定在威力有會有極大的削弱,但在劍意方麵則是近乎完全複製。


    他先前用的天音落,取的本來就是劍意。


    一聲劍吟,兩聲劍音。


    奈何橋上風雪如故。


    陳長生和徐有容靜立橋麵兩側。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什麽都沒有變化。


    實際上變化已生,他們都握住了各自的劍。


    握劍自然要出劍,雪花輕飄間,陳長生的身影驟然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了徐有容身前,已經極近。


    遠方的船上隱隱傳來一陣驚呼。


    麵對徐有容這樣強大的對手,再談任何伏筆隱線或者說架構都已經毫無意義,他隻能把自己最擅長的東西全部展現出來,然後看看能不能擊敗對方。


    所以他毫不猶豫便動用了耶識步,然後用的是天道院的臨光劍。


    這是他會的所有劍法裏最快的。


    就像耶識步是最快的。


    徐有容的第一劍,走的是玄妙的路數。


    他的第一劍,什麽都不要求,隻求一個快字。


    隻聽得嗤啦一聲響。


    奈何橋上的空氣仿佛都被刺穿了。


    一道明亮的劍光,照亮了自天而落的雪與微黯的天色,也照亮了徐有容帷帽邊沿垂落的白紗。


    劍鋒直刺徐有容的左肩。


    遠處船上再次響起一陣驚呼。


    陳長生的這一劍無比迅疾,劍鋒破空而去,竟比聲音更要快。


    然而卻快不過徐有容的劍。


    不知何時,那把齋劍已經出現在雪空之中,準確而又平靜至極地擊中了無垢劍。


    當的一聲劍鳴


    不愧是真鳳血脈之身,擁有難以想象的力量,自然擁有難以企及的速度,天道院的臨光劍再快,又如何快得過展翼萬裏的鳳凰


    更令陳長生微覺震驚的是,兩劍相交時,他才發現徐有容的這一劍竟是用的劍麵


    劍麵迎風,當然不如劍鋒破空去的快,但偏生她的劍就提前到了。


    如果徐有容不來格擋這一劍,直接與他比快,那麽他來得及回劍嗎


    這是沒有發生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而且在當時的情況下,他根本都來不及想這些。


    無垢劍與齋劍相遇,周圍的雪花仿佛被空氣湍流卷住,狂飛而散。


    兩劍微分。


    奈何橋上的氣息忽然間變了。


    那是因為徐有容的的氣息變了。


    一直靜靜站著的她,忽然間仿佛變得高大起來。


    不是真的變得高大,而是一種氣勢。


    一種神明在天空俯瞰蒼生的氣勢,顯現於她的身上。


    她一劍斬向陳長生


    與所有普通人對聖女的想象不同,與京都民眾對她的印象不同。


    這一劍並沒有空靈脫俗的離塵之感。


    也沒有縹緲不定的玄妙之感。


    徐有容的這一劍極其簡單。


    因為簡單,所以鋒芒畢露


    她雙手握著齋劍的劍柄,舉過頭頂,與眉心平齊,仿佛是在向天空祭禱。


    下一刻,齋劍破空而落,自她的眉心向前而去,帶著她所有的精神氣魄,一往無前


    仿佛無窮無盡的真元數量,堅不可摧的神識,帶動著狂暴無比的劍勢,向著陳長生的頭頂斬落


    昨天讀者海河君過來說月票排第一了,我很驚愕,說實話沒有想到,因為已經得有半年沒有想過這方麵的事情了,結果一看,居然是真的,非常感謝大家的投票,發自內心地歡喜雀躍,但請大家明鑒,這個月回到湖北家中,本來就是要處理事務的,時間確實很緊迫,所以沒有辦法更新太多,再次向大家表示感謝,我會爭取把這段寫的更好看些。明天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擇天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貓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貓膩並收藏擇天記最新章節